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宗,云水宗……”秦宛宛念念有词,站在大排大排的书架前,寻找着与云水宗相关的书卷。
因为有了枯荣芝,灵药终于练成,她的左脸和手臂日渐好转。只半个多月工夫,恐怖的伤疤已经彻底褪去,皮肤恢复到了原先的光洁,与从未受过伤一般无二。面对镜子中那张完好如初的脸,她不得不开始认真考虑溪凤的提议。
是日一早,秦宛宛穿戴齐整,本打算去找溪凤八卦一下云水宗,谁知那人一句“我很忙”,就把她打发到了这处藏书山洞。
山洞算不上十分大,却是很高,壁上开了几处天窗,明暗刚好适合看书。洞内,书架被摆得错落有致,书卷满满当当地挤着,好在也做了粗略的分类,不至于太难寻。
小半个时辰过去,秦宛宛的脖子仰得着实酸痛,不由伸手扶住,用力扭动两下。就这么大幅度的一动作,右侧书架上“云水宗”三个大字就突突地映入了眼帘。她大喜过望,手脚并用地爬上梯子,将几乎置于最顶层的书卷扒拉了下来。
整本书厚不足一寸,浅蓝色的书面上印着青花暗纹,闻起来还有些松香的味道。
秦宛宛就地坐下,打开书翻阅起来,阳光透过天窗照入,恰恰落在半边书页上。
云水宗与碧云宗同在静山城郊,坐于沛烟峰,称得上是根基深厚的大门派了。门内有化神期老祖五人,常年闭关修炼或是在外游历,很少在宗门内出现。据闻还有一名炼虚期的,只不过没人见过就是了。最早的时候,它只招收具有水灵根的弟子入门,只是时过境迁,大约是这个规矩极大地限制了门派的发展,故而慢慢地也就废了。如今,云水宗开山门收徒几乎只有一个标准——资质越高越好。
宗门共分六脉,铮阳、沧澜、莲华、燎空、岩玄各据一谷地,现任掌门清宁上人独居于沛烟峰顶,其入室弟子则自成一脉。清宁上人年仅一百八十九岁,却已经是元婴期大圆满的修为,其天赋之高唯有让人望其项背。只不过,此人脾气颇为古怪,凡是入了她眼的,那就怎么样都是好的,甚至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回护。反之,亦然。
细细看到最后,秦宛宛的目光停留在一句话上,久久没有移开——本门先祖梁氏,创《大易云水诀》,隐于沛烟峰,余等遍寻无果,只得残章以遗后世。
“大易云水诀……”她默默重复着,这不就是许慕书撞大运捡到的那部神秘功法么?若按书中的发展,许慕书最后也是没能寻到完整法诀的,甚至不知道它来自云水宗,故而在灵根洗练完毕后,便另寻了一门水属性功法来修炼。
秦宛宛自己没有水灵根,可是苏碧春有,即使机会渺茫,她也希望能为她找到完整的功法。
书本“啪”地合上,扬起细微的粉尘,在阳光的照射下尤为明显。忽的,头顶掩下一片阴影,她随之抬头,带了几分讶异。
“我要放书。”陶衍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腾个位。
秦宛宛怔了会儿,边挪开边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陶衍将手里的书卷搁回去,指尖落在书脊上,一本本划过。挑拣了半天,直到对方开始不耐烦,方才开口:“比你早。”停顿一会儿,又道:“我一直在角落,你只顾着找书,没看见罢了。”
“是么。”秦宛宛漫不经心地回着,一时间,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只能转身走到另一排书架,随便找了卷书来看。自打从遮那秘境回来以后,他们两个压根就没见过面,加上之前关系就闹得有点僵,实在不太聊得起来。
“对了……”
互不作声近一盏茶,陶衍先行打破沉静,却只说了两个字,就又没了动静。秦宛宛等了半天没听到下文,不由追问:“你想说什么?”
“没有,那本书对你来说为时过早了。”陶衍瞥了她一眼,置于腰间的手动了动,又移回书架上。
秦宛宛听得一愣,反手书封朝上,待看清上头的字,脸色顿时瞬息万变。她连忙将书胡乱塞回去,色厉内荏道:“看看罢了,你管那么多!”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出山洞,起先脚步还算稳当,走了几步到底没端住,撒开脚丫子飞也似的逃了。
陶衍扭头朝外望,片刻,又将目光落在那本被塞得歪七扭八的《双修典籍》上,不由地轻笑出声。
此时,巳时已过。
花海中,隐约可见两个身影。溪凤弯腰立着,旁边拱了一只黄花大猫,正是梨花。一人一兽鼻对鼻眼瞪眼,像极了在讨论严肃的事情。
秦宛宛一路从藏书山洞奔出来,也没多远,便是瞧见了这么一幕。心底那些许懊恼似乎突然找到了发泄口,脚底一个急拐弯,快步冲过去。
“前辈说的很忙,难道就是在这里欺负我家梨花?”
溪凤也不答话,反而上前扳着她的脸左右瞧,自顾自地点点头:“挺好,再上一次药巩固巩固就成,自己照镜子瞧过没?”
