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琉丝苔❀关于心意❀关于礼❀
白虹门地处卿怀山,在宗门林立的赤霄域之中,如同米粒般不起眼。没有大门派那些繁杂的政务,没有老门派那些严苛的规矩,于是,作为掌门的元虚表示,他好闲。
无所事事的元虚,成日除了修炼,只剩下一个乐趣——欺负儿子玩。
彼时,宋景卿还不是陶衍,约莫只有五岁,个子小小,还不到父亲腰际。明明长了张包子脸,却总爱摆出一本正经的老成样,元虚每每见到,都会忍不住逗他。
“小卿卿,来,给爹爹亲一下。”
“……”
宋景卿拥被坐在床上,留给父亲一个挺直的后背。听到动静,即刻向后伸出短小的手臂,一巴掌抵开元虚脑门,避免他就这么贴上来。动作精准无误,毫不拖泥带水。元虚面对儿子的拒绝,总是有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利诱道:“给爹爹亲一下,爹爹带你去打小妖兽?”
跟着父亲打小妖兽,宋景卿是最最喜欢的。每次入林,他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元虚屁股后头,看他施展些光芒四射的法术。即使依旧一副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样子,但眼神中的光彩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元虚深知这点,故而也不管浪费多少灵力,都可劲挑着些好看的法术来用。小孩子嘛,总是对五彩缤纷的东西感兴趣,再老成,不也还是个五岁的傻小子么?
只是今日这是怎么了?他都开出那么诱人的条件了,宝贝儿子怎么还是闷闷不乐的模样?父子俩对彼此的脾性了如指掌,即使对着个背影,元虚也看出了他低落的情绪。
“小卿卿?”他往小床上挤了挤,探头想去看看儿子的脸。
宋景卿身子一扭,又歪了个方向。
“小卿卿~~”声音拐了好几个弯,连元虚自己都开始起了鸡皮疙瘩。
宋景卿受不住,索性扯起被子,整个人蒙了进去。元虚见状,仿佛找到了人生的乐趣,哪里能就此放过他,伸手便去扒拉。扒了几下,被子里那坨巍然不动,他嘿嘿一笑,两手提住被头,硬是拎到半空中使劲一抖,小身子就从里头滚落下来,“啪”地摔在床榻上。
所幸上面铺着厚厚的棉絮,否则宋景卿真的打算怀疑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
元虚丢开棉被,一低头便对上儿子哀怨的双眼。他眨巴两下,待看清了底下那张脸,立马不可抑制地狂笑起来。宋景卿幼小的心灵再次受到打击,翻了个身,把脑袋深深埋进枕头里。
“呀呀,包子脸变成麻子脸了?”
“哼!”
“木头脸变成筛子脸了?”
“……”
“这毁容了以后还怎么娶媳妇啊?啧啧,我儿媳妇可怜啊,嫁给个丑八怪呢。”元虚说着,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告诉爹爹是哪个害的你,爹爹帮你报仇。”
宋景卿再不乐意搭理他,心中暗暗发着誓——他以后再也不要跟周舸打赌了,不然也不会从树上摔下来,被那什么鬼青苔扎成这样,可疼可疼呢。
这时可是信誓旦旦的,偏生小孩子忘性大,没几日,他就将这个誓言丢去了九霄云外。以至于几年后随着元虚进山历练,一个不慎又将这琉丝苔归为善类,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惨烈。
天气晴好,暖暖的还算惬意。陶衍盘膝坐在地上,心不在焉地翻着手里的书,不自觉回想起以前的一些往事。他着实想不到自己与那琉丝苔如此有缘,竟然几次三番地吃它苦头。只是这最近一次,倒也算是心甘情愿的。
山洞口似有人影晃动,他抬头,见到来人时微微有点怔忡。自从琉丝苔事件后,秦宛宛与自己就闹了些误会,到现在这么多天了,别说说话,连面都没见着。却也不是故意避着,只是刚好各自有各自的事要忙,碰不上罢了。
秦宛宛似乎并没有看见他,一进来便攀着高高的书架,全神贯注地寻找某本书。陶衍大概猜得到她在找什么,听溪凤说,是打算送她去云水宗的。这个门派在赤霄域声名远扬,根基很深,至少入门了不会轻易遭到外人欺负,这点倒是好的。
犹记得头一次见这个小丫头,正是苏碧春引了他跟周舸打赌,赌她到底是许慕书还是秦宛宛。两个新入门的弟子他都没见过,但父亲曾在自己耳边念叨过,说秦师兄新收的许师侄是个漂亮姑娘。眼前那个巴巴盯着烤食的黄衫小姑娘,虽然尚未长开,却透着股娇憨灵动之态,颇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他厚着脸皮抢在周舸前面,认定了她就是许慕书,结果竟是输了。
直到后来见到真正的许慕书,他依旧觉得,其实还是秦师侄长得讨喜些吧。
转眼一年有余,当初还有些瘦小的姑娘,如今总算长了些肉,个头也噌噌往上窜着,少女形态初显。陶衍看着她,那里刚好有阳光从天窗落下,照在她侧脸,把耳边一缕碎发打成金黄色。也不知她是瞧见了书上什么内容,眼睛正微微瞪大,一眨不眨地定在那里。
他霍地起身,待走到她跟前反而先行愣住,自己这是干什么?
秦宛宛已然抬头,两人刚好打了个照面。陶衍虽然为自己无意义的行为懊恼不已,面上却是不显,很快为自己找到借口:“我要放书。”
接下来的对话既尴尬又无聊,他一直没头没脑地找书,想要寻些话题出来,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必要,最后突然想起储物袋中的铃铛来。最近溪凤迷上了研究法宝的形状,说要炼制出内外兼修、实力和外形都更胜一筹的镇魄法宝,这铃铛便是其中之一。铃铛金银异色,内里隔成两层,按溪凤的说法,如果成功应当能有镇魄佛铃两倍功效,不过毕竟是练手之作,到底成了残次品。
陶衍刚拿到手的时候,只有两个感觉——其一,大男人在腰间别个铃铛实在不成体统;其二,这般憨态可掬的东西,倒是跟某人蛮般配的。
“对了……”他冷不丁开口。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望着忿忿而去的身影,陶衍走到对面书架,将塞乱的《双修典籍》认真放好。储物袋里那只铃铛到底没送出去,一个残次品,谁好意思拿来送人?况且,他们俩正闹别扭,无端端地送个东西,肯定会被认为意图不轨,还是少做多余的事罢。
溪凤却不知如何得知了此事,与陶衍那便宜外公缠着他教育了一整天,直说他没出息。他怎么就没出息了?说了多少遍,自己根本没那方面的心思,这两人到底烦不烦!
最终,铃铛还是经由溪凤的手落到了秦宛宛手里,听说小丫头没有嫌弃,反而很是喜欢。这样,也好。
秦宛宛出谷那日,陶衍没有去送行。想着以后就是陌路了,不曾料想,多年后竟会是这样一个黄毛丫头跟随自己,天涯海角,双宿双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