“让前辈见笑了。”毕恒生苦笑着说,“您也看出来了,在下大限将至,只是到底贪恋人世,想再搏上一搏。前辈的灵石对在下而言确实是有救命之效。”
陶然闻言,心中一跳,眼前的这位毕恒生看上去不过五六十岁的年纪,想来真实年龄和表象不太一样。只令另他惊讶的是,原来修真者也会老。
“冒昧地问一句,您拿这灵石做什么?”灵石不能直接服用,除了设阵还有什么用处?按老者的意思,灵石是拿来救命之用,自然不可能用于设置聚灵阵之类的了。短时间突破修炼瓶颈,或是延长寿命,那非得借助丹药不可。那此人是炼丹师?
毕恒生看了看陶然眼睛里阴晴不定,一副大有顾及的模样。
陶然讪然一笑,“在下冒昧了。”暗想,修真界忌讳的东西还真多。自己刚才那个问题冒冒失失,恐怕触到他的禁忌。
一时有些冷场,毕恒生忽地长长叹息了一声,自嘲地笑了笑,“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在下若没有灵石,也是难逃一死。前辈既然想知道,我自然该知无不言才是。”
陶然连忙摆手说道,“不必了,我刚才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您不必认真。”
毕恒生闻言,正了正身子,用一种全新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陶然一遍,神情一脸古怪,羡慕之余隐约还含着几许自卑。
“大家同是修真者,心胸本该豁达,只是在下年轻时遭遇过一些难堪之事,变得如今这副草木皆兵之象。想来也是命中注定无仙缘,强求不得。哎。”话中隐约带了几分心灰意冷,脸上呆呆地,映着那张黑气隐现的脸,确实有点生无可恋的绝望之色。
难堪之事?陶然默然,难道说这位毕先生年轻时曾被同道暗算过。
“您其实不必灰心。”陶然斟酌着开口宽慰道,“来日还长。”
毕恒生象是被人从迷梦中惊醒,看着陶然明澈的双目,脸色越来越复杂,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里竟然冒出点点晶亮的眼泪。
喜极而泣?悲极生泪?都不太象啊。陶然有些苦恼,修真者会不会都跟这位老先生一般表现这么反常?
毕恒生笑了半晌,笑声才才慢慢止住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露出既悲且喜之色,莫名其妙地自叹,“没想到我到今日才悟得这个道理,只可惜,已经太迟了。若是提前十年,哎。。。”
陶然没有打扰,静静地在一旁看着。
毕恒生看着陶然,脸上略显尴尬,“让前辈笑话,在下刚才失态了。”
“您不必总前辈前辈的,若论年纪,在下是您的小辈。毕老直呼我陶然即可。”陶然笑着说,话里很是真诚。
毕恒生深深地看了陶然一眼,脸上复杂,继而爽然一笑,也不推辞,“陶道友虽是小小年纪,却已达筑基。论理,在下是不能如此托大的,只是我现在人之将死,也就胆大一回了。”
道友,这称呼可真古董。陶然黑线。不过略略接触也明白这位同道不是青松子之流,并无多大野心。
两人相视一笑,比之刚才的相互提防,小心翼翼,现在坦诚许多。陶然手里的无论是修真书籍还是信息资料大多是几百年前的,对于现在的地球上的修真界可就一无所知了。聊天问的也多是这方面的常识,毕恒生虽然有些疑惑,却也事无巨细地一一道来,心里把陶然定位为某个古老神秘门派的弟子来世俗练心。毕竟,散修在这个灵气匮乏的地方修成筑基简直是天方夜谭。
毕恒生有事相求,加之陶然又是高出他一阶的前辈高人,对陶然是有问必答。
因此,没多久,陶然便对这位毕恒生老修士的生平有了大概的了解。
原来这位毕恒生原是几百年前某一修真家族的后人,当年修真界举派举家族迁移,人多传送阵少,自然不可能照顾到方方面面,于是,一些资质不佳的修真者便留了下来,同时还留下了一些修真法宝和丹药。只是没了灵气和珍贵药材,提炼不出筑基之用的升仙丹,绝大部分的修真者在灵动期便止步了。只有极少数福源深厚,或是有前辈高人遗留下什么厉害丹药的幸运儿,勉强冲过了筑基期,但最高的修为也不过是结丹而已。这还是几百年之前的事,随着时间的推移,修真界越发式微,慢慢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原来用于修真的道法经过一代代人的努力,演变成了所谓的内功心法。武学在神州大地上很是兴盛了一时,但随着近代发展,冷兵器淡出世界舞台,武学也逐渐消失。
