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惊,麟冉川不在这里!
那昨夜他去了哪里?!
我垂头丧气地走回自己房间,赫然发现消失不见的麟冉川正端坐在桌子旁。
他低头,微垂的发丝随着大开的窗户吹进来的细风微微的抖动。
我心中一慌,冲到他的身边,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
他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手背滚烫,我掰开他的手,手心竟是深深的指甲抠印,布满鲜血,抠破手掌的指甲里残留着红红的血痕。
我强压下已经惊慌失措的心,问他:“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可以这样自虐?”
麟冉川始终垂着头不肯抬头看我。
我伸手抚上他的脸,他的皮肤依旧是软软嫩嫩、粉雕玉琢般,只是滚烫的体温,烫过我的手指,本能的缩回手来,异常的高温令我指尖微微泛红。
我又一次焦急地抚上他的脸,示意他抬头看我,他依旧不动。我的泪珠终是忍不住的落了下来,打在我的鞋子上。
我说:“麟冉川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他顺着我的手的力度将头抬起来,两只眼睛血红血红的。眼珠肿的腥红,眼中的瞳孔已经扩散,分不清晰,腥红充血,目光却凶残无比,犹如噬人的野兽般,令人毛骨悚然。
麟冉川如今的这双血红血红的眼睛,要比我自己那只琥珀色的眼睛更加的令人恐惧不安。
我哭着说:“麟冉川,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生病了?你说句话好不好?”
我的心跟着他犯痛,他滚烫的体温依旧,放在他脸上的手掌明显感觉着正在被灼烧。
突然,从他眼中流出一滴血珠,划过他的皙的脸庞,留下红色的血迹,滴在他的衣服上。
他瞪着那双腥红凶残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被他自己体温灼烧的颜色苍白嘴唇紧闭,一个字也不肯说。
双手不安地抚着他的脸,划过他的脖子,哪一处都是开水一样滚烫,我完全不知所措。
身后传来轻轻地脚步声,我扭头,一位气质幽雅的蓝衣女子站在我的身后,竟是麟冉川的贴身侍女笔桐姑娘。
她一脸安静平和,看着我和麟冉川不言不语、不喜不怒,标准的侍女模样。
我没了主意,哭着问她:“碧桐姑娘,麟冉川他这是怎么了?他好像病得很严重!”
猛地,麟冉川滚烫的手用力地推掉我摸着他脸和脖子的手,毫不留情。
他站了起来,表情漠然,看也没看我一眼,开口,声音沙哑:“碧桐,走!”话音刚落,他主仆二人穿门而出,我也顾不得,抬脚跟在他们身后,紧追不放。
麟冉川依旧向前快速地走,丝毫没等我一步。
笔筒姑娘停住脚步转过身,对我作揖道:“叶栾大人,请留步,不必远送。我家少主近日承蒙叶栾大人的好生照顾,碧桐实在过意不去,如今碧桐已到此,少主之事就不叨扰叶栾大人烦心了。叶栾大人当好生追那冤魂野鬼才是,免叫得他们逗留人间过久,荼害生灵,祸害无辜,扰了凡间安稳,更坏了鬼魂秩序。”声音婉转动听,却听得我火冒三丈。
我冷笑地说:“我的事,还轮不到碧桐姑娘来管!”
笔筒姑娘礼貌一笑:“叶栾大人,是碧桐多嘴了,碧桐先告辞。”她作揖结束,转身离开,追上不远处站定的麟冉川。
我追着大喊:“麟冉川,你要去哪里?”
麟冉川头也不回,碧桐依旧笑得唯美:“自然是回幽冥少主府,那不是叶栾大人能随意踏入的地方。”话音一落,他二人便隐去身形,彻彻底底地离开了,空气中连一丝灰尘都未曾掀起。
麟冉川和碧桐姑娘走了,我不由得一阵心慌。
站在整间客栈的一楼大厅中,旁边坐了许许多多的凡间客人,他们惊恐地看着我,嘴中不时地传出“怪物”、“妖怪”、“妖精”的词汇。
我早已没心思理会这些,麻木地爬上楼梯进了自己的房间。越想越来气,一把掀了房中的桌子。
“好,好,好你个麟冉川!要走你就走,不管和你的碧桐姑娘也好,还是和你的笔筒姑娘也好,双宿双飞去吧,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别让我再见到你!……什么破烂幽冥少主府,我才不稀罕去那鬼地方呢!我才不要去呢!麟冉川,你自己去吧,去吧,永远别回来!”一个枕头又在我的手上裂开了,棉花飞了满地,被子也没有幸免于难。
可是无论屋内如何狼狈不堪,我的眼泪依旧不听话的流了下来。我坐在地上,头靠着床沿开始给自己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有人走近我,坐在我的旁边,揽过我的肩膀,温柔地说:“叶栾,别哭了!”
