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带着宋云宁来到后院一个极为偏僻的角落,两人蹲在一堆草丛后面,背靠着院墙。宋云宁这才得以有时间仔细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很明显,此人并无恶意,这点让宋云宁最初的一些不安迅速消散。此人骨骼宽大,声音低沉嘶哑,应是一名男性。虽然蒙着面,但她心里已经隐约想到一个名字。
前院的动静忽然大了起来,院子里亮起暗黄的灯光。宋云宁侧耳倾听,隐约能听到抓刺客一类的呼喊,但都局限在前院。宋云宁没有多想,道:“多下阁下相助,此地不宜久留,我先走一步了。”说完,脚下用力,凌空越过了丈高的院墙,来到了空荡荡的大街上。
宋云宁在黑夜里穿梭巷道,黑衣人紧跟在她身后不肯离去。
看来是甩不掉他了。
宋云宁无奈只好停下,对着身后浓重的夜色语带不快地问道:“许朝明,你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跟随她已久的黑衣人也现了身,取下了蒙面巾,昔日如白面书生的青年如今胡子拉茬,多了几分沧桑。许朝明一步一步地走近她,满是苦楚:“我真的放不下你啊,云宁。”
宋云宁心有不忍,但随即这不忍就被满腔的仇恨淹没。
“你放不下又能怎样?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可是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能认。你说,你要如何才能还回我宋家上下二十七条人命?”
“我也是来调查这件事的,如果……宋将军是清白的,我会奏请皇舅还你父亲一个公道。”
“公道?你说的倒好听,你以为皇家真的允许你一个外戚玷污他们的颜面吗?退一万步讲,就算换我父亲清白,那二十七个无辜死去的人,你又能拿什么偿还?”
许朝明望着他面前这个一脸坚决的女子,悲伤像无边的夜色一点点侵入了四肢百骸:“可是你总要给我个机会,我不想失去你,云宁……”
“许朝明,多说无益。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回去安安稳稳做你的郡王爷有何不可,何苦自找麻烦?”
“可是我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你这样子我好心疼。”
宋云宁无奈地看着这个固执的青年,竟不知说什么好。
“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回到以前了,不仅仅是因为我父亲。还有……”宋云宁犹豫着,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说下去。
“是你有了别的喜欢的人?”宋云宁的吞吞吐吐猛地让许朝明意识到别的。而对方轻轻点下的头,像一把重锤,将他心里残存的希望全部砸的粉碎。“我不信,我不信。云宁,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不信!”
宋云宁摇了摇头,无力地说道:“你不要再逼我了,我好累。许朝明你放过我好么?”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本已经定好婚期的人,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我的身份,还是你的执念?云宁,我该怎么做?
宋云宁一个人在空荡的马路上走了许久,直到天色拂晓,晨光熹微。
眼前是一扇枣红镶铜钉的大门。门上的匾额赫然用金笔书写了“汉阳王府”四个大字。宋云宁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到底还是放不下那个小家伙啊。
一声一声叩击着王府大门,宋云宁有些茫然。这几日所发生的种种,都不在她的设想之列。短短半个月出现的如此多的变数让她快要迷失了方向,现在的她疲惫到了极点,只想找个人依靠。可是普天之下,真正能让她信任的又有谁呢?
“我要走了。”池应喝完粥,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傅之觅回头望着她,不解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好?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要想离开了。”
池应烦躁地抓抓耳朵:“没有,王府哪里都好,可我就是不想留在这里了。”
“想你的漂亮姐姐了啊?”傅之觅促狭地笑着,“也不知道是谁被人家伤透了心,半夜三更冒着雨跑过来抢我房间……”
池应横了她一眼,站起身来就要走。傅之觅赶紧拦住了她。
“你要上哪儿去?”
“……我要去找,找周小四。”
“你是去找宋云宁的吧。”
“要你管?”
“你真的要走?”傅之觅拉住她,想说什么却一再犹豫,最后喃喃地说,“如果宋云宁还欺负你,你要记得,王府的大门一直为你开着。”
傅之觅仍然笑着,心下却有些悲哀。什么时候我傅之觅也变成这样,畏畏缩缩,明明喜欢一个人,却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小应啊小应,你说你到底哪点好,让我能对你这么患得患失?
池应转身回握着傅之觅,认真的说道:“其实你人很好。谢谢你,傅之觅。”
“喂喂,你这么说我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傅之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心里的阴霾竟然因为她这一句话一扫而空,“我还真是悲剧啊。”
“嗯?”池应抽回手,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傅之觅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厨房拿些东西给你。”
原来是一包干牛肉粒。
池应欢呼了一声,抓起一把塞进嘴里,连声赞道:“好吃好吃。知了你们家厨子手艺太棒了,我都有点不想走了。”
“那你就不要走了,我昨天还特意让膳房买了几头嫩牛和羊呢……”傅之觅眨眨眼,一脸的狡黠。
“呃……”池应语塞,左顾右盼,忽然道,“你说谁在外面敲门啊怎么都没有人应。”
“我外公他们跟王上打猎去了,带走了王府大半的护卫。”傅之觅答道。
“那我走了,顺便帮你开门……”池应说着,抱着一大包的干肉粒逃也似的往前院跑去。
看着小家伙跑的飞快的身影,一阵失落又袭上心头。
门打开的瞬间,门里门外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乍一见如此落魄女子,池应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很快,她就上前抱住了几日未见的宋云宁。
心里的思念,可以藏得住,可是消不掉。什么伤心,什么怨愤,在看到她的瞬间都烟消云散。
“姐,好想你。”池应把脑袋埋在宋云宁颈间,感受着这熟悉的气息,“我知道错了,姐你原谅我吧。”
宋云宁摸着她的头发,情不自禁地抱紧了猛扑上来的小家伙:“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回朱雀楼的路上,池应一直紧紧地揪着宋云宁的衣袖,不管宋云宁说什么都不肯放开。
“我怕你会走掉啊。”池应嗫嚅着,“总感觉你好像出了很严重的事。一不小心你就会离开。”
“不会的,小池。”宋云宁强撑着笑脸,“那待会儿回去,你要给向公子赔礼道歉。”
池应一下子就苦了脸:“为什么啊?”
宋云宁斜了她一眼:“你去不去。”
“去就去。不去你又会生气的。”池应抓着耳朵,很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