毕恒生推及祖上,原还显赫一时,不幸的是,他先祖一支恰好是被舍弃的弃子,最初还还仗着遗留下来的东西,最高也修至到了结丹,但后人一代不如一代,修真之说便也逐渐淡忘了。加上人丁不旺,传到毕恒生时,只剩孤脉一支。
毕恒生的父辈们并没有一丝天分,只在临终前将祖辈传下来的东西作为传承交给儿子便罢。毕恒生出生之时,正是兵荒马乱军阀混战国家最为动荡之际。他当时一腔热血只欲成功立业,四处奔走,修真之说也只当是传说,毕竟他祖上三代也没出现过什么修真根苗。因此,倒是错过了修真的最佳时期。
说到这,毕恒生很是叹息了一会,如果他能早些修真也不至于只修到灵动中期。
再后来,毕恒生跟随的军阀失败,回到老家,在一次很偶然的情况下才发现了祖辈的秘密。此后,他一个人摸索修炼十数年总算踏入灵动期初期。
不久之后,毕恒生修真进入瓶颈期,出门寻求机缘。却在这路上遇见了心怀叵测的同道,九死一生之后,躲了起来疗伤修炼,可惜,此后数十年,他修真也不过修到了灵动中期,便再无寸进了。
陶然听到这里,心中庆幸,自己吃的那枚鸟蛋和给姐姐他们吃的东西必然是天材地宝之类的宝物,不然单凭修炼,是万万不能轻易达到这一阶段的。
此后,毕恒生长生之心也慢慢息了下来,时至天下太平,他入世,见过了红尘无数繁华,修真之心更是淡了下来,只欲享受百年。偏偏在不久之前,毕恒生在药店偶然寻获了一味千年灵药,按照祖上所载的药方,收集数十味珍贵药材,正好能炼制可延寿的续命丹。
修真之人因享受过漫长时光带来的好处,比普通人更怕死,毕恒生也不例外。心思难免活泛起来,准备着手炼丹。他曾在中年时以医者的身份四处游历,也炼制过一些普通的丹药,延寿丹这种高级丹药却没炼过,事关生死也就更加用心。续命丹所需药材十分珍贵,但却没有特别的条件,不像升仙丹一样,需要筑基期以上的修士用真火炼制。但为了确保成丹率,毕恒生打起了灵石的主意。可惜他灵力有限,去赌石却不能完全看透原石表层,在云南虽然赢了不少翡翠却没有收获到几枚灵石,目的没达成却引来当地某些势力的关注,毕恒生不得已回了建南。
回到建南后,他免不了经常也逛本地的赌石场,也就出现了遇到陶然等人的那一幕。
陶然用幻术瞒骗住了周围的普通人毕恒生却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能量波动,心知陶然的修为只在他之上。同是修真者的他自然知道灵石的意义,他不敢轻举妄动,却舍不下灵石,只好先在闲云居不远买了一栋房子。见陶家无人上门声讨,胆子便大了一些。冒着险拜访,无奈当时陶然正在冥想。毕恒生心知陶然才是主事者,只得草草作罢。
他一边收集药材,准备炼丹,另一方面则暗暗地静待时机。直到今日才趁着方老师的机会再次走进陶家。
毕恒生的生平差不多到此结束,陶然沉吟了一阵,想了想,问道,“这洗髓丹据你所说对灵动期的修士大有用处,你何不用它来冲关,以期突破瓶颈呢。毕竟续命丹只能保住一时。”
毕恒生苦笑,“这样的考虑在下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一来这洗髓丹的药效对在下已然无用,二来,在下这样的年纪,修炼难有寸进,就算勉强修到灵动期,今生也不可能筑基,反而续命丹能让在下多活些时候。”
陶然叹息了几声,好死不如赖活着,看来无论是谁,都是慷慨就义易,从容赴死难,谁能矫情地说,活着不是一种幸运呢。他倒是很能理解毕恒生的这点想法,在大限将至之前,努力一番是无可厚非的。
“前辈,我也知道中阶灵石的珍贵,在下所需不多,只需那三分之一便可,还希望您成全。”毕恒生有求于人,不自觉地又用上了敬语。
望着毕恒生期盼的目光,陶然沉思了一会儿,最终慢慢地说,“实不相瞒,那块中阶灵石已经被我用掉了。不过,若是你需要的不多,我倒还有点办法。要不然这样,等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再给你答复,可好。”
