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风有些凉,我起身去关窗,忽然庭院中传来悠扬的琴声。这琴声轻灵悦耳、悠扬婉转,透着浓浓的失落。
我倚着窗子,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琴弦拨动,诉说哀思。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位弹琴之人不宜弹出这般悲哀凄凉缠绵的音调,反而应该是浑然大气豪壮之曲才对。
窗外的树影凄凄微动,偶尔吹过的风声夹杂在琴声奏出的曲子中,更衬托主人的哀愁。静默地听了许久,终是匆匆地回到床上,披上外衣,打开房门,循着琴声。
跑到客栈的后院中,几个粗大的梧桐树环绕着后院,琴声更加悠扬更加清晰,石桌上摆着一张镂空精致的古老瑶琴,瑶琴上一双芊芊十指轻轻地弹动,那让我沉醉恍惚的乐曲就是从这双玉指下飘扬而出的。
我静静地站在梧桐树下,看着眼前的弹琴之人。一袭白衣,简单素朴,一头黑发整齐的梳理,肩头披散着几缕黑丝。
我从未仔细去瞧过他面孔,至始至终,他在我心中便是个模糊却清晰地存在。他头微垂,专注认真的用琴声诉说着自己思绪。
恍惚君一丝不苟,气宇轩昂,那姿态无不显示着他出身定是十分高贵,这样优雅的气质与非刻意维持的高贵气息绝,对不是一朝一夕间便可以养成的。
可是,我不解,这样一位看似尊贵非凡的人为什么会如此的悲伤呢?又为何要对我一个小小鬼差撒谎说自己只是一介凡人呢?
突然有窗被推开,一大汉破口大骂:“干什么玩意呢!三更半夜不睡觉!琴没日子弹了,作死那?!”
“嘭”的一声,窗又紧紧地用力关闭。
敢骂仙人的凡人,好魄力,本鬼差佩服地魂魄投地、入了幽冥!
琴声戛然而止,恍惚君镇定自若,仿佛刚才被骂之人不是他。
他抬头,看向我的方向说:“叶栾姑娘来了,怎么躲在梧桐树下了?”
我被他发现了。
我“嘿嘿”笑说:“恍惚君,打扰你的好兴了。只是现在夜已经深了,即使琴声再美,弹琴扰了大家睡眠也是不对的。瞧,你刚才……便被骂了吧!”
他本就温润如玉的脸上带上唇角的上扬的弧度,笑着调侃我道:“是不是我的琴声也扰了叶栾姑娘的好梦?”
我头点如捣蒜,说:“其实,你若是真喜欢弹琴,不如白日我们去街口弹去,买艺赚点银子。也许你这般俊俏,还能令豪门贵妇多给些银子呢!”
恍惚君笑着说:“那为何我们要一起去呢?”
“我去帮你收银子,到时候你三我七分就可以了。反正看你的衣着打扮,也不能稀罕这点银子!”
他说:“我不带你去。”
“为什么?”我惊呼。
“太丑,影响我行情!”
我:“……”心中掩面悲凉,谁叫他长了这般令人恍惚的英姿呢!
又哀叹,我一个女儿家竟然要天天倍受这般打击:一个美艳妖娆的浅红衫花花少,一个清纯秀丽的瓷娃娃麟冉川,一个宛若天人、恍若隔世的恍惚君篱铄,让我等姿色平凡的女子,哪里寻得到活路?甚至日后的青楼,都只重用这般美男,再也没有了女子什么事!
思绪归来,看着君子如玉的恍惚君,咳了咳,转移话题,乾坤挪移:“琴声如此优美,却藏着烦烦心事,怎么能让人安睡?”
“你听得懂我琴?”
“略懂,略懂。”礼貌寒暄。
他温柔的含笑点头。
我好奇:“笑什么?”
他说:“高山流水,只为寻知己。”
我的心一阵刺痛:“知己何在?”
他闭眼摇头,面目绝望:“不在了!”
寻着石凳坐下,我说:“恍惚君,你不是个凡人吧?!”
他抬着头,笑容温柔唯美:“我想你也应该猜到了。在下天庭一介散仙,仙名篱铄。”
“那么青雾道长呢?”
他说:“他是天庭仙人,是我的一位挚友,因犯了个小错,被贬下凡间历劫一世,恰巧我有空闲就来陪陪他。”
我笑了笑:“原来,你们两个爱撒谎的家伙果然是两尊见过世面的大尊佛啊!”
他拿起琴边的折扇直接敲在我的额头上:“不过就是骗了你一次,竟敢这么说清凉话讽刺我们!”
