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人皆散去。
陶木晴犹自无聊地在庄子里闲逛,但介于四处都有人盯着,着实也很生难受。
南方秋日里的阳光很暖,天气好如今日的时候,金灿灿的,照得人心上身上都是一派温意。
话说回来,对于沈大少爷拿出的那只金麒麟,她倒觉得很玄乎。若是那凶手仅为了这么一个东西,就大费周章杀掉江湖上信誉名声颇好的沈庄主,想来有些太过了。
并不是说她看不上那麒麟,要论价值,这宝贝确实很昂贵,可总预感有何处不对劲,那人的目的,似乎并不简单。
细思虑一番。沈庄主房中打斗的痕迹甚是微小,且以他的功夫,若不是高手,寻常人定会和他纠缠数招,届时外面之人听得声音必然会赶过来。
可是他被人一刀毙命……
到底是凶手太强,还是……沈庄主太弱?
走了几步,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陶木晴只得摇摇头。
罢了,横竖她想出来也没什么好处,还是多多留意避毒珠的事情为上。
现下还不知道那珠子是不是在沈家庄的,不过目前来看,似乎有些渺茫。这么多天都没寻到半点身影,也没听到半点消息……难不成,一开始便是她猜错了?
待出去了,还是先去江湖坊买几条确切的情报好了,这道听途说自行猜测,果然不靠谱。
如此决定之后,陶木晴亦觉得自己很生倒霉。这如今像是被人□□了一样,几时能自由还说不准呢。要说逃,怎奈一庄子全是武林高手,量她插了双翅也难飞。
正在忖度浮想联翩中,不远处忽传来一阵舞剑之声,剑风凛凛,听在耳中就觉得很有气魄。陶木晴停下来,略有好奇地张望一番,遂寻声而去。
在她住处附近的小院子里,几道剑光闪烁,那人手起剑落,剑气抖下树叶纷纷,身形一转,踏着脚边石柱一跃入天,于空中飞速转了好几个剑式,继而旋身回地,荡起一圈微风。
还没等陶木晴琢磨这套剑法,不晓得何处竟“啪啪”飘来清晰地鼓掌声。
“不愧是英武的步家的二少爷,瞧这剑使得……啧啧。”
抬头看去,墙头跳下一个白衣窄袖长衫的人来,他两掌相合,笑得一脸玩味,这面容……正是盗侠十三猫。
步云霄挽了个剑花,收剑于鞘中,面无表情:
“有何事?”
“在下就是闲来无事,听得步大侠练剑,就兴致勃勃前来一观,果然啊果然……”他笑着摘下旁边的一节小树枝,叼在嘴里。
“我封家的刀法,你用得可还顺手?”
陶木晴刚准备要走,听得这话不由一愣,抬起的脚滞在半空。她颇疑惑地回头看院子中的两人,莫非……莫非有什么过节?
但看十三猫这架势,何止是有过节,这过节还不小。
“胡说八道!”
步云霄亦是眉峰一锁,甩袖冷哼,“我步家的定魂剑法是世代祖传下来的,与你的刀法如何相提并论?!”
“哦?原来你爹当真是这么和你讲的?”十三猫扬眉勾起嘴角,笑得很不屑,“倒也是,祖上如此不光彩的事情,还是遮着掩着为好,让后辈知道了,岂非可笑?”
步云霄踏前一步,面容上微有愠怒,不过最后是忍住,垂眸暗忖后,道:
“你此话何意?”
“你既是不知道,我告诉你也成。”十三猫吐出嘴里的小树枝,笑容不改,“你家那所谓的武林绝学乃是当年你先祖融合我封家刀法,上清观的剑术和仙竹林的身法三者,创出这套‘定魂’。哦……方才失口,不该只说是我家。不过你先祖这算盘当真是打得精妙,先后三家皆遭灭门之灾,如今剩下的人少之又少,而你爹还能靠这套剑法混到堂堂将军之位……在下以为,若要论深谋远虑的吧,只怕没人比得过你祖上了……”
“口说无凭。”步云霄冷静地打断他,提了提剑,抱于怀中。“倘使如你所说,我家中剑法要当真盗用了旁人的,为何武林中人无人指出?”
“呵,笑话。这剑法是近些年轰动江湖的,当下的年轻后辈,谁识得?即便是有人识得,迫于步大将军的权威,哪敢轻言?”十三猫摸了摸下巴,瞅着他无奈的摇头,“你要凭证,也不是没有。回去问你那尊贵的祖父,他手上可否有一本‘见不得的刀书’。”
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步云霄侧过脸皱眉沉吟,半晌,才道:
“此事,我会差个水落石出,亦不会听你片面之词。但要真如你所说……”
“如何?”十三猫眼中一亮。
步云霄颔首问:“你想何补偿?”