毕恒生原来听陶然说灵石已经用了,脸上难免失望。待听了后面的话才振奋起来,喜不自胜地站起来说,“如此就多谢您了,在下明天此时再来拜访。”怕夜长梦多,毕恒生不敢多做逗留。
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毕恒生走出闲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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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大哥,你看这个毕老先生怎样。”毕恒生走了一会儿以后,陶然转头问。
“看上去倒不是个阴狠毒辣之人,只是,小然,这其中会不会有诈。这人毕竟活了这么多年。。。”安翼斟酌着开口。刚才毕恒生的一番话给他的触动也是极大,修真除了资质也讲求时机。筑基是这么大的一个坎,他能迈过去吗?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同毕恒生一样衰老死去。原来安翼信心满满,但现在看到毕恒生几十年也不过灵动,心里有些不确定了。
陶然没有发现安翼的异样,望了望他的旁边,问,“姐姐呢?”好像也不在家。
安翼顿了顿,有些不太自然地说,“她出去买东西了。”
陶然哦了一声,沉吟了一会,老而不死谓之贼,这话虽然刻薄却还是有些道理的。防人之心不可无,陶然虽然感觉毕恒生不是坏人,可是,人在渴生的时候,有些事就难说了。陶然经过一次夺舍之险,对同道潜意识里多出了几分提防之心。
想了想,陶然将老槐精唤了进来。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老槐精听了,笑答,“这毕恒生不过是灵动期,而且大限将至,只能等待坐化,炼取续命丹也不过是挣扎之举,不足为虑。”
陶然又问了几个问题,才知道,原来不是他所想的,修真者可以随便夺舍。天命不可违,大限将至的修真者只能等死,无论他修为有多高。若垂死之人都能夺舍,那修真界不是该乱套。夺舍,只有意外横死的修真者才有这个能力,而且一生只能夺舍一次,还是高阶向低阶夺舍,青松子结丹期的精神力都没能夺去陶然的舍,毕恒生小小灵动期,老槐精自然不放在心上。
陶然将这一问题理清,才放下心来。又问,
“我若是将聚气阵中的灵石取出一部分,应该没有大碍吧。”
老槐精奇怪地看了陶然一眼,摇头说道,“短时间没有大碍,只需日后补充灵石即可。”
陶然满意地点点头,来日方长,灵石不是问题,可以慢慢来。
“少爷,你确定要帮这个灵动期的修士?”老槐精在陶然的大力要求下,终于将大仙的称呼改作了少爷,虽然还是有些封建,却总算不那么怪异了。
“怎么了?”陶然疑惑地问,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老槐精犹豫了一会儿,才在陶然鼓励的目光下说,“小老只是觉得没必要浪费中阶灵石在这么一个垂死之人身上,而且,他带来的洗髓丹虽然不错,但数量不多,对修炼没有多少好处。金身符不过是中阶灵符,那阵旗也是残破不全,加在一起最多就几十块低阶灵石的价钱。。。”数百年的时间,老槐精和青松子朝夕相对,青松子无聊之时,也会同老槐精说一些修真之事。对数百年的物价,老槐精自认自己还是有说话的资格的。
老槐精的意思无非是陶然吃亏了,个中的维护之意让陶然有些开心,不忍打消了老槐精的积极性,只任着他说。
好半晌后,老槐精意识到自己已经唠叨太多,赶紧止声。
陶然才缓缓地说,“这笔交易,我倒觉得很值得。对现在的修真界,我还太陌生,难得遇上一个没有心怀恶意的同道。那灵石就算是用来买他的消息,也值了。”
老槐精闻言,不再说话。
“更何况。。。”陶然笑了笑,正欲接着说什么。忽地话锋一转,“君乐回来了。”
老槐精略一施礼,绿光一闪,消失不见。
安翼望着门口的方向,脸色有些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陶然眼中波光一现,他还真有事要好好同君乐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