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忍不住侧耳细听,那声音转而柔媚,低缓婉转,足以教人心魂飘荡。仿若是海底女妖勾引水手心魄的吟唱,人的整个心神似乎都被她所牵引。
陶然迷迷糊糊中隐约感觉这旋律有些熟悉,好像自己曾在哪儿听过似的。在哪儿呢,梦里吗?不过以前听到的那声音邈远而圣洁,可这声音似乎有些糜醉,陶然有些迷惑了。
忽地那声音又是一变,似有似无,袅袅不断,象一缕游丝在无尽的空旷中飘飘忽忽地飞。陶然此时已经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努力地想保持清明,可是那声音却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席卷他的所有意识,让他整个人无法动弹分毫。
陶然此刻的感觉就像是一只被束缚在蜘蛛网内的小虫子,眼睁睁地看着蜘蛛逼近。这种无力的感觉足以让人抓狂,陶然遍身发寒,隐约感觉再不醒来就有危险了,脑海中不断地想起一个警告的声音,可却怎么也抑制不了意识迷糊。
“你太累了,这里很舒服,小然,乖乖睡。”脑海深处隐约传来轻柔的女声。
“是啊,真累。”陶然有些恍惚的想,意识更是混浊。
只是,这是谁的声音?陶然努力地想,忽然福至心灵,心田里似乎滴进了一滴冰清的水,混浊的意识如玉山崩溃,随着清亮的哐当一声排山倾倒。
陶然猛地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明亮世界,显然刚才自己的那短暂经历在现实里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小白蛇长长的身子愣愣地伸直着,显然还在幻境中不曾醒来。陶然连忙拍了拍它菱形的小脑袋,却不见效果,蛇宝宝眼神仍然是直勾勾的。陶然心惊,这幻阵好生厉害,小白蛇不过刚出生,竟然也能迷惑它的神志。
陶然想了想,指挥灵气潜入蛇宝宝丹田内,运行一圈后,小白蛇,晃悠悠地卷曲着身子往陶然手臂上绕了起来,精神好的不得了。
陶然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刚才在蛇宝宝意外地发现,小蛇体内的内丹似乎稳定许多。难道说,蛇宝宝这一夜从迷阵中吸收月华,功力竟然提升了那么多?
顾不上回想刚才惊心动魄的际遇,陶然用神识探看着自己的丹田,却见丹田内原本云雾般的灵气浓厚许多,气团中心竟然隐然有液化的趋势。显然这青石上修行虽然凶险万分,却也极有助益。至少打坐的效果是平常的十倍以上,只是不知道,这全是青石的功劳还是这谷底有什么特点能聚集月华灵气的缘故。
温暖的阳光照得人发间暖暖的,陶然想到刚才的一幕暗自有些后怕,虽然不知道意识继续混沌的结果会是怎样,但可以肯定,那绝对是他不愿意看到的。这修真界里处处陷阱,步步杀机,一个不小心,就很有可能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陶然站起身来看着眼前苍绿青润的青石。看起来平常的石块,或许是它的主人在这附近设下了什么迷魂阵之类的法术吧。不然,单纯的吸收灵气是不可能把人引入幻境继而意识迷乱的。
逆天而行的长生修道,不但要跟天斗,跟地斗,更要和同类斗。陶然心性平和冲淡,最是反感这类纠缠,本想修真可超脱于物外,却不免也要踏足于漩涡中。陶然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白蛇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烦扰,从陶然的衣袖中爬了出来,看到了他双眉紧锁的样子,蹭了蹭他的掌心。
陶然看到了他的担心,心里暖暖的。其实人世之间,无论做什么都难免要付出一定的努力和代价。别人怎样如何管那么多做什么,最关键的便是保持自己的本心。陶然释然一笑,我死后,管它洪水滔天。虽然是极端的个人主义,但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时真不必太去计较旁人。 修真,是为了什么,不过是能实现自己所向往的人生。自由本是一种生活的态度,若是这一点都不能勘破,又谈何逍遥自在。
而且,这里似乎原来就是某个前辈的洞府,人家在自己的地盘上设置点陷阱自己有什么好置喙的。一般人家家里还有防盗门呢,按照这种逻辑,好像,自己遭遇到的种种也是活该。
那么进都进来了,入宝山不拿点东西回去,好像有些不太应该啊。陶然眼睛闪亮闪亮地望着谷中结着满树累累粉艳桃子的桃树,笑眯眯地低喃。
