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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凉颜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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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一片混乱,江水荡漾着的渔火远远近近,上上下下。童采月和金谷川梅青玄同时失去了踪影。展凉颜单手执剑,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已经进入了战斗。船板上金夫人与梅夫人各自护着金雨朵与梅疏凝,谭中柳可怜兮兮地一边抵抗着那不知源头的琴声,一边守着舱室,努力不让敌人侵进。

“谭二哥!”梅牵衣喊了他一声,他脚下一个踉跄,挥剑扫开来人的刀,应了她一声:“牵衣别出来!”

梅牵衣眼见他明明抵挡不住,还在逞强,知道他是想守着不让外面的人攻进去。心中一暖,解下腰间长鞭,道:“谭二哥,你先歇会,我来!”

谭中柳听她出言相护,觉得那悲凉的琴声似乎也不那么让人难受了,精神一振,笑道:“怎么能让牵牵冒险!”结果他话音刚落,就“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梅牵衣手一紧,挥鞭甩上,将他护在身边,然后猛地反肘一击。谭中柳不及再说出什么话来,就被她打晕了。

梅牵衣暗自顺了顺气,察觉到内力已恢复六七成了,虽然情况仍然很糟糕,但已经好了不少了。

“牵牵,到娘这边来。”梅夫人见她出来,又见谭中柳倒地,她没看清具体情况,心中顿时急了起来。

梅牵衣没有理会,童采月绊住了金谷川与梅青玄,好让这些人趁机劫船,这绝不是童采月的风格。到底他们是一起的,还是凑巧?声东击西,不管怎样,他们的意图不会是金银钱财。

不由自主地望了展凉颜一眼,他重伤未愈,武功大打折扣,在群敌环伺中,其实比她还危险。

目标会是他吗?他们离开湖庄,已经悄悄地走上游新安江,就是为了避免多事,还是被人发现了么?

不容她多想,来袭者武功甚高,并非一般的小角色,她全心全意尚且不一定能御敌,再分心去,更是凶险。她收鞭换剑,尽量避免不与敌人剑身相撞,只使巧法,轻灵迅捷,一时之间,伤在她剑下的人不在少数。得了一口喘息,见展凉颜那边情况甚危,她想也没想,轻身跃起,落到他身边,唰唰两下,刺伤了两个背后攻击他的敌人。展凉颜回过头来,冷颜挑眉,反手一剑,送入敌人胸膛。

梅牵衣没有搭理他,一心一意地对付着这不知来路的侵袭者,展凉颜也退后靠近她,两人一前一后抵御,那些人一时之间也攻不过来。

突然,一个人影从水中腾起,她左手抱琴,右手拉弦,琴声铮铮,幽怨隐含杀伐之意。原本勉力抵抗的金夫人与梅夫人渐渐承受不住,但来袭的敌人却似乎都不受琴音的影响,进攻更猛。梅牵衣心忧母亲,想着如今之计,别无他法,只有先毁了童采月的胡琴。

童采月拉着琴,正笑着欣赏众人因感受到她的悲伤而痛不欲生的模样,陡然间见一人一剑横冲直撞过来,行动自如,安然无事。她“咦”了一声,手中拉杆加快,凄壮琴音随之流泻。梅夫人脚步踉跄,差点被敌方所伤,金夫人更是心痛难忍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梅牵衣情急之下,索性直接将剑掷出。

那剑势去得极快,童采月不防此招,来不及反击,只能躲开。梅牵衣早又解下了腰间长鞭,封住她去路,童采月被逼得再次后退。不防斜刺里又一剑刺来,将她退路切断。只听“嗤”的一声,她手臂衣衫被划破,滴答血落,琴音跟着停了下来。

“你们……”她干涩尖利的声音夹杂着惊讶,极为刺耳,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的展凉颜与梅牵衣。梅牵衣虽然一时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顾不得那么多,挥鞭再次追上,将她连连逼退。就在她的长鞭要触及那胡琴,眼看就能将它毁了的时候,突然剑光一闪,童采月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利剑,嗖地挑开她的长鞭,反击回来。

梅牵衣内力不足,不足以与人直面相接,更何况是童采月这样的一流高手。她银鞭被挑,手握不住,眼见着明晃晃的剑尖朝她面门直刺过来,想要躲闪,却觉得全身被罩在一片剑光中,真气流淌,压得她完全动弹不得。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腰间一热,眼前景象突然旋转了起来,回过神来,发现是被转了个圈,带入了一个人的怀里。血气扑面而来,黏湿了她的脸颊。

这是……展凉颜?

