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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剩是沾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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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倾眉走了,一步三回头。

那个白衣人在原地站了片刻,便往谷中走去。苏寂心头一动,拔足便要追上,两侧山巅上的守卫却忽然出现在她眼前,泛着冷光的刀剑拦住了她:“姑娘止步。”

她紧紧盯着前方那个步态沉静的背影,夕光自林叶间漏下,他的白衣清澈如流云,便那样一步步地消散去了。她仓促低头去翻找柳拂衣给自己准备的名帖,好像是不敢再看了,可是却在心里不死不休地唤着:回头啊!你便回个头,至少让我看看你,至少让我死了心,好不好?

那人没有回头。

她找出名帖交给守门者:“我是苏门后人,苏采萧。”

守门者便进去通报,未几,方前来放行道:“君侯在翔鸾阁上相候。”

她几乎是立刻就冲了进去。

可是姹紫嫣红,山林苍翠,哪里还有方才那个素白的影子?

穿过一片小树林,便来到神仙谷中。去翔鸾阁的一路上,苏寂见谷中一例地飘着白幡,好似在办丧事的样子。日光照进素帷飘动的翔鸾阁之中,恰映出孤竹君瘦削的影子,他一手展着那方名帖,正在仔细端详,见她走入,微微一笑,延请道:“苏姑娘请坐。”

苏寂便在茶案前坐下。

孤竹君缓步而来,坐于案前,将那张名帖折了几折,丢进了茶缸之中。苏寂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便见那缸中的茶水将名帖浸泡成一团绵软,水是不能再喝,字亦不可复认了。

孤竹君回过头来看着她,温和地笑道:“苏姑娘来谷,哪里还需要这样的见面礼呢?”

苏寂静静地道:“借花献佛而已,叫君侯笑话了。”

孤竹君笑着摇头,“这《既明谱》害人不浅,实在也不足为佛前供物。”

苏寂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却仍是态度诚恳地道:“不知贵谷为何悬挂白幡,采萧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孤竹君道:“原来苏姑娘不知?敝处新近殁了一位弟子。”

苏寂面不改色地应承道:“哦?”

孤竹君掠了她一眼,“说来,你们或许认识。是敝处的小弟子,名唤谢倾眉。”

苏寂的脸色陡然变了。

就好像她真的很惊讶一样。

“谢姑娘?”她沉声道,“谢姑娘怎会……”

孤竹君淡然摆了摆手,“倾眉是染病去的,寿数有定,天命无常,那也没什么好说。”

苏寂不做声了。

孤竹君微眯起眼睛观察她的表情,“恕我直言,苏姑娘此来,是何名目?是投奔,是交涉,是探访?苏姑娘报说是苏门后人,看来,是将沧海宫那边的干系都撇清了?”

他问得直白,苏寂便索性也直白对答:“沧海宫是我的仇人。”

孤竹君淡淡一笑,“是么?孤只知道公子养育苏姑娘十年以至成人,还听闻公子对姑娘素有聘娶之意——”

“那是君侯听错了。”苏寂平静地道,“柳拂衣杀我夫君,拘我孩儿,君侯一查便知。”

孤竹君沉默了。再抬眼时,偏西的暮光洒在女子抿成一条线的唇角,隐隐然透着男子一般的坚忍。

他过去竟没发现,沧海第一杀是个有大勇略的女人。

她敢将自己的死穴都向他和盘托出,就说明她此来有足够的诚意。

也有足够的底气。

孤竹君招来下人,“给苏姑娘安排一处安静的院子,好生招待。”

五大门派密盟殄灭沧海宫——柳拂衣只告诉了她这一件事情,剩下的,都要她自己去查探。

僻静的院落中有一株槐树,淡白嫩黄的槐花落了满地。她倚着槐树,看天边日影渐渐沉落,一轮冷峭的弦月缓缓升起。

五大门派——神仙谷、飞镜仙宫、宋门,这三派近年来风头无两,是必要参与的;再勉强算上已被灭门的灵山派,那也只有四家。还有一派是何处呢?

