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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乐是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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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孤竹君处来人传唤苏寂,道是谷外有客来,指名要找她,孤竹君已拦不住了。

苏寂咬了咬牙,将剑佩好,便走出了门去。出门时恰见云止端坐佛堂,也不言语,便拔足而去。

片刻后,念经声止,云止抖衣立起,往翔鸾阁行去。

看到阎摩罗十分正经地坐在客位上品着孤竹君的茶,苏寂很不厚道地笑了。

在她的印象里,阎摩罗向来是飘忽无定,一同出任务的时候也尤其喜欢树梢、屋檐之类方便他装神弄鬼的地方,极少露个正脸。此番他竟这样安然地坐着了,真是奇哉怪也。

很明显,孤竹君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转头对苏寂道:“苏姑娘,这位苏公子自称是姑娘的……哥哥,你们兄妹俩好好谈谈。”说完,孤竹君便知机地离开了。

冷风灌入高阁,苏寂冷冷地踢了一脚阎摩罗身前的案几,“哥哥?尽会占我便宜!”

阎摩罗嬉笑着,白净面孔上那双桃花眼显得格外促狭,“还不是怕妹妹在外边受欺负。”

苏寂攥紧了剑柄,“公子命你来绑我回去是不是?”声音已渐渐低沉了下去,走至案边,毫不客气地喝下了阎摩罗的茶。

阎摩罗仍旧是懒散地坐着,声音尖细而悠长,“不是。”

一口茶呛在了苏寂的喉咙里。

“我是来给你送药的。”阎摩罗复道,双眸紧紧地盯着她的脸。

“砰”地一声,苏寂将茶杯重重放回,眼睫微抬:“见离散?”

阎摩罗微微叹了口气。

他拿出了一只金丝镶嵌的小匣子,推给她,神色深不见底,语调却回复了阴阳怪气。“我将见离散熬成了丸药,这里面有八颗,足够支持你八年。”

“八年……”苏寂不由分说地抢过那盒子,“你是说,足够支持我在外面浪八年?”

阎摩罗很认真地想了想,点了点头。

苏寂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公子……公子会杀了你的!”

阎摩罗微微笑了,桃花眼里光芒微闪,“他尚不敢杀我。”

苏寂看看那匣子,又看看阎摩罗,犹自不可思议地摇着头,“阎摩罗,虽然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但你也不能这么害我吧?这丸子到底是什么药,是不是公子给你拿来杀我灭口的?”

阎摩罗不愠不怒,只微微挑起了眉,声线尖细:“那明年正月你就别吃它了,直接来宫里拿‘真正’的见离散吧。反正到时候,你需见的人还是我。”

苏寂握紧了匣子,只觉面对阎摩罗连那副冷若冰霜的神色都做不出来了,只能斜眼睨他:“你还有别的事么?”

阎摩罗又叹了口气。

他原本不是个喜欢叹气的人,苏寂知道。

“你不相信我,那也罢了。”他说,“但是公子教过我们,这世上,任何人都不能信。你在外面浪的时候,切莫忘了这句话。”

苏寂默默道:“说完了?”

“说完了。”阎摩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就像面对一个五岁的小女娃一样,“我走了。”

“和尚!”苏寂走入云止的院子时,彼已又坐回了蒲团上。

他微微睁开眼,“何事?”

苏寂拿着那小匣子,想了想,又道:“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叫你一声罢了。”便往自己房间走。

“见离散是何物?”云止却突然出声,话音平淡,语意却急遽有压迫之意。

苏寂一怔,“你,你怎么知道?”又恍然,“原来和尚也会听人墙根的么?”

云止咳嗽两声,仍是问:“见离散是何物?”

