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宛宛与苏碧春三个月未见面,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故而甫一重聚,也没急着上路,先在容榆镇安置一晚。
看着面前白白净净的小丫头,苏碧春不由眼底微热,感叹道:“好了就好,当初真担心你就那么没了,我这个做师姐的,连师妹都照顾不好……”
“苏师姐,中毒的事是我自己不对,你别那么想了。”秦宛宛听了,觉得万分心虚。本来就是她多事,好死不死地要去拔剑,否则也不至于闹这么一出。一想到苏碧春为了救她,不但把全副身家给了溪凤,还欠下碧云宗修士的大人情,心虚之余又生出许多愧疚。
“对了师姐,你身上没有灵石,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苏碧春回:“容榆镇上修仙之人不多,差不多是个普通小镇,可以使银子的。我便打零工赚了些,养活自己可没问题。”
秦宛宛扁了嘴,心知她虽说得轻松,但一个修仙之人没了灵石,又得花时间打工赚钱,修炼之事肯定是会被耽搁的。师姐才刚刚筑基不久,正是需要巩固修为的时候,修为若是不稳,对日后的修行或多或少都有影响。
“别摆这个表情,你能没事,比什么都好。”苏碧春看出她的心思,不由伸手上去,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秦宛宛任她捏,一手从储物袋中取出那块上品灵石塞过去,趁着对方推辞之前先开了口:“师姐拿着吧,本来就是我该还给你的。再说,我们还欠了那两位师兄的灵石,去云水宗这一路上也要不少路费,我这个人笨手笨脚,也不懂得计划安排,你来管账比较好。”
被这么一说,苏碧春也不知该怎么推拒了,按秦宛宛的性子,她若不收她是不会罢休的。想了想,无奈笑道:“好,暂时放在我这儿,该用的用,该拿的拿。不过,待到了云水宗安顿下来,多下来的那些我可不白白替你管着,你自己收好。”
秦宛宛这才略觉心安,点头应下。沉默了少顷,又是想起了《大易云水诀》,便将这事跟苏碧春提了。以她筑基期的修为,到了云水宗应该会被直接收进内门,怎么的也能比自己打探到更多的消息,既然决定要找,那当然是线索越多越好。
苏碧春听说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法,多少有些动心,她一个三灵根的资质,将来能走到哪一步真心不好说,但凡能有改善现状的机会,她都愿意去尝试。
“师姐,这功法失传已久,这么些年也没人能找到完本,所以……”秦宛宛说着,语气带着为难。
苏碧春摇头:“你放心,人心不足蛇吞象,这道理我还是懂的。我生来便资质欠佳,若能变成天灵根那是我赚了,若成不了也没什么,机缘这东西,谁说的准呢?”
听她能这么想,秦宛宛也放心不少。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她就是怕自己给了苏碧春一个念想,最后却无法达成,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时值夜半,两人并排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又聊了许久,终于有些昏昏欲睡。
秦宛宛一头栽在枕头上,把头埋进去,过了一会儿,扭了脖子看向苏碧春:“师姐,人家今晚就要跟你睡了,你都没什么表示的么?”
苏碧春本也睡意浓厚,被她这么一说,噗嗤一下乐了,人也跟着清醒不少。她跟着趴过去,毫不客气地将人往里头推了点:“你都快霸着整张床了,还好意思说?行,师姐睡了你,定会负责到底,就怕将来我妹婿不乐意。”
秦宛宛在床上滚了一圈,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虫,脸皮颇厚道:“吔?我看师姐分明是想念周师兄了,才借着我说什么妹婿不妹婿的。”
话音刚落,两人表情都变了变,气氛顿时凝重起来。秦宛宛自知失言,脑袋又埋回枕头里,半晌,瓮声瓮气道:“师姐相信他们还活着吗?”
苏碧春微微垂着眼睑,轻叹一口气:“我信。我相信老天爷是开眼的,终有一日大家定能再见,所以,我们也得好好活着。”
“我也信。”秦宛宛依旧闷着头。停顿许久,久到苏碧春差点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方又期期艾艾地开口:“明天,师姐能不能容我先回一趟仁阳城?”
