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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新生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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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姿勾唇满足一笑,目光潋滟看着我:“染小妞,我决定给这药取个名字。”原来这是最新的成品。

“你……你请便。”只要不要某天用这药要阴我就好。

荷姿垂眸,双手放在膝上,手指无意识敲打膝盖,许久才道:“既然你今天被诊出喜脉,这药……就叫序生好了。井然有序的生活下去。”

序生?井然有序地生活下去么……

很有意义,我很感动,除了它是春/药的名字这一点之外……

“就这么决定了!”荷姿摇了摇瓶子。

我沉默不语,等她下文。她叫我来,绝不会是要我看她试药的。

“对了,热乎乎的消息。”荷姿手上满意将药放进怀里,抬眸道:“杨青玉死了。”

我一怔,惊愕问道:“怎么死的?”

“似乎是被官兵到处通缉,结果跟她私奔那男人受不了抛弃了她。她后来就病死了。”荷姿说得云淡风轻。

郁郁而终……么。

她,间接因我而死。

我垂眸。这个唯一可以我曾经身份的人消失了,我本该一身轻松的,为何此时的心情,如此的沉重?

所谓的良知未灭?

“染小妞,”荷姿翘起二郎腿,托着腮瞅着我,“碧门可以帮你找出你孩子的父亲是谁,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走至两侧的椅子旁坐下,摇摇头,“我……不想知道。”那一夜,是我不愿去面对的一个失足,每每想起,我就悔恨自己的不察。而那个人,更是我这一辈子,再也不想去面对的人。

“就这么糊里糊涂下去了?”

我淡笑,“知道了又怎样,我对他的根底完全不了解,难不成就因为这孩子,我便去找他负责,然后嫁给这个我从来就不爱的人?而且,依照他的武功来看,指不准是个江湖客,打打杀杀的日子,我不愿我的孩子也走上这条路。”

荷姿颦眉:“那你今后就决定一个人拖着他了?”

“虽然这么说很任性。”我抬眼望着她,“这个孩子是我自己种下的果,既然决定了不舍弃,我就要好好地待他。而且我也不愿你动用私权去查。”碧门门人是不能随意动用碧门的消息流动的。

“你……果然很任性。染小妞,我居然一直没发现你骨子里面原来这么任性。”荷姿站起身,随手扯了扯裙身,走向我,勾唇一笑,“不过我支持你。谁说女人一定要靠男人养活的,是不?染小妞,你既然这么决定了,就给我好好撑下去,别到时候来跟我哭鼻子!”

我惊愕望着她,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荷姿走至我身前,为我弹了弹衣上尘土,“我只有一个条件。”

“嗯?”

“不管你要去什么地方做什么发挥你才能的事,带上蜓丫头。她在你身边,虽然无法为你决定什么,至少可以照顾你。”

“可是蜻蜓她……”她的五年碧阁之约还没有完成,跟着我,无疑是耽误她磨砺的机会。

荷姿淡淡道:“跟着你,也是一种磨砺。现在开始,照顾好你就是她的任务!”语罢语气稍缓,叹了口气,望向门外,“孩子出世后,抱回来给我这个干娘看看吧。”

干娘?哦,宝宝,你这么早就被“聘”下来了。

很快,荷姿便帮我与蜻蜓伪造了假的身份和背景,分去了碧门杭州阁空置的铺子。

我接过我的新身份册子,打开第一页,新名字映入眼帘,我微微一怔,望着面前交给我册子的荷姿。

荷姿英气一笑,“我瞧着就这名字配你柳染夕还凑合。”

我低头,心中一暖。

我的真名,出自“垂枝染夕尘”,而我的新名字,依旧出自于这一句。

——冉夕尘。

碧染,染夕,夕尘。真好,从今以后,我便是冉夕尘了。

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便是报仇之后彻底脱离报仇者的身份,换一张面孔与身份,孑然一身重新开始。如今,我以杨青玉的身份报了仇,归还了碧门碎玉,又将以冉夕尘的身份与我柳染夕的脸继续生活下去。

所有的事情都按着我的期望在进行。往后的一切,都将与从前无关了。

除了一个意外——这孩子,成了那春风一夜的证明,似乎昭示着杨青玉已然成了我生命中的一个部分,再也……割之不去。

***

杭州,西湖。

前朝大诗人白居易有诗曰:“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西湖之美,是轻烟之中的朦胧别致,细雨中的千转百回,骄阳下的碧波荡漾。站在西湖边上,诗人总是要大发诗兴,落魄者会雨过天晴,而那痴儿怨女,也不觉要说上两句甜言蜜语。

好地方!