“你说是吧,宝宝。”陶然转而很民主地问蛇宝宝。
小白蛇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眼睛痴痴地望着满树的粉桃,表示高度赞同。
难道,小白蛇也能看出这桃子的可贵之处?陶然失笑,灵物大约天生就对灵气敏感,小白蛇会有这样的表现似乎并不奇怪。
这桃树绿枝馥郁,叶片却小巧玲珑有如枣叶,在明丽的阳光下晕出淡淡的光泽。桃树看上去不过三四米,树干呈红褐色,陶然靠在树下,望上细细端详,这桃子卖相极好,个头比普通桃稍大,粉色的表皮有着细茸,那模样有些像红色的玉石上升起了淡淡的烟。陶然虽然不能说出此桃的来历,但也知它体内蕴含着惊人的灵气。
陶然开心地从登山包里把玉盒翻出来。盒里还放着那只小玉鼎,陶然顺手把它扔进上衣袋子里。然后自己一个跃身,爬上了树。桃并没有预料的人参果那般得用金击子才能敲下来,陶然拣着那熟透了的大桃,摘了好几个。玉盒虽然不小,但也不过能勉强装四个而已。陶然后悔不迭,早知道,就把那玉器店的所有玉盒都买下来就好了。
不过,也许这桃子不需要用玉盒装也行呢,陶然想了下,把剩下的桃子放进陶醉准备的保鲜袋里。把所有的保鲜袋都装满后,陶然这才罢手。
摘了枚半红半白的鲜桃,陶然干脆躺在桃树上,乐滋滋地吃了起来。小白蛇虽然牙齿没长全,不过,陶然把桃子压成汁,放在水壶里装着让它喝个够。
桃子不愧是天地灵果,才一入口,清甜之极的气息顺着喉咙垂直而下,舒展至每一根血管,每一处经络。陶然这才明白什么叫吃了人参果身上三千六百万个毛孔全熨贴得舒舒服服的。鲜桃所蕴含的丰富灵气进入体内,四溢开来,整个身体就像比泡在温暖的水中。第一个桃子解决后,陶然学着孙悟空的样儿,摘了好几枚大桃放在用衣襟简单做成的兜里,倚在桃树上饱饱地吃了一顿,这才跳下树来。
躺在树荫旁的草地上,陶然摸了摸有些鼓胀的肚子,心里美滋滋的。小白蛇喝了桃汁悄悄地打了个饱嗝,钻进他的衣袖里乘凉休息去了。
陶然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过了好半晌,忽然感觉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好像喝醉了一样,手轻轻地拍了拍脸颊,也是滚烫滚烫的,不用看也知道,脸红得该是怎样色压桃花了。
陶然迷迷登登地摇了摇脑袋,眼睛里出现无数个重影,从来不知道吃桃也能吃醉人的。陶然眼前一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似乎有个土黄色的身影闪过,待他定睛看时,却又不见了。
出现幻觉了么,陶然晃悠悠地起身,不自觉走到青石上躺坐着,半眯着眼把烧得通红的脸颊靠在冰凉的石块上,清爽的触感让他叹息。
陶然靠躺在青石上静静地合上双眼,微笑着沉入了梦乡。陶然不知道的是,他的上衣口袋光华流转,散发着莹莹如星芒的光辉。
他似乎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同样的山谷,同样的静谭,同样的青石,同样的桃树,哦,不,桃树是不一样的,没有累累果实,而是开着满树粉蒸霞蔚的桃花。那花开得极热烈,颜色像是从心底里沁出来的一样,洋洋洒洒,恣意侬华。
桃树下坐着一个穿着汉时直裾的少年,他的头发上插着一把青色的木簪,整个人萧萧然如松下的风,风姿特秀。他有时在桃下饮酒,花瓣落在酒杯中,于是杯上写芙蓉。有时则在青石上或执卷读书,或清坐弹琴,或潜心修炼。有时,会有一个踏云而来的老道,与他在水潭边谈经论道,偶尔会有一群年轻地道士飞剑而来,然后,少年随他们而去。有的时候,则是白衣飘飘的宫装女子踏云而来,少年的眼中,似乎有着爱慕,这是他的恋人吗?可惜看不清楚样子。
陶然眼前就象播放着一部无声的电影,他探出手,手穿过透明的墙,怎样也无法融入那个世界。只能如看客一般,静静地看着少年的故事。
白驹过隙,沧海桑田,到了最后,伴侣都已经消失,只剩下少年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桃花下。然后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山谷中出现了一条小白蛇。最后,在一个明媚的日子里,这位少年往小白蛇体内喂养了一粒小小的丹丸。然后,他踏着白云离开。
山谷中桃花依旧烂漫,只是少年却不再出现。
再然后大约很久以后,山谷中出现了一条青色的小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