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陵勒马回头,只见远处风尘滚滚,似有十数人马狂奔而来,再看前方那匹白马,转眼间也到了眼前。
池应的落马,出乎了宋子陵和向导的意料。但宋子陵很快就反应过来,赶在后方人马赶来前,提起了一头栽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墨衣少年。
几乎是在宋子陵与宋云宁汇合时,追兵已经近在眼前。
“宁儿,接好。”宋子陵腿脚尚不灵便,骑马已经是耗尽心力,若再带上昏迷的池应,难免有坠马的危险。
宋云宁接过池应搂在怀里,就扭收缰绳,对已是心惊胆战的向导喊了声:“速速回赶。”夹紧马腹,迎着烈日向前方奔去。宋子陵与此方向导也扬起了马鞭,抽动着马儿追赶宋云宁。
那时听到沈鸿来支支吾吾地说池应一个人留在汉阳城说要办件大事,她就猜到池应做什么去了,情急之下她也只带了一名向导。沈鸿来他们也不知到了哪里,有没有跟着她过来。若是没有过来,他们几人,可就危险了宋云宁心里念着,低头看了看池应。小家伙脸色煞白,眉间黑气凝结,赫然是中了七步噬魂钉的表现。
这下糟了。
宋云宁扭头看看她带过来的向导,这人年约四十,好像别人都他叫羊叔,是个很朴实的汉子。宋云宁咬了咬嘴唇,做出了决定。
迎头赶上的宋子陵来不及与女儿说什么,就看到她抱着池应飞身上了一个中年汉子的马,朝那汉子说了几句话,又往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后,把墨衣少年交给了他。然后又回到自己马上,掉转马头似乎要去迎击追兵。
“爹,十年未见,恕女儿不孝。”宋云宁简短而有力地说道,“你跟着他们去搬救兵,这里我能拖一时是一时。”
多年未见的女儿依然如幼时一般倔强。
宋子陵情知此时情况危急,而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狠狠点头,说了句:“一定要坚持住。”双腿用力夹紧马腹,毅然向前方奔驰。
追来的人,宋云宁认识。
是李文扬。
就是池应第一次生气出走的缘头。
而李文扬的身后,却是一帮身着紫红二色武士服,头裹红巾的蒙面武士。个个腰间配有三尺长的细长弯刀,眼神凌厉而充满杀意。
浩浩荡荡一望无垠的荒漠平原上,两方人对峙着。
宋云宁摆明了态度不让李文扬这方的人过去。就算拼死也要拖着时间。
想起生死未卜的小家伙,宋云宁只觉得鼻头酸涩,心口烦闷。
你为了我做这么多事情,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再出什么事啊。
“小傻瓜。”宋云宁扬起嘴角微微一笑,抬起头,面对停在十步远的李文扬和一干武士,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剑出鞘,寒意直逼开烈日的炽晒。宋云宁打起十二分精神,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对方的马群。
“宋姑娘何必如此一意孤行,我们也许可以好好谈谈。”
明明看出来自己有意拖延时间,这李文扬还这样说。怕是有什么别的安排才是。宋云宁勒下马,与领头的李文扬不过几步之遥。对方的脸色很是自然,眼神也很坦然。宋文宁久在商场上混,竟找不出他表面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愈是如此,她的心里就愈是不安。
身下的白马像是感觉到什么,不安的抬着蹄子摇晃脑袋,似乎想表达什么。
“你想与我谈什么?”宋云宁抚着马脖子,试图让它安静下来。
李文扬拱手道:“自那日我与姑娘在朱雀楼相见,就一直与姑娘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我觉得我们两个之间非常有缘分。”
宋云宁皱皱眉,状似无意地向四周看了看。除了此地未息的尘烟,远方倒十分平静。
看来不像另有追兵的样子。
“缘分什么的,不是李公子说有就有的吧。”宋云宁笑的客气,敌意却未减半分,“不知李公子从何处来要去往何处?您身后的人个个满腔杀机,刀光险险,而你却与我在此谈些风花雪月之事,总觉得让人心里不安呢。”
李文扬爽朗地笑了几声,道:“姑娘这是多虑了。”
“哦?那你说说我多虑什么了?”宋云宁嗤笑道。
“我追的那人,一个是姑娘的妹妹。一个呢,是姑娘失散多年的父亲。姑娘以为我追他们是要杀了他们,对吧?”李文扬晃着手中的折扇,说的是轻描淡写。
而听的人,未必能真正泰然处之。
宋云宁推出了剑,寒芒一闪而过:“若是不对,李公子又要怎么处置呢?”
