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宛宛默默与苏碧春相视,虽然儒修与她们并无太近的关系,可突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还是让人觉得很丢人。
许是出于惊讶,裴琛的表情变了好几变,短暂的沉默过后,突然用力抽腿,一脚抵在他脸上。儒修被远远抵开,却是不依不饶,顶着张鞋印子脸再度扑上去:“前辈前辈,求您带小生进城吧。”
裴琛的裤腿惨遭□□,若再晃荡几下,约莫就要扯落了。秦宛宛实在看不过眼,不等人家发话,赶忙与苏碧春一同上前,想将人给拉回来。只是不知那儒修哪来那么大力气,两人折腾了半天,他依旧死死扒拉着手,仿佛裴琛若是不应,他就要死在他腿上似的。
“放手!”三个声音齐齐响起。
儒修颇有骨气,大义凛然道:“不放!”
裴琛闭了闭眼,半晌,乍一睁开却是双目含笑:“好,你想进城,我便带你去,莫要给我惹麻烦。”
“是啊,不要……咦?”秦宛宛说到一半愣住,她满心以为裴琛会拒绝到底,谁想竟然答应了。依照这人以前的性子,理应一脚将人踹飞才对,这回对这个儒修倒是包容得很。
儒修一听,二话不说便松了手,乐颠颠地从地上站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多谢前辈成全。”
裴琛略挥衣袖:“好好跟上,落下了我可不管。”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转头看着并未挪动脚步的苏秦二人:“春雨阵,可还记得?”
秦宛宛一愣,明白他是跟自己说话,遂点头实话实说:“练过一阵,很难,比小子虚阵还难上手。”
“那这回便由你来启阵。”裴琛说完,根本不容秦宛宛反对,丢出一张传音符:“魏师叔,地牢的位置可找到了?”
传音符内静了会儿,传出低低的女声:“韩麓狡猾得很,外头出了大事,他竟还巍然不动,并未去地牢查看过。”
闻言,裴琛轻松的脸又凝重起来:“其他人也没动静吗?”
“没……”那头突然出现个明显的停顿,“慢着,韩麓的衣襟上被灵酒洒湿,他要离席更衣,我们待会儿再说。”
传音符呼啦一下全部燃尽,两人的联络暂时中断。裴琛挥开飞舞到鼻边的符灰,默然上前,盯着五江城外那层鸦青光罩发呆。
秦宛宛自打知道韩府与转生丹有关,便无心再牵扯进去,裴琛口中的地牢,兴许就藏着那丹药所有的秘密。她虽不知碎星殿与韩麓有什么过结,也不知他们为何要进韩府地牢,但很显然,这件事很危险。若非当初一时脑热,答应了儒修要帮他救出娘子,她是决计不会继续在此多留的。何况,裴琛方才当面说出了接下来的行事计划,她作为知情人,恐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裴前辈可有应对缚仙索之法?”犹豫片刻,走近询问。
裴琛收回目光,像是不解她为何有此一问,仍是回答:“这个容易,用品级更高的铠甲类法宝便能抵御。”
秦宛宛摇头:“若已经被捆缚住了呢?”
“那就杀了法宝的主人。”
“那若……杀不了呢?”
裴琛皱眉,狐疑地看了她一阵,问道:“是哪个蠢货中了招?”
秦宛宛下意识地看向儒修,儒修缩缩脖子,小声道:“小生的娘子才不蠢,是小生没用,保护不好她。”
“娘子?”裴琛仿若听见天大的笑话,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说得是,像你这种没出息的,捆了活该,谁让她瞎眼看上了你!”