展凉颜……救了她?

她撞到了他的伤处,他连哼都没哼一声,习惯地将她揽在左胸处,单手执剑,挡着童采月的剑势。

这习惯……依然啊。

她若遇险,他总会来救,总是护她在心口,不教人伤她分毫。

只是,那一时的温柔,除了让她后来更增伤心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如今,她也不想要了,不稀罕了!

伸手推开,从他怀里退出。不知是她力气太大还是什么,竟将他推得蹬蹬蹬退了好些步,最后,将剑插在地上,才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

她一时有些发愣,身后忽闻“扑通”,是有人落水的声音。回头望去,只见金谷川与梅青玄已经回到了船板上,童采月抵不过他二人,趁夜借水遁走。

“是金大侠和梅大侠!”岸上忽然有人声传来,不由分说刷刷亮剑,过来帮忙。只听刀剑锵锵,不多时,已经是风平浪息。

梅青玄回头来看到梅牵衣身上有血迹,脸色噌地就变了,伸手想去触碰她染血的脸颊,一时间,手指颤抖,竟不敢往前。

“牵牵,哪儿疼?”

梅牵衣低头看了看,伸手摸上脸颊,摸出一手的血来。回头看了看展凉颜,展凉颜正努力地替自己止血。她伸手一指。“是他身上的。”

梅青玄顿了片刻,松一口气,飞速撩起衣袖替女儿擦净脸上的血迹,然后送到梅夫人身边。梅夫人强撑着一口气,见到梅牵衣安然无事,才松懈下来,拉她到身边来,坐下来盘腿调息。梅疏凝一早已经被梅夫人打晕了,梅牵衣伸手在他人中掐了几下,又拍了拍他身上几处穴道,他才幽幽地醒了过来,确认梅牵衣没事后,四处寻找金雨朵。

梅牵衣又以同样之法叫醒了谭中柳。谭中柳清醒后,看到船头与金谷川梅青玄寒暄的人,脸色微变,竟往梅牵衣身后躲了躲。

梅牵衣顺着望过去,认出来人正是武林山庄的大公子谭中杨。

原来武林山庄从灵婴楼手里接回小公子后,谭中杨奉了父叔之命带着几名师兄弟折返湖庄,确定展凉颜的生死。若展凉颜真的死了,则厚葬之;若侥幸没死,就想办法救他一命,顺便带那个流连温柔乡的二弟回家。

谭中柳自然不同意,好不容易梅青玄夫妇对他有了认同,怎么也得趁热打铁一番。他已经决定了,一定要得到梅牵衣答应嫁给他的承诺了,他才回家——准备筹备聘礼提亲去。

不过,这个他自然不会跟谭中杨明说,只说这一路上凶险,连童采月都出现了,还有死士打劫,不看着梅牵衣安全到家,他不放心。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打斗完毕,他们清点了留下的死尸,发现他们的耳朵早就被刺聋了,且那些只是受伤没来得及逃走的人,也都在被问话之前选择了自杀。很显然,他们是与童采月同伙,有备而来。但金梅两家在江湖中一向是广结善缘,从不树敌,是什么人会如此狠辣,他们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到。

“莫非是他?”金谷川突然又提出疑问。

梅青玄夫妇对望一眼,梅夫人稍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那个“他”指的是谁,眼里明显露出恨意。梅青玄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若是他,出手会留有余地的。”

梅牵衣在旁听得一头雾水,插嘴问道:“爹,谁呀?”

