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云深拎着一篮子饭菜,站在山洞外面踯躅许久。
他当日丈着一时之怒将高放锁了起来,虽然并不后悔这么干,可是现在想到要面对高放,总有些胆战心惊。
他在山洞门口的空地上走来走去,弄出不小的声响,指望高放能走出山洞来骂他一顿,这样他才好贴上去。
可是不管他怎么折腾,山洞里都静悄悄的,高放根本理也不理会他。
信云深掀开篮子上盖着的棉布,眼看着饭菜快要凉了,他不敢再耽搁下去,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抬脚走了进去。
一阵冷风掠过山洞外,将高放采的药草吹散开来。
在短暂的安静之后,山洞里突然传来一片乱响,不多时只见信云深狼狈地从山洞里退了出来,几只盘子碟子追着他飞出洞口。
信云深捂着脑袋躲避,一边高声道:“小放你别生气,我走,我走就是了。你好好吃饭,我绝不出现在你面前。”
他说完这一通话,山洞里才又安静下来。信云深抹抹额头的冷汗,吁了一口气,又向洞口凑近了些,讨好道:“小放,我晚上再来给你送饭,再来看你。”
回答他的是一根从里面扔出来的筷子。
信云深只能闷闷不乐地离开了,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山洞,却等不到他预想中的挽留。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他那日哭诉高放对他冷淡,现在高放果真理都不理他了。信云深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他心头有无限委屈埋怨,却找不到人倾诉。
眼见着离中秋越来越近,楚飞扬若要回来,也就这两天了。
信云深想着楚飞扬,想着高放,只觉得心里一阵冷一阵热,快要纠缠成一团乱麻,让他几乎食不知味,夜不能昧。
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呢?这种感受从未光顾过他,信云深不知道如何处理,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不再痛苦。他觉得自己只能默默忍受,却无人理解他,也无人怜惜他。
到了中午,信云深准时将饭菜送到山洞外,高放还是不愿意看到他,他只能在指定的位置将东西放下,再孤单地离开。
回到清风剑派的时候,几个师兄弟推推搡搡地迎面走来,似乎是刚练远功,一个个满头大汗,兴高采烈。
信云深本来沉默地与他们擦肩而过,却被一人叫住。
那人搂着他的肩膀,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小师弟,你这几天是怎么了?天天怪忧郁的,师兄们很担心你啊。”
信云深摇了摇头,却羞于启齿。
那人见他不愿意说,也只能放弃追问,只道:“是不是在山上太闷了?今天山下传来的消息,大师兄已经到清风镇了,估计下午就能到家了。好了小师弟,别这么沉着脸,快去洗把脸换身衣裳,今晚我们给大师兄接风洗尘。”
信云深闻言一怔,顾不上与围着他的师兄们辞别,匆匆地往山门处跑去。
他就在山门外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朝通往山下的路上看去,像是翘首以待一般。路过的师兄弟都取笑他竟如此思念大师兄,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的心里有多少忐忑和矛盾。
信云深在山门外,从日头高挂等到日影渐斜,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管低着头来来回回地徘徊。
一道高大的人影突然挡住他面前的阳光,肩膀上猛然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
他被那熟悉的感觉和气息包围了,这是他想念了许久的兄长,偏偏他现在无法面对,竟然浑身一僵。
一张俊美得足以令天下女子怦然心动的脸庞凑到他的眼前,那眉梢眼角隐含的笑意如同春日里温柔轻拂的微风,令人望之便心旷神怡,却又总能在乍然之间吹皱一池脉脉多情的春水。
这便是那个独一无二的男人,也曾是他心目中独一无二的亲密之人。
“大师兄……”信云深动了动唇,低不可闻地唤了一声。这一瞬间那些迷惘似乎都暂时褪去了,信云深望着眼前的楚飞扬,心里只剩下浓浓的思念和牵挂,眼圈也微微热了起来。
楚飞扬摸了摸他的头顶,笑道:“想什么呢?在这里做什么?我可不觉得你是专门来等我的。”
信云深将这些时日的忧思与那一缕隐隐的嫉妒都收起来,像以前一样攀住楚飞扬的手臂,勉强地笑了笑道:“大师兄你从哪里回来的?前段时间梅家还派人来三请四请的。你本就在梅家没有回来,没音没信的,我担心死了。”
楚飞扬刮了刮他的鼻尖道:“担心得天天在山门外面等我?我可不信。”
信云深摸着鼻尖,低头笑了笑,道:“是等你的是等你的,看我对你多好。”
他不敢再和楚飞扬多说别的,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大声质问他和高放的关系,甚至会在楚飞扬面前大哭出来。
信云深拉着楚飞扬往派内走去,好在一路上有许多师兄跟上来插科打诨,他才能勉强抛开心头的纷乱思绪,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楚飞扬如今已经回来,他却感到更难以面对高放了。但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让高放知道楚飞扬的消息的,要见面更是想都别想!