苏寂走回他身边,先是对弥勒佛拜了两拜,才转身,对他将这问题解释了一遍。

原本她还在犯愁,自己背负着叛徒之名浪迹天涯,到正月毒发之时可如何是好。现在阎摩罗给她送来了每年正月公子都要派发下来的以毒攻毒的东西,她虽然心存提防,但毕竟是感激他的。

云止拿过她手中小匣,打开,八颗青碧色药丸静静躺在小格间,色泽清润。他研究了一番也不得要领,只是慢慢道:“如此害人毒物,还需每年一服……姑娘不必担心,贫僧必会找出根治之法。”

苏寂呆呆地看着他的侧脸。高挺的鼻,深邃的眼,安静,宁定,清淡,平和,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他全身俱笼着佛光。

这一晚,月光清湛,春意渐隐,苏寂在院落里摆了一壶茶。

“这是我自孤竹君那边顺来的,也不知是什么好茶,你尝尝。”苏寂满脸堆笑,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云止自斟一杯,品了一口,“敬亭绿雪。”

苏寂一呆,旋即便恢复正常,反正她也听不懂。“好喝你就多喝点。”

云止默了默,“这煮茶的水,姑娘自何处得来?”

“啊,这茶是本就已经沏好的,我把它连壶顺来,再重新煮了一遍……”声音愈说愈低。

云止又默了默,“这水出自镇江中泠泉,姑娘却如此暴殄天物……”

“还是和尚厉害,什么都知道。”苏寂却全不在意地托腮看着他,满眼都是星星桃花。

他忽然抬眸,月色仿佛映得他面容微红,她尚来不及细看,便被那明亮的眸光晃了心神,“我们该走了。”

这话题换得太快,苏寂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再不走便要出事了。”想到谢倾眉每日过来威胁于他的那些话,云止纵是定力奇佳也有了些微郁结,仿佛是与眼前人有关——若不是因了她,他一介两袖空空出家人,又有什么好怕的了?

“为什么?”苏寂问,“是因为阎摩罗来过了么?他,他真的是我的朋友——”

“因为姑娘偷了君侯的茶。”云止截断了她的话,“赶紧收拾吧。”便转身回房。

苏寂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出了好一会儿神。她当然知道这只是一句借口。

然而和尚,不,萧遗哥哥,为什么却不肯告诉她真相呢?

孤竹君对着武林大会的帖子看了许久,手边的茶已凉透他也浑然不觉。

“真是……江湖凋敝啊。”许久,他缓缓抬手,却是揉了揉额头,“这些没名没姓的小派,都能忝列上位了。”

一旁谢倾眉看他累了,连忙上前给他按摩肩背,“这不正是君侯的好机会么?反正这种台面上的大会,沧海宫总不能来碍事。”

孤竹君好看的眉眼眯了起来,长发披散,烛火一星,他只随意披了件长衫,读书的样子好似一个潦倒书生,而非一门之主,“名门正派,早已七零八落。孤现在最感兴趣的,是柳拂衣的武功到底有几成真章。”

“那可有点难。”谢倾眉嘟着嘴,“柳公子从来没有出手过。”忽又想到了什么,“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还有二爷——”

“孤知道。”孤竹君笑意缓缓,却是清冷地截断了她的话,“孤会逼他出手的。”

忽而,室外响起侍女的声音:“禀君侯,苏姑娘与云止师父方才出了院子,身负包裹,似要远行。谷口的守卫来问君侯该不该放行。”

孤竹君笑了。

“放。”

走出神仙谷,二人便对去向产生了分歧。

依苏寂的意思,是要北上长安,找御琴门解那本《既明谱》;而依云止的意思,却要先回一趟玉家村。

“你就不怕公子在玉家村埋伏了人,我们过去便是自投罗网?”苏寂十二万分地不解。

在她看来,这个傻和尚没有丝毫的江湖经验,与她鼎鼎大名的沧海第一杀相去何止以道里计,所以言辞间便很是独断:“还是先去长安!”

夜色深浓,云止袍袖负后,独立古道,微微侧首,“如此,贫僧便只能与姑娘分道扬镳了。”

苏寂一呆。

云止已举步而去。

“哎,和尚——”她连忙小跑跟上,“不可以……”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不可以抛下我!”

