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放在客栈里找了一圈,找了大半个时辰也没有看到信云深的身影,不禁有些焦急起来。
信云深现在这个样子,简直浑身写满破绽,少年气盛,锋芒毕露,不懂藏拙。昨天有情花山庄对他下手,今后难免没有其他别有用心之人盯上他。
高放以为经过昨天那件事之后信云深会谨慎一些,好歹知道了江湖险恶,没想到这小子还是这么让人不省心。
这客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里里外外也有三进院落。高放脚步匆匆,转过一面隔墙,冷不丁地看到信云深从对面走过来,低着头,面色严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高放急急地走过去,口里叫道:“信公子!”
信云深闻声抬起头来。视线相逢之处,高放竟不禁微微一怔。
信云深在他面前向来乖巧可爱,热情又殷勤,他竟不知道少年面无表情的脸竟可以显得如此冷淡。
信云深有一双薄唇,眼眸也是浅浅的颜色,他不刻意装乖粘人的时候,那样的长相确会显得有些无情。
看到这样的信云深,高放竟有些心疼起来。
这是从小被众星拱月长大的孩子,连几次行走江湖也被楚飞扬护得好好的,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直面这种惟利至上的□□裸的恶意。他再聪明,也不过才十六岁而已,心里大概还是会受伤吧。
高放想着,因焦急而燃起的火气也渐渐消散,他迈步走向信云深。信云深的脸上已经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眨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一脸的无辜和失落。
似乎是看到了高放一开始的急怒脸色,信云深赶在高放开口之前就急忙老实交待:“小放,我心情不好到处走走,不是故意让你找不到的。”
高放拉起信云深的手:“我知道,先跟我回去吧。”
信云深老老实实地被高放拉着走,两人回到房间,高放给他倒了一杯水,才道:“信公子,关于你所中的毒和蛊,我刚刚得知了一些情况。”
高放将慕容骁所说的蛊毒之事讲给信云深听,信云深捧着杯子凝眉沉思。
“在想什么?!”高放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信云深突然抬头看他:“小放,你对所有人都这么温柔这么好么?!”
高放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信云深把杯子捧到嘴边吸溜了一口,想了想又道:“小放,昨晚你还叫我云深呢。”他仰着脸看着高放,眼中带着一丝希冀。
“你——你都在想些什么?!”高放有些哭笑不得。他体内还有余毒未清,随时有可能发作,这家伙竟然只顾着想些有的没的,“现在要担心的是你的身体啊。那情花和蛊都是扰人心智的东西,多一日留在体内都是祸患。万一你变笨变痴了,我要怎么向楚飞扬交待。”
“你干嘛向他交待。”信云深不满地嘟起双唇,“你现在和他又没有关系,对不对。”这个“他”字说得酸气冲天,全不复口口声声唤大师兄的亲热。
“再说——”信云深转了转眼睛,突然就有些羞赧起来,“就算我蛊毒发作,小放你也会像昨夜那样替我解毒的。”
高放愕然,忍不住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你害羞个什么,我是大夫啊,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孩子,莫不是食髓知味了?
也难怪,十五六岁初尝欲望滋味,他会浮想翩翩也是正常。只是以这种方式开始,以后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高放往深里想了想,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也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比起给他找个□□过来,和眼下这种状况,真不知道楚飞扬和他那个古板的师傅会对哪种选择更加喜闻乐见。
信云深一脸乖巧无辜地看着他,高放心里无法遏制地升起一丝罪恶感来。
“信公子——”高放开口,看到信云深不满的神情,只能又改口道:“云深,我想过了。我要跟慕容骁去焚心门取那断情花,你却不一定要跟去。毕竟我们还不知道慕容骁的目的,一切小心为上。我在苗疆有一个朋友,他精通蛊术,你不如到他那里去。一方面他能替我保护你,另一方面,他也许对你身上的蛊毒有办法。”
在高放看来,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他不信任慕容骁,自然是多一个选择和退路就多一分安全。
信云深却立刻摇头:“我不去!什么苗疆的朋友,我又不认识他。我毒发的时候能靠他解毒吗?!”信云深不屑地嗤道。
虽然高放不知道信云深有什么好不屑的,但是想想司空月那个人,如果信云深在他面前毒发了——高放不得不承认,信云深的考量也有道理。
高放不再提要送他走的事,信云深自然乐得留下来跟高放腻歪。有过一夜的“肌肤之亲”之后,信云深对高放的感觉更加亲密起来。如果之前还只是“希望”他成为自己的所有物,那现在高放完全地就是他的所有物,谁也抢不走。
因为要跟慕容骁去焚心门,暂时也无法离开,只能等着慕容骁的安排。
两个人在房里吃过午饭,高放准备去找慕容骁商量行程,催促他尽快启程,甩不开的信云深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
两人还没走几步路,就冷不丁地撞见了陆情夫妇。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他们竟然还没有走。看陆情扶着方小可散步的样子,竟然也没有一丝慌乱的迹象。
存着心思伤害于他们有恩的人,就这么心安理得么。
高放看着他们,眼神有些冷。
陆情也看到了他二人。昨日他们也算相谈甚欢,后来却发生了那种事,因此此刻他便有些不太自在。
陆情向高放打了个招呼,高放本不准备搭理,没想到那看上去柔柔怯怯的庄主夫人却开口了。
“信少侠,你未免也太心狠手辣了。”
信云深还未开口,高放却一瞬间被激怒了。
“心狠手辣?!”高放冷笑一声,“这真是稀奇事,夫人害人未成,反倒成了别人的过错。情花山庄在江湖上就是靠这种无耻行径存活至今么?!既身在江湖,即使声势败落,但此消彼长乃是江湖常事。情花山庄好歹曾有数十年的风光,难道如今连最基本的江湖道义也不懂了?!”