我擦着眼泪,发觉自己的衣袖已经湿得一塌糊涂,只好拿起他的袖子继续擦:“恍惚君,我才没哭,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
他温柔笑着:“是,你没哭,只是我的衣袖湿了!”
我赞同地点头道:“是恍惚君的衣袖哭了,我才没哭呢!”
恍惚君不语,我站起身来,拉起刚才陪我坐在地上的恍惚君,豪言壮语道:“走,恍惚君,我请你喝酒去!”
他惊讶地瞪大眼睛,问:“你会喝酒?”
我冷冷地看着他:“你去是不去?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还省了你那份酒钱!”要是幽冥地府的黑、白无常两位大哥听见我这个吝啬鬼要花钱请他们喝酒,估计连屁股都能笑出花来!这个恍惚君,竟然不知好歹!
我转身下楼,找了客栈小二哥,在他惊恐的眼神中,接过几壶清酒,带到昨夜的梧桐林院中,倒了一杯,一口气倒进口中。
“咳……咳……好辣……”酒气穿肠,肠胃如同火烧。
有人轻轻地拍我的背,温柔说:“说你不会喝还不相信!”
我看着篱铄仙君,问:“恍惚君,你说这酒有什么好喝的?前几世我做凡人的时候,可没有机会喝酒。那些凡人却爱拿大把大把的银子买这个东西喝,我还以有多好喝呢!”
“那好喝吗?”
“当然不好喝了!不好喝,真不好喝!”我举起酒壶,灌进嘴里,又辛又辣,真是不舒服。
我拉住篱铄仙君,问:“你说世人为何独爱这杯中之物?”
他说:“叶栾,你醉了!”
“才没有,我很清醒!”我张牙舞爪地扑向他:“你看看,我哪里醉了?”
他笑得花枝烂颤,扶住我的双手,说:“是,你没醉!我只是想告诉你,醉了忘记忧愁与烦恼就是好酒之人所追求的。”
我说:“那你也应该多喝些,才不会弹出那样悲伤的曲子。”
“喜悦的曲子我也会弹,你要不要听?”
我看着眼前变成了好几个的恍惚君,努力伸出手想抓住一个,却一个也抓不住。
篱铄仙君抚上他的瑶琴,奏出美妙的曲子,曲调中含着满满的希望。
我坐在瑶琴旁边,伸手抚上眼前人的脸,琴声忽然顿住,片刻,又扬起曲子来了。
手上的感觉很是坚硬、棱角分明,摸起来虽然很是舒服,却没有软软嫩嫩的揉面手感,我说:“麟冉川,你的病好些了吗?你别弹了,我不喜欢瑶琴!”
琴声彻底的停止,眼前人专注的看着我:“叶栾,你和麟冉川很熟悉?”
我眯着眼睛,挥起手,使足力道锤在他的肩上:“麟冉川,我和你不熟。你不要和我装熟了,你走吧,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你走!”
我一把推开眼前人,他面前的瑶琴险些被摔到地上。
他扶稳瑶琴,哭笑不得地看着我说:“叶栾,你对我连打带锤,你是看麟冉川不顺眼,还是……看我不顺眼?”
我“呵呵呵”地对他笑:“你不是麟冉川!麟冉川……他这个时候会撒娇扑过来说:阿栾,你打我!阿栾,你欺负人!”
他说:“叶栾喜欢会撒娇的男人?”
我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眼前人。
他说:“叶栾,你看看清楚,我不是麟冉川!”
“那你是谁?”他弯腰打横抱起我,说:“耍酒疯很不好,所以,我抱你去睡觉!”
我在他的怀里看着他的下颌,伸手摸了摸,扒上他的脖子,贴上他的脸,想看清他的容貌:“你是谁呢,我怎么看不清?莫非……莫非是恍惚君?”
他笑着:“你终于知道看你耍酒疯的是谁了?”
“可是,恍惚君,你为什么会让我恍惚呢?”
他微垂着头,说:“叶栾,我会是一直让你恍惚的那个人吗?”语气悲伤隐忍。
我继续往他身上爬,他有些抱不稳我,说:“叶栾,你要做什么?”
“我想撕了恍惚君的外表,看看他的内在是什么样子的?”
他好笑,扶稳我问:“为何?”
我打着酒嗝,认真地分析给他听:“感觉太尊贵了,距我千里之遥!”
“想缩短距离吗?”恍惚君温柔地问,我闭上眼睛睡去了!
睡梦中,麟冉川的背影挥之不去。
他回头,那双猩红充血的眼睛,含着滴滴鲜红的血珠,血珠顺着他软软嫩嫩地脸庞流下,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妖异的鲜花。再看他的脸,血痕满面。我伸手抚上他的脸,努力地擦着他脸上的血痕,哭着求他:“麟冉川,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不要一个人活着,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有人轻轻的拍着我:“别怕,叶栾,没事的。”
眼前的人不是麟冉川,他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