夜色降临时分,她提剑而去。

她必须去见一个人。

月华如练。

赵无谋的院落广阔,苏寂自后园潜入,偷偷藏身在他卧房的窗外,屏住了呼吸。

烛火扑朔,将一坐一立的两个人影投映在单薄的窗纸上。房内传出对话之声。

“赵公子。”一个声音淡漠而平缓地发出,“这是谢姑娘的遗物。”

苏寂蓦然捂住了口——这个声音……

陡闻“铿”地一声,是长剑出匣的响动,而后,才是赵无谋幽沉的语声,“果然是好剑。”

那立着的人身形修长如竹,长发披落,三两发丝随烛风拂起又飘坠下来,他轻轻地道:“这是谢姑娘以性命相护的秘密,望赵公子早做决断。”

赵无谋话音清冽,“原来是他。”

那人静了很久,慢慢地重复道:“是他。”

赵无谋的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沉木桌面,于夏夜中发出闷闷的声响,好像一种不甘的躁动。

“都说柳拂衣擅长借刀杀人,”赵无谋渐渐寥落地笑了,“其实哪里比得过他。”

那人没有回答,却是道:“老太君还在宋门。”

似乎不愿在谈下去,赵无谋站起身来,烛火一时飘摇不定,“算来算去,我们都是他人手中之刀罢了。”他笑道,“便再聪明又如何呢,萧公子?”

戛然一声,门扉微开,那萧公子离去了。苏寂在窗下呆了许久,蓦然抬手敲窗。

房内的赵无谋显然有些惊愕,“谁?”话里带了危险的戒备。

“苏寂。”她冷声道。

赵无谋推开窗,她便窜身而入,烛火刹那间暗去,又慢慢明亮起来,燠热的夏风自半合的轩窗透入,月光洒在银霜般的地面,女子手握长剑,身躯笔直,眉目凛冽,声音冷定。

“刚才那人是谁?”

赵无谋凝视她许久,却抬步,首先去关上了窗。回过身来,对她阴阴一笑,眉心那一点朱砂痣更鲜明如血,“难道公子不曾教你,暗室密谋,首要关窗?”

苏寂将手指一分分展开,又一分分聚拢,掌心的汗水濡湿了剑柄。

“刚才那人是谁?”

她又问了一遍。

赵无谋道:“他还未走远,你可自去问他。”

苏寂环视四周,方才那柄所谓的好剑已不在了,她默了片刻,抬起清明双眸,“他给你看的,是不是沉渊剑?”

赵无谋惊诧地敛了笑。

“你如何知道——”

“让我来猜一猜。”苏寂话音淡淡,眸光亦淡淡,方才那片刻失态的人仿佛根本就不是她,“谢倾眉料知了什么秘密,却不慎被孤竹君‘杀’了,‘杀’之则已,谢倾眉却偏偏还留下了遗物,并将这遗物交给了萧——那个萧公子,萧公子此来,是告诉你,当年杀你的人,不是柳拂衣,而是孤竹君。”

赵无谋低眉垂眸,仿佛是被那颗血痣所按抑下去的。他以手抚额,仿佛要拼命压住那跳跃的筋脉——

“这一切,还不可轻下定论。”

“无谋,”苏寂忽然宁定地唤他名字,“你如要杀孤竹君,我可助你一臂;你如要杀柳拂衣,我也可助你一臂。”

赵无谋闭眼,“凡事须有先后。”

“先杀孤竹君。”苏寂不假思索地道。

“那便无法了。”赵无谋轻轻道,“我只能先杀柳拂衣。”

苏寂紧紧皱眉,“可是他根本不曾害过你——”

“苏姑娘。”赵无谋道,“你为何不能明白呢?但有柳拂衣在这世上,我便摆脱不了‘赵无谋’这个名字。”

苏寂惨笑,“你难道不是本就叫这个名字?”

赵无谋缓缓摇头,烛火映着他那艳红的朱砂痣,好像即刻就要渗出鲜血来一般,便连那素来阴沉的眼眸里此刻也燃起了幽冥的火光,“不,苏姑娘,这只是我在地狱里的名字。”

仿佛被触动到什么,苏寂蓦地咬住了唇。

“我在人间的名字,叫赵存信。”

回到房间,苏寂只觉满心疲惫。

那个宁静的声音,仿佛不属于人世的飘渺,令她心神俱丧。

揉了揉额角,她自怀中拿出一本佛经,随意翻到一页——

“一情之生,诸苦所系。梦作梦受,何损何益?……本来无事,理宜忘情。情忘即绝苦因,方度一切苦厄……”

女子念经的声音渐渐模糊在烛火之中,仿佛融成了窗纸上一痕单薄的剪影。

唯有忘情,方能绝断此间诸苦。

她的声音平静而和缓,就好像她真的已做到了忘情一般。

窗外月影朦胧,一庭如水,不知隔了多远,男子静默的侧脸隐在千山暗处,没有一丝表情。

许久,他终于举足离去,雪白的衣角沾染了草上的清露,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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