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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铺子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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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百无聊赖在枝头唱着歌。

我抬头望了眼顶上枝头,一片萧索。

当初我嫁进黄家之时,还是天圣九年(注:1032年)三月时节,春暖花开,仿佛是转眼,小半年就过去了,而今已是八月中旬,枝上郁郁葱葱。

一阵孕吐之后,抚着两个月身孕的小腹,我惬意地坐下,颇是满意地环视了一眼四周。

经过我跟碧蜓半月不懈努力,这破地儿终于被打扫出来了,添置了几件家具,还像模像样的。

只不过,就占地大小来说,住家是不错,开店嘛……胭脂铺是奢侈了,但饭馆又寒碜了。没关系,我会合理利用的。

碧蜓拖着扫把有气无力走过来报告:“姐姐……所有的尘土我都扫到后巷去了……”一张小脸索拉着抱怨:“好累哦姐姐……”

我身子一挪,拍拍身边空出来的座位,“过来陪姐姐坐会儿吧。”也辛苦这丫头了,虽说这铺子算我开的,但体力活几乎全交给了碧蜓,有时候我多做一点小丫头便会抢了我手里的活儿让我坐旁边休息,还义正言辞声称这是荷姿交给她的任务,一定要我好好将息身子!

说到荷姿,自从半个月前在“云天”外见了她一面之后,她老人家就交代了一句“小心”,又消失了。

我起初以为她是不放心我才跟来的,现在,我真是不明白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了……

而我,不意外地没能见着哥哥。

我无奈笑笑,摸着小丫头的头,侧头倚在靠背上,头侧的碧丝带垂下盖住了我的眼睛。此时的我,已不作少女打扮,而是将一头青丝尽数盘了上去,挽了个低髻,两侧以两条碧丝带为饰——这可不是普通的碧绫,正是冰莲当日留给我的两柄小刀刀柄上的,我将小刀连带刀鞘当钗子插入发中,也做防身用。“姐姐……”碧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说明天会下雨么?”

我瞅了一眼天空,轻轻闭眼,“下雨也无妨。”

明天,是开铺子的日子,也难怪碧蜓会那么紧张天气。

静静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所有该准备的物事,我缓缓睁眼,“蜻蜓,咱们忘了件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嗯?”碧蜓好奇望着我,低头掰着指头数了数,抬头问道:“怎么会?”

“咱这铺子……”我扶额,“没名字……”

……

短暂沉默。

“蜻蜓,”我坐起身来,开口道:“拿笔来。”

碧蜓点点头,乖乖去准备。

很快,牌匾与文房四宝摆在面前,我右手捻起一支狼毫,沾了沾碧蜓磨好的墨,提笔便书了四个大字。

这个名字,是刚刚才想到的,也是我能想到的最适合的名字。

“碧染夕尘。”碧蜓念了念牌匾上的字,拍手称道:“好名字!”

碧染,染夕,夕尘,分别代表我三个不同阶段的人生。

而陈羽的“垂枝染夕尘”一句中,那染了夕尘的,正是嫩柳那抹碧色。

恰到好处的名字,我甚是满意。

如今,万事具备,只欠明天。

次日的开张并未大肆铺张,我只是叫碧蜓将牌匾挂了上去,一个人靠在门口看街上经过的行人偶尔转过来瞧一眼,闲暇之人就止步围过来望一下,这铺子前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

终于,一位妇人上前来询问道:“姑娘,你这铺子是做什么的……”

就等这句话了。

我神色一亮,清清嗓,正待大肆介绍一般,却听街对面一阵喧哗,将路人的注意力全部引走。

我颦眉,踏出铺子,拨开人群一瞧,只见对面的“秀水楼”门外站着三个手拿木棍的大汗,围着一名趴在地上的男子,他满脸血污,袍子上沾满了残汤剩水,不堪入目。

秀水楼的老板娘随后踏出门槛,叉腰指着地上那男子大骂:“也不瞧瞧我秀水楼是什么地方?!敢在老娘的地盘上吃白食,活腻了!”语罢给了三个大汗一个眼色,“给我狠狠教训一下!”然后抬头,似乎是对着路人说了一句:“敢在我秀水楼吃霸王餐,就是这下场。”

开张之日遇到这样的事,我摇摇头,暗骂晦气。

秀水楼的老板娘名张秀水,做事麻利能干,秀水楼便是她一手办起来的。但其人也是杭州城有名的母老虎之一,性子泼辣爽朗,嫁了杭州城的一名姓李的土财主,但据说因为她相貌不够出众,又无相夫教子的妇德,夫家嫌弃她,三天两头外出喝花酒,使得这位夫人的脾气更是不好。

这不,就有人撞火苗上了。

几个打手听了老板的话,抡起木棍就要动手,我实在看不下去,出声阻止:“且慢!”