“在遇到姑娘以前,我是想这么做的。可是既然见到姑娘了,我觉得……”李文扬握拳抚在唇边,轻笑道,“若是姑娘跟我走了,我今日便放过他们。”
宋云宁只觉得天边雷声滚滚,似有雷雨的征兆。
“怎么姑娘不信么?”李文扬接着说道,“若是不信,可与我签下一纸合约。”
“公子尽说些笑话。”宋云宁不置可否,神色间也逐渐平静下来,“您若有什么别的招数,尽快使出来就是,何必这么兜兜转转,让人觉得不大痛快。”
能拖多久是多久,宋云宁此时已经完全放松,管他有什么招数,见招拆招就是。
李文扬与宋云宁谈话的这段时间,十八名武士一直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坐骑也如主人,不动如山。
宋云宁一边与李文扬周旋,一边思量着应对之策。
这李文扬的葫芦里也不知道卖的什么药,明明知道她的目的,不出手也就算了,反而像是顺水推舟要给她机会似的。
这人,很危险。直觉是这么告诉她的。伤小池的明显就是他们这帮人,可是就这么放手不管了的,也是他们。
日头渐西的时候,一阵马蹄声自远方而来,
宋云宁不由地松了口气,听这声音,应该是沈鸿来他们来了。
“终于来了吗?”出乎意料的,李文扬的声音中也透露着些不安稳的东西,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我们来了。”沈鸿来一如既往的沉稳,灌注了内力的声音自百步外传来,依然清晰如面语。
随他而来的,还有许朝明以及宋家的十八名暗卫。
宋云宁退回到后援队列里,低声问道:“小池怎么样了?”
“她已经安全了,宋姑娘可以放心。”沈鸿来淡淡答道。随即又驱马向前几步,对着李文扬道:“前不久才听闻李昭文被迫离职,这才几日,就混上了燕芜的汉阳昭卫?”
“这位兄台眼力不错。”
那边二人一番客套话,这边许朝明主动的为宋云宁解释道:“这李文扬,绰号‘夺命秀才’,本是我皓景的一员年轻文臣,只是出手过于狠辣。皇上虽看重他,却受不了他为人处世的咄咄逼人,年前迁他做了一名县官,怕是心里不服就投靠燕芜来了。”
沈鸿来与李文扬没说上几句,对方脸色就开始变的难看。
在那帮着紫红二色服装的武士齐齐拔刀冲上来时,宋云宁终于知道李文扬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是想,一网打尽。
沈鸿来与许朝明的身份,久居皓景官场的李文扬未必不知。但他最终选择动手,也不过是看这是在大漠,荒无人烟。杀了人,毁尸灭迹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但是,他过高地估计了己方的实力。
他带的这帮武士,杀人放火搞个暗杀什么的,可以说很是在行。但是真正列阵来个小的战争,却是没有任何章法。宋家的十八暗卫,个个出身战场,经由千锤百炼,以一敌十都不在话下。
事实上,两方人马交手没多久,李文扬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不仅高估了这帮武士的实力,而且也高估了燕芜那方对自己的信任。虽说很爽快地拨给自己十八个据说很厉害的武士,但现在看起来,事实并非如此。
宋府十八暗卫训练有素,仅仅只需队长老姚的几个手势和颜色,就已经知道该如何列阵迎敌。他们的沉默是成竹在胸的傲气。而李文扬这边的武士,却明显在压抑着杀机和些微的恐惧。
染过腥风血雨钢筋铁骨的战士,与花拳绣腿只知暗箭伤人的小人有何区别,双方对阵,旁观者只需一眼,就辨得出。
李文扬开始的自信是来自于这帮武士的气势。可是没想到,当两方开始交战,他所欣赏的凌厉的气势,立刻被不动声色的宋家军冲散地溃不成军。
眼看紫红二色在清一色的灰色宋家军里阵形被打乱,李文扬原本志气满满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但是这帮武士的性命李文扬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手上,有另一张王牌。
所谓求人不如求己。
当那些将军府拨调给他的武士纷纷开始溃逃之时,李文扬依旧神色淡淡,似乎另有对策。
沈鸿来,许朝明以及宋云宁在紫红二色的武士开始显露败相的时候就抽身出了战局,六双眼睛直盯着李文扬的一举一动。他们的目的,在于确定李文扬到底会不会是那个会用七步噬魂钉的人。
老姚他们的战斗很轻松。只用了两柱香的功夫就捉住了对方大半的人,剩下那些,逃的逃,死的死,已经构不成威胁。
“怎么样,没想到吧?”许朝明催动□□的马,老神在在地靠近了李文扬,“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做了燕芜的官员,他们就会很信任你吗?这些看起来威风八面的武士,其实也不过是一群花拳绣腿会点三脚猫功夫的城防兵,根本算不上什么武士。你若是今天还想活命,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李文扬的嘴角明显抽搐起来。
宋云宁和沈鸿来一直密切注意着他们,李文扬的手指看似无意地在马鞍上摩挲着,但那轨迹,却有些蹊跷。
“朝明,快躲开。”宋云宁看到李文扬的手臂微动,似乎要有动作,便立刻扬鞭冲了过来。宋云宁的马鞭狠狠地抽在许朝明坐骑的马腹上,马受了惊,立刻撒蹄子狂奔。
李文扬射出的暗器并未因此变故有所减缓,许朝明一躲开,这几粒黑星阴差阳错地冲着宋云宁飞过去。
宋云宁早有准备,这时敏捷地翻身下马,挥剑向李文扬的坐骑刺去。沈鸿来与许朝明也从另外两个方向同时出击,硬逼得李文扬下马落地。这地上,无论是以人数还是实力来断,这夺命秀才也难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看对方阴狠毒辣的神色,并排而立的三人还是提起精神,严阵以待。
“小心他使出七步噬魂钉。”宋云宁低声嘱咐,又补充道,“尽量生擒了他。”
沈鸿来突然道:“不过我觉得他并不像出手伤了你的人。”
“所以才拜托你们生擒了他。”宋云宁诡秘一笑,“是不是他,抓来问问不就行了?”
沈鸿来与许朝明相视一笑,同时又扭头对李文扬报以同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