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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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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林一役,江南三大帮派首领皆死于无面使之手,围剿无面使的三个帮派从此落入三流帮派之列。一夜之间,无面使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杀手成为江湖人谈之色变的恶魔,恶名迅速传遍大江南北。

而这场风波的主角,却已经数日未醒了。

池应的伤不适宜车马劳顿,沈鸿来就命人在娄阳的别庄里收拾出来一处院子,用作池应养伤的住所。

沈鸿来虽然想自己照顾池应,但毕竟男女有别很多事情他不方便亲自动手。正犹豫要不要从延州调来几名信任的婢女来照看她,没想到那萍水相逢的女子却执意提出照料池应直至她伤愈为止。沈鸿来摸不准她的心思,但想到有自己在一旁,且别院中都是自己信任的手下,也就虚意从了宋云宁。

他看得出宋云宁是真心的,但这真心下有没有包藏什么祸心,沈鸿来可说不好。

沈楼比宋府强得多,药材全都是上等的,什么名贵稀有的药材也都是一抓一大把。再加上有沈鸿来的妙手医治,池应的外伤好的很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脉息都已经逐渐强劲起来的池应,却迟迟不肯醒来。

每天为池应把三次脉的事,沈鸿来雷打不动。每一次面对着池应日渐消瘦的脸庞,沈鸿来就对师父一笑婆婆怨念颇深。

徒弟一出独笑轩,她就成了局外人对应儿一样不管不顾。应儿无父无母自小在独笑轩长大,按理说朝夕相处十年,师父就算再怎么铁石心肠,也该对这可爱的小人产生出一些感情吧?不说日夜牵挂在心,对应儿的安危总该有一些在意的吧。

从得知池应被三帮追踪到她昏迷七日不醒,沈鸿来三番五次给独笑轩传递消息,都得不得对方半点回音。若是师父不在独笑轩还情有可原,但明明每次都要取了竹筒的信,然后再把挂着空空竹筒的鸢鸟赶回来。

她这是什么意思嘛。

沈鸿来再好的耐性也受不住了,他实在不愿看到池应就这么没日没夜地昏睡下去。第七日傍晚,他发出了最后一封信,告诉一笑婆婆他要冒险尝试那个方法了。

同池应相处了十年,沈鸿来很了解池应。他知道自己的小师妹年纪不大,但命运多舛。池应独自背负着幼时的噩梦这么久,一般人早该被击垮了。

池应之所以选择独自迎战三大帮派精锐好手,一方面是为了报答宋云宁的救命之恩,让她免受误伤;另一方面,是出于她的寻死之心。前者,沈鸿来毫不知情,而后者,宋云宁也并不了解。

反正现在的结果是池应虽然脉息平稳呼吸顺畅,却如死人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在独笑轩的七年沈鸿来一直尝试让池应接受那个严酷的事实,但每次谈到这个问题池应就装聋作哑,躲到一边。而他最后一次试图让池应正视这个问题时,直接导致了杀手无面使的出世。

沈鸿来一直都记得池应那双通红的眼,死死地盯着他,好像他再多说一句话就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我爹就是还活着,他就在后崖山洞里。婆婆说过的,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离开的。”池应声嘶力竭的反驳,手中的七步倒冷冷地盯着眼前十七岁的少年,不时地吐出信子。好像和它的主人一样,只要听到沈鸿来说出她不想听的话就立刻扑向他。

沈鸿来害怕了。在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父亲尚在人世,只是重伤未愈”是支撑池应活下去的唯一支柱。但那一刻他真正明白关于池蒙的死活,绝对是池应的逆鳞,触之不得。

也就是那天,池应出山做了杀手。

渐渐地,无面使的名号在杀手界和官府响亮了起来。

池应是通过这个途径来缓解她内心的苦楚。

再冷血无情的杀手也是一个人。一旦池应承载的东西超过她的极限,她就只有两个下场:走火入魔自杀或者疯掉被杀。

沈鸿来之所以着急寻求一笑婆婆帮助,是因为种种迹象表明——池应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

这一切,宋云宁都不知情。

她每天寸步不离守在池应身边,是为了纾解她心中快要爆炸的烦闷。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龙活虎的小孩儿因为她成了一个毫无生气的瓷娃娃,宋云宁的心情已经不能简单地用悔恨来表达。她本是心地善良的人,只是这么多年压抑的生活,让她过早失去了应有的对旁人的一些正面的情绪,例如信任、牵挂什么的。

就是自己的未婚夫许朝明数次经历九死一生的险情,她都没有这么担忧过。

归根究底,也许是那天在客栈,那双天真纯澈没有丝毫伪装的眼睛打动了她,挑起了她对简单生活的向往。

如果不经历那场变故,她依然是将军府里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怎会年纪轻轻就得背负起对皓景皇家的仇恨?

人之初,性本善。

以至于在知晓那个“单纯”的小孩儿就是冷血无情的杀手时,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起来那么简单质朴的少年,怎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无面使?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所以宋云宁救她,一方面也是出于对无面使纷杂的好奇。

这么多年压抑的生活,让宋云宁对凡事都持有一种消极、悲观的应对情绪。而这方面,连她本人都不知道。是以池应消失,她理所当然地认定对方畏敌逃跑。停足不前也是由于她不愿面对另一个猜测——对人性善意的揣测。

种种一切,造成了她现在难以消弭的愧疚和悔恨。无法控制,更无力驱散。只能尽心尽力照顾昏迷的池应,以弥补对她的伤害。也是为她自己换一个环境,反思过往的种种。

池应昏迷的第八天,沈鸿来天不亮就抱着一大堆东西敲响了小院的门。

宋云宁看上去比初见时憔悴得多。白皙的脸庞上黑眼圈清晰可见,看来又是一夜未睡。沈鸿来心下怜惜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看姑娘也是习武之人且修为不浅,可否帮我一个大忙?”

宋云宁侧身请他进来后才神色淡淡道:“但说无妨。”

沈鸿来进了客厅,将手里抱着的东西铺展开,是数套医用银针,长短粗细不一。

“是这样的。”沈鸿来解释道,“我想了很久觉得应儿迟迟不能清醒,是因为经脉受损、血脉不通造成的。我想用针灸刺激应儿的穴位……”

“需要我做些什么?”宋云宁打断了沈鸿来长长的叙述。

沈鸿来指指银针:“我需要你用内力将针加热,使它们产生更强的刺激性。”

宋云宁点头道:“那我们开始吧。”

看着两颊深陷的清瘦女子,沈鸿来不禁提醒道:“这个过程需要很久,而且中间不能出现一点停顿的。你还是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吧?”

“不用。”宋云宁依旧神色淡淡,但双目却比之前神采许多。听到池应苏醒有望,她能感觉出自己精神一振、

沈鸿来不太放心,又道:“真的不用?我怕你……”

宋云宁不耐地挥手:“我说不用就不用,救人要紧。”

见她这个反应,沈鸿来也不再说什么。

刺激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沈鸿来依次将通红的银针插入池应身上相应的穴位,他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池应的上身就满是银针。

随着沈鸿来步骤的深入,池应的面色渐渐变红、变赤,到最后头顶甚至冒出烟来。而且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宋云宁心下疑惑,便问道:“她这个反应,是正常的么?”

沈鸿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应儿已经是呼吸粗重,面如赤枣。当下停了手,连声叫道:“坏了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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