开张大喜之日,难不成就眼见血溅三尺不成?

听见有人阻止,几个打手都停了动作,望了望我,又回头望了望正往里走的老板娘。

张秀水回头,皱着眉头打量了我一眼,眼中流露出嫌恶,“你是谁?”夫君成天着迷与莺莺燕燕中,做娘子的,少不了对有点姿色的女子厌恶,这点,我很理解。

于是强忍住不快,我微笑道:“张掌柜,算是你的新邻居,搬到这儿不久。”说完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铺子,“小妹姓冉,今日铺子开张,张掌柜也是做生意之人,明白这开张之日极为重要。小妹实在不乐意看见有人在门前流血给以后找晦气。”

张秀水听了我一番话,神色略有松和,但嘴上仍是不松口:“他吃了我二两银子,就这么算了?”

“我替他付了。”我淡淡道,掏出二两碎银递在张秀水手里,“就当为我的铺子积德。”

那男子抬起满是血污的脸,望了我一眼。我眸子扫过,忽然意识到什么,重新将目光放在那男子身上,仔仔细细看了看他。

我就说怎么有些眼熟呢!这袍子,虽然沾满了油污,我还是认得的,还有这双贼亮的略有躲闪的眼眸……

很好!半个月前当偷儿,顺了我的钱袋被我发现遂失败,半个月后摇身一变,成了饭馆吃霸王餐的混混,撞上我铺子开张之日被人轰出来一通痛打,给我找晦气!

这位兄台,我们真是很有缘啊……有缘得这梁子不结不行了!

张秀水心满意足掂了掂银子,往怀里一揣,给三个大汗使了使眼色,正要转身回楼,被我叫住:“张掌柜,请留步!”

张秀水一脸不耐烦转回头来瞅了我一眼,“我已经放他一马了,你还想怎样?”

我微笑走上前,“张掌柜误会了,小妹铺子新开张,一直没有客人,今日与老板娘你一见,你的经商风格与魄力,小妹都甚是佩服……”让我在心里面小小呕一下,这马屁拍拍自己也会恶心的。“所以想沾点老板娘的才气,不知……小妹是否有幸请到老板娘你做我的第一位客人呢?”

张秀水皱眉,戒备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你的铺子是做什么的?”

我轻笑,走上前凑在她跟前悄声道:“方才见秀水姐你英姿飒爽,饶是一种美人之气。”我以“姐妹”套近乎,又称赞几句,果见张秀水目光微亮,面露喜色。我又继续道:“只是秀水姐平日不拘小节,埋没了自己,让这世上的莺莺燕燕逞了风采。”我细细观察她的神情,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神色一沉,目中显露出一丝不甘与自怨自艾,果是不满自己夫家作为的。“你想让我怎样?”她语气一松,隐隐有无奈哀求之意。

“秀水姐,交给小妹就好了。”我给了她一个自信的笑,稍安她的心,“若小妹将秀水姐你变美,也不会收你分文。但若搞砸秀水姐你不满意,小妹自会赔银子谢罪。”对于商人,钱财上的承诺才是最安抚人的法子。

张秀水想了一下,咬了咬牙,抬头对我道:“好,看在你我同为女子,经商不易的份上,我买你这个面子!”

我欣喜道了声“谢谢”,然后回头交代:“蜻蜓,把我的盒子全拿过来。”

“好的!”碧蜓点点头,立马向街对面跑去。

我先叫张秀水净了脸,又唤来秀水楼的伙计,叫他搬来一把椅子放在秀水楼大门门前不远,在众人面前叫张秀水坐下。好在她虽为一介女子,但长久抛头露面,也不加顾及,就在众人面前坐下,由得我瞎捣鼓。

我拨开她额前的发丝,托起她的脸颊,细细琢磨了片刻。这会儿碧蜓已提着个大盒子跑了过来,交给我。

我打开盒子,摸出一柄小刀,张秀水面露恐色,站起来惊慌道:“你要做什么?!”

“为秀水姐修眉……”我一脸无辜看着她,顺带耸耸肩看了看周围为这柄刀子抽了口冷气的路人们。“秀水姐,小妹若是想划花你的脸,也不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啊……”

她坐下来,脸上戒备仍旧没有消除。

我叹了口气,苦笑:“不若小妹先为秀水姐修一条眉,你看着满意我再继续?”

她点了点头,仰起脸同意我摆布,我这才下刀子,小心翼翼地为她修去眉间杂乱,描了一条托显她英气的眉毛。

“秀水姐,是否需要叫小二叫面铜镜来?”我放下刀子,用手指拨去被剃下来的毛发,建议道。

却见她摇摇头,“不用,我信你一次,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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