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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成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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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朝露寺僧人云止于襄阳城郊转轮寺讲经。

转轮寺实是民间小庙,来听讲的除了本寺僧众,便只有临近村庄的善男信女了。如相方丈自从知道云止乃是证缘之徒,便仿佛请来了一尊大佛一般,四处宣扬此事,云止见他高兴,也不好劝止。

明明是逃难之躯,却偏还要给人讲经,这世道相逼,倒真有几分幽默之味。

云止端坐佛前,望着大殿中的信众,目无波澜,手捧经卷,浅声道来——

“富楼那弥多罗尼子于是站起身来,向我佛顶礼陈说:‘我旷劫来,辩才无碍,宣说苦空,深达实相,如是乃至恒沙如来秘密法门,我于众中,微妙开示,得无所畏。世尊知我有大辩才,以音声轮教我发扬。我于佛前,助佛转轮,因师子吼成阿罗汉,世尊印我说法无上。佛问圆通,我以法音降伏魔怨,销灭诸漏,斯为第一。’……”

信众们满含崇敬地看着佛前的尊者,他目光沉静如一片深海,虚渺的话音仿佛真的将人们带去了西天世界,那比丘尼宝相庄严,在佛祖面前称自己“斯为第一”,雄而不骄,清而不倨;仿佛他真是可以惩恶扬善、降妖除魔的圣徒,温柔的面容渐渐与他身后的佛像氤氲一处……

满堂寂静之中,唯闻他清淡的讲经之声,仿如佛前青莲上悄然坠落的露水,渐渐润泽出一片荒莽。

——突然,冷寂大殿中响起一声嗤笑。

这一声嗤笑极其不敬,又极其狰狞,云止面色一变,讲经声止,目光扫向大殿众人,却并没发现任何可疑的面孔。

正欲继续,又闻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这和尚命在朝夕,还在讲什么永生永世的故事,小苏你说,这好不好笑?”

“哗”地一声,衣袍翻飞,云止站了起来。

“两位施主,请现法身。”他垂眸合十,手捻念珠,似乎有些微的紧张,又似乎……还有些微的期待。

“我又不是大善人,哪里有什么法身。”阎摩罗拍手大笑,声音忽近忽远,惹得殿中信众吵嚷一片,有些胆小的已经踏出门去,“不过我说,今日这转轮寺中,鸡犬不留,你可得叫你的佛祖看好了!”

云止大声道:“不可!”话里终于有了一些急切,又连忙转头对不知所措的如相方丈道:“方丈,请组织贵寺僧众百姓速速撤离!”

如相已是面如土色,立刻跌跌撞撞地跑到殿中,努力冷静地挥手组织道:“转轮寺的出家人,往这边走!各位居士,请往那边走!”

云止抬头,目光冷冷扫过屋梁悬灯,俱是无人。“两位施主与贫僧有何过节,将贫僧杀了便是,何必伤及无辜!”

“小苏你说,这和尚是不是太不知趣?”阎摩罗仍是嬉皮笑脸,“我可是地狱阎王,我说鸡犬不留,难道还能有假?”

大殿门口,在如相方丈的组织下,僧众信徒们正疾步朝外走,亟亟逃离此处。然而忽闻得接二连三的惨叫声,那些已踏出门去的人不知遇到了什么障碍,竟直接倒下了,连一滴鲜血也没有流出便毙命当地!

如相方丈转头对云止惨声道:“大师,外面有毒!”又赶紧道:“都回来,都回来!”

云止眸光一凝,他知道,这才是阎摩罗的真章!

当初下给他的那二重天毒,实在是太儿戏了。

然而他的心思……他的心思,此刻却并不在这上面。

阎摩罗已经唤过两次“小苏”,显见得……她也在。

只是她从未出声。

她……她为何,还是与这些人同流合污了呢?

云止闭了闭眼,只觉一种时光亦无力弥补的惨痛缓慢自心房流出,缠绕着一颗心,直至窒息……

忽然,闻得嗡嗡诵经之声。

他睁开眼。

却见未能逃出去的僧众与信徒在大殿中央团团而坐,俱是合十闭目,口念佛经,全不再管那生死毒杀之事。有的人虽仍是抖如筛糠,但口中经声不止;如相方丈亦坐在其中,长眉垂落,面色平静。

“我旷劫来,辩才无碍,宣说苦空,深达实相,如是乃至恒沙如来秘密法门,我于众中,微妙开示,得无所畏。……”

得无所畏……得无所畏!

云止胸中突然涌出一股热流。

他是那个佛前讲经之人,将这段经文说与这些人听,可是这些人,才是真正懂佛、真正信佛的有缘者!

阎摩罗见这副场景,似乎也略微惊讶,片刻便也恢复如常,“小苏,你看这些傻和尚——”

剑光起!

那一瞬间,转轮寺中诸人,都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殿中那尊庄严静默的大佛,突然自圆肚中裂开,宛如莲花千瓣层叠绽放,而凌厉的剑光便自佛光中劈出,直直刺向上首云止的背心!