“在下要求不高,只是想要回刀书而已。”十三猫倒是很有礼的对他拱手,“这里就多谢步大侠体谅了。”
“不必。”
十三猫收回手,风轻云淡地抬起手臂,食指轻抚着右臂上的短刀。
“不过在此之前,咱们两个还是小心一些为好。”他顿了顿,看到步云霄一脸莫名看他,随即一笑。
“某个躲在外面听墙根的人……”十三猫后半句话还没出口,手上的短刀骤然掷出,又快又准地逼向正伏在门口的陶木晴。
“给我滚出来!”
她一怔,慌忙之下移步偏头,那刀险险地没入她眼前的石墙,墙面瞬间就起了一道裂纹。由于闪躲太猛,陶木晴两脚相互绊住,很结实的仰头摔坐在地上。
这般,就是完全暴露了。她暗自抹汗。
“嗯?”
十三猫也是未料到套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来,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桃花门下的小丫头。”
身侧的步云霄脸上也显出诧异。
陶木晴咬了咬牙,爬起来,故作从容的拍了拍灰,抿了抿嘴,小声嘀咕。
“你就不怕这一刀子把我杀了?”
“自然不怕。”十三猫笑得轻松,“能有胆子偷听我说话的,必然有这等身手躲开,我一点也不替你担心。”
步云霄转目看向她,声音微沉:“你偷听?”
“诶……这可不能全怪我。”陶木晴摆手解释,“是你们说话太大声了,别说我,指不定过路的都听见了。”
闻得她此话,步云霄心中不悦,眼神扫过十三猫,后者很无辜的耸耸肩:“在下说话的音量自来就这么大。”
到底是家中私事,不论是否属实,传出去都不太好。步云霄抱剑低头,面沉如水,确不知该如何。
见得他这纠结表情,陶木晴踢了脚下一粒石子,方劝慰他:
“罢了。我也不是什么爱说人闲话的,对你们的事也没兴趣。不会到江湖上给你们惹麻烦的,尽管放心。”
步云霄点点头,朝她一拱手:“多谢。”
“哟,说着很大度嘛。”十三猫不给面子地凑过去笑她,“你就不惧他杀人灭口?死人才不会说话的,步大侠,我说的是吧?”
步云霄寡淡的撇过头,未理他。
倒是陶木晴很生在意,觉得这话甚是有理,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摁上腰间的软鞭,左右看他二人。
“……不是来真的吧?”
十三猫食指一晃,笑出声来,步云霄则是凝眉无言。
“小丫头,不错啊。闯荡江湖,有戒备心是好的。”十三猫一大掌盖在她头上,很是调侃的语调,“你遇上我,算是运气。我这个强盗最不喜杀生,可是要换做旁人……那就不好说了。”
陶木晴使尽力气才把他的手扳开,牙缝儿里挤字儿问:“旁人?”
“是啊,比方说……”他很有深意地朝步云霄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张总镖头,或是郑铁石?”
“总而言之,这地方不简单得很哪。”他仰头负手转身,“快些走吧,省的让暗地里监视的人瞅见了,你轻功不错,可这三脚猫的功夫,给人抓上了,就只有送死的份儿。”
见得十三猫左手一掌挥下,使着轻功一如初来时,跃出了院墙。
*
入夜不久,外面刚走过一队守卫。
宿兮往窗外看了看,天幕无月,很是暗淡。他转回头,轻推了轮椅到桌边,倾身吹熄灯烛,瞬间,屋内就陷入了墨黑之中。
凭着记忆慢慢推到床前,眼睛还未适应黑暗,他伸手摸了摸,摸到床沿,继而两手撑着,略有吃力的站起来。左脚毫无知觉,单凭右脚勉强支着,他侧身在床边坐下,轻喘了口气。
最近越发困得紧了,白日分明也没怎么累着,就是无由的想睡。
宿兮闭上眼,径自解了外衫,放在一旁。正待要躺下时,左腿骤然传来一袭刺骨的疼痛,震得他浑身轻颤起来。
胸腔内的心狂跳不止,像是要跳出一般。宿兮狠咬牙,扶着面前的轮椅将起身,却使不出气力,滚落在地上,失手间,碰倒了一边的架子,上面的铜盆应声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