信云深带着这样莫名的怒气和胆气,又一次走进高放的山洞。
高放抱膝坐在床角上,一头长发都散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信云深一眼,又恹恹地把脸埋进手臂里。
信云深走过去将还热乎着的饭菜放下,将上一餐的碗筷收拾好,又在床边坐下。
他抬手摸着高放柔软的头发,却被高放甩开。
信云深不像往常那样惶恐小心,他扯着铁链,将高放拽到自己面前,不由他反抗。
“我知道小放最爱干净了。你先吃饭,吃完了,我给你洗头。”信云深在他耳边低声道。
高放伏在床上,肩头微微颤抖着,却倔强地不愿出声。
信云深叹道:“小放,你别这样,你真的准备一辈子都不理我了吗?”
高放纤瘦的后背上下起伏着,似乎在大口地喘息,又似乎在沉默地哭泣。
信云深想要抬起他的脸看一看,高放无法躲避更无法反抗,他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抬起头来,秀眉倒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愤怒,却并没有泪水。
“信云深,我本来不想说的。我本来以为只要离开了,这份罪恶的感情就会被我带走,然后用尽手段把它消磨得干干净净,让它永远消失!你永远是你英明神武的清风剑派少主人,你还可以心安理得娶你的娇妻美眷,我也不会被世人瞧不起,说我寡廉鲜耻狐媚勾引稚儿少年!可是你就是不放过我,你非要如此逼我!你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对我做出这种事!”他举着手上的锁链,咬牙怒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想独占我,想要碰我,摸我,与我亲近,你那么聪慧,难道真的没想过这到底是为什么?!”
高放咄咄逼人地靠近过来,信云深竟有些慌乱地向后仰去。
他感到有一层无形的纸,他刻意地不去触碰,不去戳破的那层纸,此时正承受着巨大的重压。一丝丝细小的裂纹已经出现,信云深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措与慌张。
“小放……你……说什么狐媚、勾引——”
高放将信云深猛地压倒在床铺上,唇角扯起,露出一丝似讽似惑的笑容。
“勾引?小东西,我可从来没有勾引过你,否则你这个混蛋还能装着糊涂独善其身到如今?!你想知道什么是勾引?”高放微眯着双眼,伸出嫣红的舌尖,轻轻滑过红润的薄唇。他将手撑在信云深脸前,慢慢俯下身来,带动着锁链发出哗哗的声响。
信云深咽了一口口水,眼睛像是无法转动一般,怔怔地盯着面前的高放,看着他伸出纤长秀丽的手指,将那锁链在他的脖子上缓缓缠绕。
冰冷的铁链松松地搭在脖颈上,冰得信云深一颤。他脑中划过一丝清明,还未来得及挣扎,两片柔软的唇覆上他的双唇,灵活的舌尖钻入他的口中,缠绕出一片淫靡的暧昧。那一丝清明便在这转瞬间又爆裂成漫天烟火,模糊了他的视线,混沌了他的思绪。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信云深几乎是落荒而逃。他不是没亲过高放,不是没抱过高放,只是那些他自以为是的亲密,竟比不过这一吻来得令他震颤。
一直以来他隐约明白却又不敢深究的感觉,终于就这样被挑破了面纱,让他再也避无可避。这超出了他向来自信的把握,超出了他引以为傲的计算,令他感到无法克制的无措和惶恐。
高放靠在墙壁上,缓缓拉拢松散开的衣衫,遮住白皙的胸膛,似笑非笑地看着信云深逃走的背影。
“没良心的小混蛋,机会捧到你手上,活该你没有福气享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