“仁阳城?”苏碧春刚耷拉下来的眼皮又挑了起来,“你不会是想……可别,我们现在根本对付不了阳炎宫。”
秦宛宛忙否定:“不是,我哪能那么冲动呢。只是当初离开白虹门前,我曾向别人承诺过一件事,如今事情办妥,必须得回去一趟。再者,我还想在卿怀山附近找一找,说不准就有大伯他们的线索。”
苏碧春提着的心放下来,并未过多追问,安抚似的在她背上轻拍两下:“这样也好。只不过,这里去仁阳少说也要十多日。我这里有道传送符,是紧急时刻逃命用的,能直接送我们去卿怀山。我以前一直放着没舍得用,不过,现在卿怀山已经被阳炎宫霸占,想来日后这道符是派不上用场了,明日用它刚好。”
“师姐还有这么好用的符篆?”秦宛宛很是好奇,这东西大概她大伯都没有,不然那日任轩自爆金丹,他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嗯,这东西确实稀罕,是以前宋师叔从掌门那里磨来的,后来打赌输给了舸师兄,舸师兄又将它转送给了我。说来好笑,我真想象不出宋师叔那样的闷葫芦,是怎样跟他爹纠缠撒娇搜刮宝贝的。”
秦宛宛也暗笑,脑海里却下意识地浮现出陶衍的脸,她晃晃脑袋,说:“哪用得着撒娇啊,要是你每天早晨醒过来,都瞧见个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你盯着你,到哪儿都阴魂不散,你也会受不了。”
“胡说,掌门师伯祖哪是宋师叔盯得住的。”苏碧春话音带笑,说着说着,笑意又敛了下去,“不过,倒也有可能呢。师伯祖其实很疼自己一双儿女,对我们也极好,谁想竟会发生这种事。一夕之间,家破人亡,门派凋零。”
她长叹了口气,等着秦宛宛的回应。哪知等了半天,对方始终没个响应,反倒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宛宛?”苏碧春探头过去看,见小丫头呼吸平稳,俨然一副进入梦乡的模样,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没心没肺的丫头。”说着,替她压好被角,一挥手熄掉桌上的灯盏,自己也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睡下。
秦宛宛在黑暗中悄悄睁了眼,眼底有些潮润。她并非真的睡着,不过敛了气息装睡罢了,要不然,让苏碧春瞧见自己哭,那多丢人。
第二日一早,苏秦二人匆匆吃了早点,便寻了隐蔽处施法回到卿怀山。传送符一次即废,脚刚挨着地,符篆便呼啦一下燃为灰烬,半点痕迹不留。
卿怀山如今是阳炎宫的地盘,巡山弟子随处可见,偶尔还能见到几个眼熟的,都是白虹门过去的弟子。这怪不得他们,也算不得叛师投敌,门派被灭了,不改投阳炎宫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没得选择。
秦宛宛撑着虹织丝绫,与苏碧春一同躲在里头,倒也还算安全,毕竟这里不过是支分脉,不太容易碰上金丹期的修士。两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往西面一条小路走去,这条通幽小径是下山的捷径,能绕开山门,助她们尽快离开这里。
卿怀山一如往日,灭门时的狼藉已然不见踪迹,仿佛它从来都是这般安静,未曾沾染过任何血腥。通幽小径亦是如此,两旁植满枫树,正是深秋时节,满眼枫红,映得湿凉的地面都呈出一派暖色。
“物是人非啊。”苏碧春传出心音,手上细细摩挲着白虹门的身份玉牌,“小时候,我们几人常从这里偷溜下山,可是每次都会被长辈们逮回去。当时真是挺傻的,都被逮了那么多次,还老选这条路走。”
秦宛宛听得心慌慌:“师姐你别老是逮来逮去的,多不吉利,咱们现在还没到安全的地方呢。”
苏碧春愣了愣,歉然一笑:“抱歉,光顾着回忆,把这个给忘了。”
“等等!”
心音刚落,身旁的秦宛宛突然喝止,停下脚步,目光正一动不动盯着前方。苏碧春没来得及刹住,一只脚险些迈出虹织丝绫,她赶忙收回来,手里下意识地去扯绫缎,挂在腕间的玉牌竟是从那里滑脱出去,“啪嗒”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糟了。”她心惊,正想抬手收回,却见到对面迎面走来一人。
此人便是秦宛宛之所以停驻不前的原因,那人身着浅碧色广袖长裙,眉眼间散发着傲气,正是明泽的孙女舒兰。秦宛宛虽不知晓其名姓,但在流明阁是亲眼见识过她发脾气的,知道这姑娘在阳炎宫的身份肯定不低。至于修为如何,她确定不了,只祈望未到金丹中期。
人已经快到跟前,两人连心音都不敢传递,生怕灵力波动会引起对方注意。身份玉牌就躺在地上,洁白醒目,贸然收回是不行的。
果然,舒兰纵是眼朝着天走路,还是不可避免地瞧见了地面上的东西。她迟疑一下,蹲下身子查看,口中一字一句地将玉牌内的内容念出来:“苏碧春,白虹门第三代内门弟子。”念完,舒兰的目光遽冷,起身放出神识,仔细扫视着周围的情况。
“出来!”她怒喝一声。
秦宛宛与苏碧春听得心头猛缩——被发现了,莫非此女修为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