梅青玄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牵牵乖,去跟你金鱼姐姐玩。看,她在叫你呢。”

金雨朵正在船舱里帮着她娘替展凉颜换药裹伤,听到这话,配合地探出头来唤了一声:“牵牵,来,帮帮忙。”

梅牵衣只好不情不愿地过去,瞅了一眼床铺上的展凉颜。他情况也算稳定下来,也多亏了金夫人略懂医术,尤其擅长金针刺穴。否则,以他这一晚上两次金疮裂开,就算有“七魂不死丸”护身,估计也没半条命剩下了。

展凉颜正巧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一双黑眸看着她,没什么表情。梅牵衣直觉地退后两步。跟着她进来的梅疏凝以为她害怕,忙将她往身后护。展凉颜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视线移向床头的金雨朵。

他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对金雨朵又多了一份感激,极谦和礼貌地道谢,向金夫人感恩,向金梅两家全部感谢了一番。金夫人心里暗暗称赞,原本还担心这灵婴楼的楼主杀人不眨眼,性格该是暴戾偏执,却没想到竟然如此温文有礼。

“举手之劳,展楼主不必挂怀。”另一边,金谷川梅青玄与谭中杨寒暄完,也过来看展凉颜的伤势了。“展楼主能离开灵婴楼,是江湖武林之福。只盼经过这一次,大家能从此化干戈为玉帛。”

展凉颜道:“在下已被逐出了灵婴楼,再也不是楼主了。若金大侠梅大侠不嫌弃,唤我凉颜即可。”

他说出这句话来,所有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虽然早猜到他是自己主动想离开灵婴楼,但毕竟只是猜测,毕竟最后推波助澜的是梅牵衣,毕竟,他或许真正喜欢的并不是梅牵衣,而是金雨朵。这么多“毕竟”一综合起来,他们不得不防备这灵婴楼楼主若是行事乖张,必会迁怒梅牵衣。

梅青玄又替梅牵衣客套地说了几句“小女不懂事”云云,展凉颜也极大度地表示:“是在下太过偏执,不怪梅姑娘大义拒绝。”言下之意,竟是默认了喜欢梅牵衣。

不说梅青玄等知道他梦呓喊“朵朵”的人糊涂,就连梅牵衣自己都搞不懂了。为何他不否认。金雨朵就在他面前不是,他不是要追求她么?他应该马上否认她的话,然后表明喜欢金雨朵才对呀。

听他果然言明的确起意离开灵婴楼,谭中杨也上前客气了几句,然后问及他将来的打算,有意邀他去武林山庄。展凉颜没明着拒绝,但却接受了金雨朵的提议,先跟他们回金陵,把伤养好再做计议。

“展兄弟,在下还有一事不明。江湖传言童采月的‘梧桐私语’能惑人心智,令人癫狂,今日就连金大侠与梅大侠都多少受那琴音所伤,为何展兄弟却似乎毫发无损?”

经过那一场恶战,展凉颜的情况其实更严重了,只是因为有“七魂不死丸”的药效、林行甫的内力再加上金夫人的金针舒脉,且他人已醒来,便不容易再像先前那般脆弱地陷入昏迷。所以他只是躺着养伤,并没有再昏睡过去,看起来的确是好了些。但若要说是“毫发无损”,却是睁眼说瞎话了。好在众人都明白,谭中杨的“毫发无损”是对童采月的“梧桐私语”而言。

经他这么问起,众人才又想起来,当时不止是展凉颜,不被童采月的“梧桐私语”所影响的,还有一个梅牵衣。

展凉颜原本在谭中杨过来后,便无甚兴趣地闭目养神,听他问到这个,才又睁开眼来。一双冷眸睨了他一眼,又望向梅牵衣,神色未明。半晌,他合上双目,淡淡地道:“‘梧桐私语’以情感毁人心智,对于真正有过伤痛的人来说,心智早已受损,她那点悲伤不过是无病呻-吟。”

梅牵衣的心骤然紧缩,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齐齐聚集到她身上的目光。

她是赞同他的说法的,她听到那琴音时,初始的确被琴音引出伤感,但随即就没了感觉。无病呻-吟,这个词形容得简直贴切至极。可是,她所经历的痛苦,是从那个未来带过来的,是这辈子没有经历过的。她这辈子的人生中,简单单纯一帆风顺,父慈母爱,兄怜姐疼,谁能相信她会有什么伤痛,还痛到连“梧桐私语”都奈何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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