云止自然感受到了那汹涌凛冽的杀气。

就凭这杀气,她已不负“沧海第一杀”之名。

他想。

那一剑刺出,必直捣心脏,他知道,但是他无法闪避。

眼看得殿中众人惊惶恐惧的神色,他闭上眼睛,平平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四字念毕,便闻“叮”地一声响,那长剑划破僧袍,却直直撞上了什么坚硬的物事。

他的面色终于变了——他竟忘了……

身形即刻向前掠开,便看到苏寂惊讶的脸。她站在大佛的残躯之前,长发束起,面容冷冽,长剑犹保持着进击的姿势。

“你——”她皱眉。

云止心中却是激动万分,仿佛中了迷药一般地欢喜——我佛慈悲,我佛不容我便死!

然而方才苏寂一剑使尽全力,即令未破皮肉,剑气激荡之下,也令他蓦地吐出一口鲜血。他的身子晃了一晃,退到大殿一侧,忽然拿起了一根齐眉棍。

苏寂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此刻作困兽之斗的云止很是有趣,她没有追上,却是走到了那一群趺坐念经的信众之旁。

云止面色大变:“苏姑娘,你——”

苏寂五指忽出,陡然便抓起了如相方丈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剑刃横在他颈上,“我如何?”她冷笑。

云止俊秀的容颜已成惨白,“你不可如此——”

“是么?”苏寂冷冷地接了一句,话音未落,剑光一闪,如相方丈的脑袋便斜斜歪下,一条细细的血线此时才缓慢地渗出血来……

其他信众眼见方丈被杀,无不心神大乱,再也念不下经文,拼命便往殿外逃去。而阎摩罗已经翩翩然立于殿外,一手一个,刹那间便将那些人解决了个干净。

阎摩罗此刻总算现出真身,面容白净,倒是个年轻小生模样,向里面歪了歪头,洒然一笑,“小苏你可真是磨叽,杀个人还这么多话。”

里间,已只剩了苏寂与云止两人,冷冷相对。

云止一手紧紧攥着那根齐眉棍,另一手死死抓着念珠,表情沉暗,口吐的鲜血溅在僧袍上,而他只是茫茫然道:“你不可如此……你怎可如此……”

苏寂已执剑缓缓走上前来。

“我不知道公子为何要杀你,大约是有人要杀你,向公子下了单子。”她一步一句,话音清冷如风送浮冰,“我也不知你一个傻和尚缘何与人结了仇怨,也不知杀你是对是错。”

他怔怔地看着她,她手中剑上的红璎珞与血槽中滴滴垂落的鲜血同色。她面无表情,已全然不是在他药庐中那副刁蛮任性幼稚的样子。他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哪一个才是她所愿意成为的她……

长剑骤然迎击而上!

他眸光骤凝,上身后仰,齐眉棍伸出径点她握剑的右腕。他这一下反抗敏捷而及时,令苏寂大吃一惊,即刻剑交左手,横劈过去。云止足踏卦位以棍迎战,宽袍大袖随风声鼓荡而起,仿佛谪世的仙人目带怜悯,手中长棍一卷一带,便将她的长剑裹得飞了出去!

兵刃脱手,那艳红的璎珞在半空中玎玲交响,苏寂骇然变色,陡地回头望向他。

这个和尚,身上确无半点内力,却仅凭招式身法,便震飞了她的兵刃!

“你——”话未出口,她便见他的眸中涌起极深沉的悲伤,她恍惚如受重击,只觉得他这眼神……好熟悉,似乎是在很久远很久远的时光里,曾经……与她擦肩而过。

便是这一瞬的怔忡,云止已将齐眉棍点上了她的咽喉,冷冷面对着同样不可置信的阎摩罗。

阎摩罗一下子跳了进来,大声道:“你不可伤她——”

“贫僧自不会伤她。”云止的话音依旧平缓,如一条奔流不绝的河,没有丝毫的情绪,“只要阎施主放我们走。”

“你——你们?”阎摩罗表情夸张地看了看受制的苏寂,微妙地眯起了眼,“你还要带走她?”

“或者杀了她。”云止棍下加力,苏寂的面色惨怛地白了下去。

阎摩罗心中飞快地盘算了一遍,望向苏寂时眼神却是带着担忧,“好……你立刻便逃,我也立刻回去,至于你能不能逃得过公子的追兵,便看你的造化!”

云止深深吸了口气。“阎施主心存仁念,必是有福之人。”

阎摩罗重重地“哼”了一声,一个纵身便消失不见。

云止待他真的已远去,方缓缓收回了手,整个人好似气力都用尽,径自瘫坐在了地上,面对满殿尸首狼藉。

苏寂摸着自己喉咙上的痛处,哑着声音道:“你不是要逃么?”

他回过头看她,好像完全不认识她一样,目光是全然的空茫,空茫中又是劈天盖地的痛苦。

她叹了口气,只得低身拉起他的手,他的手冰冷,她不由得握得更紧了些。“阎摩罗已经怀疑上我,你害我被抹了黑,还不赶紧带我逃?”

他却突然抽回了手。

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他冷眉冷眼,再不是她所熟知的温润模样。

“姑娘造这许多杀孽,可知日后必遭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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