“这位公子说出这样的话,必是不明前因。你可以问问信少侠,他刚刚做了什么。”方小可道。
高放看向信云深,发现信云深也在看着他,双眸带着水色一般,一脸的乖巧和委屈。
方小可脸色有些苍白,但看上去还算镇定,看高放不说话,她又道:“那两个下人奉我爹爹之命行事,我承认他们给信少侠下蛊一事有失江湖道义,但他们从未有过害人性命的坏心。就算信少侠要报仇,你一剑杀了他们,我也无话可说。但是信少侠竟然使出那些手段,让他们在死前受尽折磨。敢问高公子,信少侠此举,又算什么江湖道义?!信少侠,你敢让高公子看到你的所作所为吗?!”
高放听着,心中一震。信云深猛然攥住高放的手,怒视方小可:“你这毒妇,害人不成还想挑拨离间,真是居心险恶。升米恩斗米仇,看样子我们清风剑派真是施舍得太多了!”
不知道他哪句话刺到了方小可,方小可竟然一瞬间连方才的故作镇定也做不到了,一张脸更加惨白,嘴唇却被自己咬得血红。
一直在旁不作声的陆情扶住她,低声道:“可儿,不要说了,我们走吧。我扶你回房。”
“你滚开!”方小可咬牙甩开陆情,眼中含怨地看了高放和信云深一眼,却也不再多说什么,自己绕过他们径直离开了。
陆情歉意地向两人拱了拱手,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回应自己,便匆匆地追着方小可而去了。
信云深回头看着他们的背影,冷哼一声。
高放却抽出被他攥着的手,捏着他的下巴转向自己:“你难道没有什么话对我要说?!说吧,我听着。”
“小放——”信云深瞬间苦了一张脸。
高放却只是看着他,明显不打算轻易放过。
信云深墨迹了片刻,还是妥协了,向高放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我的确是想报仇的。”信云深道,“按他们所说的,这两个人不知道对多少武林豪杰下了手,还都是听那个老庄主的指示。如果不给他一个警告,那个老庄主一定不会收手的,以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遭殃。”
“那你折磨他们又是怎么回事?!”高放道。他以为信云深一直被信白和楚飞扬保护得很好,他看上去也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高放以前甚至怀疑他有没有杀过人。可是如果他真的将那两人虐杀,那对信云深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我没有故意折磨他们啊。”信云深委屈道,“小放你信那个毒妇也不信我么。”
“不是我信谁的问题。”高放无奈道,“好吧,你好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本来是想从他们嘴里逼问些事情的。”信云深道,“情花山庄那个老庄主为什么要指使下人给武林豪杰下这种蛊?!你不觉得奇怪么。”
“是有些蹊跷……”高放点头,不过那又如何,谁都有自己的秘密。除了君书影,他哪里有闲心去管别的事。只是现在好像又多了一个,信云深的成长问题。
高放觉得有些头疼。
“我并没想对他们怎么样,只是——”信云深低头嗫嚅片刻,才又道:“只是,我当时突然觉得一阵晕眩。我原本还觉得很奇怪,现在看来,一定是那个蛊毒影响了我的神志。”
信云深信誓旦旦,高放听他说到蛊毒发作的事,就再也顾不上别的,一把拉住信云深:“你怎么不早说?!快些回去,让我仔细看看。”
“哦。”信云深乖乖地应道,让高放拉着他往前走,口中轻轻吁了一口气。
“小放,我还是很难受……你要好好照顾我哦。”
他这样一说,高放就更加紧张了,还分外心疼。高放只恨自己医术还不够精妙,不能药到病除地解了这奇诡的蛊毒,便只能对信云深更加体贴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