云止蹙了蹙眉,停下步子望她,她的眼睛里泛着清凌凌的光,仿佛有一些其他的意味,他却并不能辨个分明。“姑娘……”

“不可以抛下我!”苏寂突然又道,“你如要抛下我,我会——我会杀了你!”

话一出口,她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骤然变得冷硬。

可是心底真的好委屈,委屈得她几乎要落泪,却只是垂下了眸,将脸往他僧袍上蹭了蹭,“和尚……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走……”

云止低声道:“姑娘岂可时时心存杀念?”

她怔怔然抬起头,他的表情里仿佛含着许多分隐痛。

“姑娘曾说,愿一心向善,难道转眼即忘?”他又道,话音沉沉如夜色。

风林一片轻响,她轻轻开口:“这又不是那么容易便能改的……”踢了踢脚下石子,放开他,便往玉家村方向走去,“我从五岁起便呆在沧海宫了,每天见的都是收钱杀人的生意,没有哪条人命不可以用银子估价的……何况我不杀人,别人便会来杀我……”

云止快步跟上了她,与她并肩而行,袍袖翻飞。

“姑娘不必害怕,”他忽然牵起了她的手,“贫僧必能救你出苦海。”

他的手坚定而温暖,她有些怔忡,手指轻微擦过他虎口上的茧,低声道:“萧遗哥哥……”

云止全身一震。

握着她的手无意识地松开了。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又仿佛一切都听入耳中,大步向前,与她远开了几步的距离。

她看着他的背影,长风撩乱她的发,她咬了咬唇,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萧遗哥哥……并不愿意做她的萧遗哥哥,也并不愿意背负随这个名字而来的一切责任和苦痛。

他已经完全被佛祖给拐跑了。

她想。

玉家村的佛堂里,那个又聋又哑的老和尚仍在酣睡。

“师父。”云止在他身前跪下,将自己身上的一点碎银子并一些佛经俱放在他身边,而后又静静地凝望他半晌。

“你说什么?”苏寂不可置信,“这是你师父?这是朝露寺的高僧证缘?”

朝露寺乃淮扬大庙,证缘大师乃得道高僧,她生长扬州,当然是知道的;后来云止于转轮寺讲经,转轮寺放话便说他是朝露寺证缘大师云游四方的弟子,是以她脑筋转了几转,望着那嘴角流涎的痴呆老和尚,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云止静了静,却道:“不错。”

“和尚……”苏寂的目光渐渐软了下来,“你师父……是不是被人害成这样的?是谁害的,我去……我去替你出气。”本来想说“我去杀了他”,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圜。

云止轻声道:“是被贫僧害的。”

说完,他也没再看苏寂的表情,径自向老和尚拜了三拜,又给佛祖上了两炷香。

苏寂看得有趣,“我也来上一炷,好不好?”

云止却拦下了她没轻没重要去碰香炉的手,“不必了,贫僧上了两炷,便是求佛祖保佑你我二人。”

苏寂一怔,看向佛前那两炷香,仿佛相互偎依的人影,香烟袅袅,萦绕着盘旋着上升,于夜色中化为无形。

她一时便看得呆了。

“和尚,”走出佛堂时,她犹疑着道:“不管证缘大师出了什么事,你总不必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师父确是为贫僧所害。”云止的回答很平静。

平静的话音甫落,一道飞镖已沥风劈来,直直刺向云止的左眼!

“小池!”苏寂面色突变,身形疾闪,长剑出手,“铛”地一声格下了那枚飞镖,声音已冷凝成冰,“出来!”

没有人出来。

“不出来,我便扒了你的皮!”苏寂的声音愈冷,冷如寒夜凄风,没有人会认为她是在开玩笑,也没有人会将此时的她与片刻前那个娇憨顽劣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云止也不会。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眸光有若叹息,其中藏了多少哀痛,她根本无暇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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