“照过了。”脸被捏着,口齿不清。对方一副不回答就不罢手的模样,她心知反抗无用,索性乖乖作答。谁知——
“呦,这么臭美。”
秦宛宛:“……”
溪凤嘿嘿笑着松手,没再继续调侃她。翻手取出几个丹心果,递到梨花嘴边:“吃饱了就自己玩去。”
梨花头一歪,显然不愿意领情。
“这么有骨气呢?”他把东西一收,“我看那片丹心果林挺占地方的,干脆全挖了改药田吧。”
这话正中其软肋,梨花听得一个激灵,什么骨气都没了。它亟近讨好用大脑袋蹭了蹭溪凤的腿,连半个眼神都没施舍给自家主人,丢下她几下就跑没了影。
秦宛宛望着梨花消失的方向,也忘了被弄得生疼的脸颊,只余满腹狐疑:“溪凤前辈,你们之前究竟在说些什么?”
“能说什么,不就是听说它在秘境里招了烂桃花,所以问两句呗。”溪凤不以为意。
对这说辞,她是不太信的,总觉得他还隐瞒了什么。再转念一想,又发现此事自己从来没跟溪凤提过,肯定是出自陶衍之口,想不到那人看着是个闷葫芦,其实嘴巴那么大。
溪凤也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反正他这么说了,那是铁定不会再改口的。遂换了个话题:“你们在里头遇上南宫了?”
秦宛宛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连连点头,说出自己的疑惑:“他说是散步的时候突然被吸进去的,我看前辈开启秘境时也颇费了番力气,他当真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进去?”
溪凤眯眼沉思片刻,笑得略带古怪:“也不能说全无可能。秘境刚被开启过,灵力波动尚且不稳,若刚好碰上与之相合的波动,的确会发生那种情况,只不过几率不足万一。我看那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秦宛宛无话,她错了,她就不该质疑南宫瑞的运气。
“也罢,合该是他的机缘。”溪凤倒是想得开,到了他这个岁数和修为,也不屑于去嫉妒个小辈,顶多觉得这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心里稍微有点不快罢了。
“话说回来,看你方才跑得那么急,是赶着上哪儿?”
秦宛宛眼神一飘,顾左右而言他:“你这谷里我还能上哪儿?就是急着去找你呢,谁知在这里撞上了。”说到这里,态度又认真了几分:“前辈之前说的,我仔细考虑过了。反正不能赖在溪凤谷,我和苏师姐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云水宗这般大的门派,能得前辈举荐入门,算起来是我们赚大了。只不过,这到底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不好一个人做决定,还得问问师姐的意见,望前辈见谅。”
溪凤不太习惯她这样一板一眼的说话方式,摆摆手:“无妨,那丫头我早就着人去问过。到底是师姐妹,说的话都跟你差不多。”
听他这么说,秦宛宛亮了双眼。虽不知溪凤这个连个随从都没有的人,是找了谁去问话,但他断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骗自己。因着苏碧春曾经说过想去碧云宗,她本还有点担心的,现在看来是多虑了,想来她当时也只是想找个好的栖身之所,也并不是非碧云宗不可的。
这个时候,即便秦宛宛不说话,光看她的表情,溪凤也知道此事已经定下了。
“如此,你自行准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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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秦宛宛揣着溪凤的举荐信,正式伤愈出谷。
溪凤此次颇有人情味,亲自送她到了升云台:“云水宗还是好的,去了以后只管将信交给山门弟子,他们自会转交给掌门。”
“知道了,”秦宛宛记下,“待安顿好后,我会给前辈送符信,以后得空定会常回来看你。”
溪凤嗤笑:“这倒不用,溪凤谷只收病人,这般诅咒自己,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么?”说着,朝她摊开掌心:“这些东西给你了。你在谷里也帮了我不少忙,昨晚我仔细算了算,除掉抵药费的,反倒是我欠你人情了。”
秦宛宛低头一看,掌心上,两枚通透的玉简赫然在目,玉简旁边,还躺着一只金银异色的铃铛。
“这是……”
“镇魄佛铃的失败品。”他掂掂手,核桃大小的铃铛跟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威力只比清音月华章略强些,我自己炼着玩的,太久不曾炼器,要先找找手感。”
秦宛宛犹疑着将铃铛拎在手中,虽说是个残次品,但这样式她很是喜欢。镇魄佛铃的炼制秘要是风伽亲自教给她的,即便看不到真正的成品,留个仿制的次品作纪念也不错。
还没等她瞧仔细,又闻他道:“我留着是没用的,你若不想要,扔了也行。”
“那怎么成?我觉得挺好。”她忙将东西收起来,目光又落向另外两枚玉简。溪凤耐不下性子一一同她解释,索性将东西往她手里一塞:“回头自己慢慢研究。快些上去吧,姓苏那丫头在上头等很久了。”
秦宛宛也知道不该让苏碧春久等,退着步子踩上升云台。脚底旋起一股气流,稳稳托着她向上浮起。她时不时向下挥手,溪凤的身影越来越小,丛林花海也渐渐湮没在云雾之中,直到连神识都探视不到了,她才慢慢坐下来,低着的脑袋转而扬起,刚好对上苏碧春既期待又紧张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