我嘿嘿的傻笑。如此闹来我们两个其实也没有那么陌生。
我沉默安静了许久,他放下折扇,手指划过桌上雕刻着诸多镂空花纹的瑶琴,突然又抬起头,幽黑深邃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我。
第一次我细细地观察他的眼睛,在梧桐茂密的枝叶中透过的点点月光下,他的睫毛依旧清晰分明,眼睛幽黑明亮,神彩汇聚。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说:“这样沉默专注的你,才是我不陌生的你!”
我瞪大眼睛,不解的看着他。
他又睁开那双令人恍惚沉醉眼,带着复杂情绪自嘲地说:“可是这样的你,却不是真实的你。”
我不解:“篱铄仙君,你在说什么?”
他笑了笑:“没什么。”
我觉得此时的他很是奇怪,不知话题如何进行,我们相约沉默。
他说:“其实,我发觉仙人活得太久了,在感情的事上反而会很迟钝。”我打着哈欠疑惑的看着他。
他笑得温柔:“我曾经爱上个女孩,可是,当我发现我爱上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怎么才算迟?”
“她死去的时候!”我看向他,他表情绝望。
他摸着我的头说:“要不要听我讲讲我愚蠢的故事。”
我沉默静听。
他苦笑着说:“做了这么久的神仙,我最钟爱的便是瑶琴,我曾发誓,要将我见过的世间最美好的都用瑶琴奏出。我见过了太多太多的美好,最让我震撼惊艳的只有天庭最美艳的女子。那种感觉,凡间的文人墨客笔下的“怦然心动”形容最适合不过。所以,很轻易的,我以为我爱上了她。她的每一个微笑,每一句轻语,甚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成了我心头挥之不去的印迹,我为她日日夜夜弹琴奏曲,表达我的情感。更何况,我欠着她的恩情未还,如此美好的女子令人念念不忘,确实是在情理之中之事。可是,她……”
恍惚君停了一会儿,叹着气道:“叶栾……你……你竟然睡了……”朦朦胧胧中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很熟悉也很温柔,我动了动,有几根柔软韧性的细丝割着我的脸,还传出不成调子的瑶琴声。
温柔的男声轻轻的在我的耳边,说:“叶栾,听我讲故事,你竟然会无趣的在我的瑶琴上睡着了,我对你……到底是多没有吸引力?”
似乎有人将我打横抱起,我向他的怀里蹭了蹭,他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似乎走过长长的走廊,又上了高高的台阶,轻轻地我被放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有人为我盖上被子,手指略有些粗茧的手抚上我的脸,一下一下,轻柔舒适。在这双手温柔的抚摸中,我沉沉的睡去。
又是一个长长的梦,梦中烟雾缭绕,似乎什么刺骨般寒冷的硕大无比的东西紧紧的缠绕着我,绕了我几圈,勒的我好紧,甚至连我的脖子都被勒住,不能呼吸,喉咙中一阵干燥刺痒,我禁不住一阵咳嗽,身体乱颤狠狠的撞击在缠着我的刺骨般寒冷的又粗又大又硬的像绳索的东西上。那东西上面镶嵌着密密麻麻、一块块坚硬锋利地硬片,那些硬片锋利如刀,随着我咳嗽颤抖深深的陷入我的皮肤中,刺得我浑身刺痛……
有人轻抚我的眉头,轻声却温柔地说:“好好睡觉,怎么可以把眉头皱的这么紧?”
没了紧紧的压迫感,我开始放松睡觉,依旧是那个声音说:“叶栾,我从不知,你的名字!”
梦中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静静的在睡梦中等了好久,却迟迟再也没有了下文。
太阳高高挂起,阳光洒在我的身上,我睁开眼睛却被阳光刺得生疼。
一双手温柔的盖住我的眼睛,语中含着笑意的说:“没想到,叶栾,你这么贪睡!”
我拿掉他的手,低着头,下意识地问:“麟冉川呢?你看到他了吗?他是睡着还是醒着了?”边说边找鞋子,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我迷糊地问:“篱铄仙君,你怎么在我的房间?”
又突然发现,这不是我的房间,只能尴尬地看着篱铄仙君笑。
篱铄仙君说:“你昨夜听我讲故事睡着了,只能把你带到我这来了。”
我红着脸整理了一下衣服,出了门直奔麟冉川的房间冲去。
麟冉川的房门紧锁,我穿门而入,房间的床铺整整齐齐的,好似没有人住过一般。
我心中一惊,麟冉川不在这里!
那昨夜他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