我对着潋滟湖波深吸了口气,在心里轻道:哥哥,我到你身边来了。

“姐姐,你看你看!”身后的碧蜓扯着我的衣袖笑靥如花指着湖心,“有好多船诶!姐姐,我们一会也去游湖好不好!”

船?我看着湖心那些花里胡巧的船只,柳眉微抽。那些船都是些船娘的牌坊,白日里行至江心图个安静地儿休养生息,一到夜里就开至岸边接客。

咳咳,蜻蜓,这船我们是坐不得的……但是你一定要问我为何坐不得吧?我又该如何回答你?于是我抵唇轻咳,推拒道:“你姐姐我现在也不是可以又蹦又跳的身体了,万一船翻了,你指望姐姐我游回来,还是飞回来?”

碧蜓嘟嘴,沮丧低头,“对不起姐姐,我忘记了……”

最是心疼碧蜓不开心的我干笑两声,将手放至她的肩侧,安慰道:“再说,咱们会在这儿待很久,也不急着这一时啊。走,咱还有正事要办呢!”

碧蜓丫头被我一哄,果然喜逐颜开,欣然点头。

接下来,要去的,便是碧门发派给我们的空铺子。走之前,我又不禁回头望了眼这多情的西湖,目光不经意落在了左手岸边。

那岸边的亭台楼阁细腻别致,从外间看就觉与众不同的高雅。楼台突出了一截,接到湖上小楼,那木板搭的连接湖中楼台两侧停了许多的船只。我知道,那是杭州目前最大的青楼“云天”的牌坊。也只有它,才有那么大的气派。

云天近年来越做越大,已不仅局限于相公馆了,近来吞并了周边几间青楼,接手了几家的姑娘,混合成了男女皆可的烟花楼阁。

我迫使自己别过头,埋头朝前走去。

哥哥……就在那里面吧。

云天的大发与它头牌“宵露”是绝对分不开的。

哥哥,要让云天在他身上捞多少油水,才肯翻身一网打尽呢?

耳边渐渐喧闹,我这才回神,惊觉已走到了集市之中。作为除了汴京最大的城市,杭州的繁华街道,果真是宣州所不可比拟的。

我想着出了神,忽然听见身后碧蜓一声“姐姐小心!”,我立刻警觉抬头,见一个男子朝我这个方向奔跑过来。身体在意识到之前,已自动做出反应——像左一躲,意图轻巧让开。

殊不知那男子竟也向左一让,或许碰巧,或许故意,就往我身上撞过来。

我一时躲闪不及,只得护着肚子被撞得身子向后一扬,碧蜓顺利在后边接住了我的后背。“姐姐!你没事吧?”碧蜓惊慌叫道。

我运了运内息,并无异状,这才点点头,撑起身子,“没事。”目光向下一瞟,只见那男子蓬头垢面,着一袭书生青衫,布料一般,满布尘土,却不若乞丐般破烂潦倒,相反,这衣衫相当的平整,就像是这穿衣的主人,成心在灰堆里面滚了一道似的。

我提起全副警觉注视着他,那男子抬头,一双眼眸异常有神,淡定、自信中凝着莫大的悔恨,却在与我对视之后一眨眼,换上惊恐无措的眼神。

路人全部围了过来,看着我俩。只听人群中悉悉索索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这姑娘模样真跟天仙一样……”

“可不是,连这背后的小丫头也是机灵可人,不知是什么来头?”

“这公子撞坏了人家可就闯祸了。”

“嘿嘿,你说这公子莫不是看上人家姑娘美貌,想引得人家姑娘青睐才故意撞上去的吧……这样的话,下次我也撞一撞!”

我朝说这话的人狠狠一瞪,眼角瞥见碧蜓与我做了同样的动作,嫣然一笑,“罢了,蜻蜓,咱走吧。”

碧蜓却不甘,叉腰站至那男子面子,指着他大声道:“你走路不长眼睛么?碰坏了我姐姐你赔得起么?碰坏了我姐姐的宝宝你又该当何罪?”

提到宝宝,周边路人皆将目光落在了我的小腹,然后是一阵扼腕的叹息,渐渐就散开了。

原来大家都想撞出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来?世人如此八卦,令我胆寒。

我拍拍碧蜓的肩膀安抚她,右手滑过小腹,心下一突。

这敢情好,刚刚还在的钱袋忽然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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