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云深扶住高放,看他面色惨白,汗如雨下,知道他一定是内伤疼得厉害。
信云深手上微微用力,止住高放挣扎起身的动作,抿了抿唇道:“你不要着急,寿宴是在昨日,你只昏迷了一天而已。只是我大师兄有事在身,在寿宴结束之后就离开了。”
“他去哪儿了?!”高放紧紧抓住信云深的袖子咬牙问道。
信云深的神情有些闪躲,似乎很难启齿似的,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道:“我说了你不要伤心。他带着那个梅小姐去梅家了。”
梅家?!高放一听之下却猛地放松下来,反而没有刚才那么惶急了。幸好那楚飞扬不是随意闯荡去了,好歹有个去处,不怕没处找他。
高放松开信云深的手靠回墙壁,才感到五脏六腑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折磨得他眼前发黑。
信云深安静地在床边坐了下来,白色的衣摆流水一样铺展在床上。
“你对大师兄倒是痴情……”信云深嘟囔着,抬手碰了碰高放的手臂,“喂,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高放……”高放的声音比刚才更加细弱了一些。
“高放?!很奇怪的名字,不像中原人。”信云深点评着,打量着面前之人。
因为疼痛而失去血色的脸颊被那漆黑的发丝映衬着显得更加惨白,光洁的面上布满汗水,眉头紧皱着,睫毛也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细微地颤抖着,竟慢慢瞌上了。
信云深连忙靠过去,一手扶着高放的肩膀,一手去试探他的额头和鼻息。
高放的脸微微垂下,显然又一次陷入昏迷。手心碰到的额头滚烫,鼻间的气息也是急促又火热的,信云深忙扶他躺下,跑到洞口将一只已经配好了草药的药罐子端到火上,又跑回床边。
修长的手指在高放的脖颈上方悬停逡巡了片刻,信云深眉毛纠结着,咬了咬唇低念一句:“师兄妻不可戏……”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似地解开那扣得严实的布扣,将衣襟拉开,露出一副瘦而不弱的白晰胸膛。
信云深脸有些发红,目光游移了片刻,不敢往那白色的肌肤上多看一眼。
平日里师兄弟们袒胸露背也是常事,替身经百战的大师兄上药更是家常便饭,但是这时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别扭,让他坦荡不起来。
手指还是轻轻贴上了那片胸膛,小心地四处轻按,控制地释放和缓的内力,将手下这具躯体中混乱的内息导正。
所幸信白的武功路数信云深比谁都清楚,化解起这内伤来也事半功倍,最后总算别别扭扭地做完了,又细心地把那衣襟拉上,扣子也扣得严丝合缝。
他这边忙碌的时候,洞口那一罐子的水也已经熬成了一碗药汤。信云深把药倒出来,双手捧着走到床前,呆愣地看了床上躺着的长发美人片刻,最后一捏鼻子,往嘴里倒了一大口药汁,苦得一张脸皱成了包子。
信云深向来担不得苦,平日里他少有受伤生病,实在不得不喝药的时候,也有下人把蜜糖备在一边。
养尊处忧的名门公子不懂得喂昏迷的人喝药,还好有人教过他这种方法,信云深怀着莫名复杂又纠结的心情,低头把唇印上了那张苍白薄唇。
信云深从后山回来,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往回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挽着袖子的青年男子风风火火地迎面走来,本来已经错身过去了,他突然回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信云深略显沉闷的样子,扬声叫道:“小师弟?!你干什么去了?!师父一直在找你,还有一群武林侠士等人招待呢,大师兄又不在,你怎么也说失踪就失踪。现在正缺人手,快点去见师父吧,再晚有你好受的。”
信云深回头看了那人一眼,恹恹地应道:“哦。”又看了一眼,疑惑道,“李帅,你怎么穿成这样?!”
李帅一听之下,顿时满脸郁卒地道:“还不是那个‘乞讨’山庄的庄主夫妇又来了,我帮着给他们搬东西呢,好好的衣服当然不能穿。”
“乞讨山庄?!”信云深眨了眨眼不解道。
“就是那个情花山庄啊。他们今年已经是第三次来我们清风派讨施舍了,这一次又逢师父大寿,就算讨个好彩头也得把他们给喂饱了,何况师父向来对他们慷慨。我看那对夫妇是赖上我们家了,也是,他们到处乞讨这么多年,早些年有多少好名声好朋友也该败光了,江湖上谁不避着他们走,就师父他老人家还搭理。”李帅郁闷地摆摆手,“不跟你说了,我还有得忙,你也快点去找师父分派点事情做,别自己躲清闲。”
李帅说着又匆匆忙忙地走了,信云深拖长了声音不情不愿地答应着,看李帅的身影消失了,就转身朝自己院子里溜过去。
他回来是要取些御寒的衣物拿到后山去的。高放没有武功,体内也没有一丝内力,山里的夜晚更深露重,如果冻着了就坏了。
信云深觉得这个魔教的人真是非常地脆弱,摸着他的时候也觉得很软很弱。本来救他就是鬼使神差一样自己也想不明白初衷,现在居然有一种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责任感。
刚刚推开自己的门,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在耳边炸响,吓得信云深差一点扭头就逃。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你又想跑哪儿去!”信白一拍桌子怒吼道。
信云深不甘不愿地蹭到桌子旁边,叫了一声:“爹。”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信白吹胡子瞪眼地瞅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你大师兄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你到现在还给我闲晃荡,你像话吗?!”
信云深捂着耳朵都知道他老子要训他什么话,扭头撇了撇嘴。
信白看他一副油盐不浸的样子,无奈地重重一叹,缓和了口气道:“我问你,你从昨天到现在跑哪里疯去了?!”
“我去后山了。”信云深老实交待。
“你去后山干什么?!”
“昨天不是有一个魔教的妖人逃跑了么,我去巡山,顺便看看能不能抓到他。”信云深信誓旦旦地道。
信白这才有点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有这个心也是好的。昨天我派人去搜了,到现在还没找到,不知道他藏在了什么地方,还是小心为上。”
信云深点头赞同。
废话,他救的人他藏的人,除了他自己谁也别想找到。
“结果,我自然也没找到他,只是我救了一只可怜的受伤的小猫咪。我想把他带回来,可是他很怕生,我就在后山给他找了个窝,在那边照顾他。”信云深坦白道。
他一说完,果然见信白吁了一口气,接受了他的解释。
信云深继续道:“爹你跟师兄弟们吩咐一下,后山平顶峰那里就别搜了,我的小猫在那里,我自己负责那一片,省得你们吓到我的小猫。”
“玩物丧志,玩物丧志啊。”信白连连摇头。
“爹——”信云深拉着信白的手臂撒娇。
这一招在信白这里还没有吃不开的时候,结果自然是令他十二万分地满意。
他要照顾高放就少不得在门派和后山两地来来回回,还要搬许多物资过去,首先药和食物就少不了,自然要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信云深拿出十之三分的功力把自己老子哄得开开心心,最后满意地被请出门。
门板在面前阖上的一瞬间,信白摸了摸胡子,沉吟了片刻。
他刚才过来是想干什么来着?!——
信白捻着胡子,摇头皱眉,顺着走廊慢慢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