儒修被骂,也不敢反驳,可怜兮兮地躲到秦宛宛身后。
裴琛低哼一声,状似不满,待对上秦宛宛征询的眼神,还是松了口:“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不过相当损耗灵力。”边说边伸手在空中随意比划了几下,幻化出一幅阵图,旁边幽幽浮出三个字——隔灵阵。
“啊!”秦宛宛脑海中灵光一现,当即明白了。隔灵阵是聚灵阵的反应用,能将所有灵气拒绝于阵外,当然也能切断灵力枢纽。倘若在新娘周围设置法阵,缚仙索会暂时失去与韩麓之间的联系,失去了灵力的供给和心神的维系,那宝贝也不过是条普通的绳子。只是,因此阵作用特殊,它是唯一一种无法使用灵石补给的法阵,只能由修士源源不断地输入灵力,这些灵力八|九成会被拒绝于外,白白流失,只有一二成能进入阵符,以确保法阵的正常运转。
正想着,思绪突然被裴琛打断,见他扬了扬燃了大半的传音符:“府门向东一百四十步,向南两百步,地下十丈深处。”
秦宛宛听得怔了怔,试着询问:“地牢的位置?前辈当真要我来开启春雨阵?”
“难道我同你开玩笑?”裴琛反问。
他没拿她开玩笑,那便是拿碎星殿的任务开玩笑。秦宛宛也不是妄自菲薄,只是这春雨阵她当真没有把握,万一搞砸了,那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犹豫片刻,见裴琛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问:“主阵在哪里?”
裴琛笑,高举起手往城墙上一指:“那困阵便是,里面藏着完整的春雨阵阵符,一旦知晓地牢位置,只需稍作调整就能成型。你若连这个都做不来,那真是白活了这十五年。”
简单的激将法,秦宛宛却不得不屈辱地承认,她中招了。
话不多说,神识远远放开,仔细在那片鸦青色上逡巡。这是她至今为止,见过的最光明正大的潜行法阵,与庞大的困阵结合在一起,几乎让人看不出破绽,要从如此众多的符文中剔除掉无用的,实在有些费神。观察了近一盏茶的时间,她才算摸到些头绪,脑海中渐渐有了粗略的春雨阵雏形。剩下的,便是如何将此阵补充完整,以及,如何重组那些用作定向的阵符了。
裴琛见秦宛宛凝神静气,一脸严肃,也不多打扰。默默看了一阵,心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便伸手扯了旁边的儒修一把:“莫要傻站着浪费时间,跟我过来,我教你隔灵阵。”
儒修瞪大双眼:“前辈要教导小生?”
“自己的娘子自己去救,躲在女人身后成何体统?”他边说边走,往不远处的林子里走去。儒修迟疑了一下,赶忙屁颠屁颠地跟上,那模样,仿佛他娘子已经被救出来了似的。
苏碧春不经意回头看了看,只能在心中感叹,果真是傻人有傻福,这句俗语不是空穴来风的。注意力很快又移回上空激战中的丁其东身上,却是完全没注意到,儒修并非修炼灵力,那又如何能学得成法阵?
儒修紧紧跟着裴琛,一路走出老远,直到树林深处,前面那人方才放慢脚步。
“前辈前辈……”
又是这聒噪的呼唤声,裴琛猛一转身瞪住他,咬牙切齿道:“你再这副德行,我真的会揍你!”
儒修停下脚步,捂嘴后倾,满是委屈的样子。
“硌蹦。”垂在两边的双拳发出一阵声响,裴琛大步逼到他身前,扬手便是一拳。
拳头未落,拳风骤停。手臂被两根手指轻易制住,轻轻往旁边一拨,露出儒修的笑脸:“儿子打老子,小心遭天谴。”
裴琛狠狠甩了下衣袖,怒道:“修真之人,遭的天谴还不够多么,我怕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脾气还是不行。”儒修啧啧嘴。
“跟你用得着什么好脾气?”裴琛怒气不减,“当初娘为你殒命,你就这么丢下我们兄弟几个和碎星殿的职务一走了之,整整八十年不见踪影,现在突然现身又算什么意思?”
儒修敛笑,默不作声地站着,并未作出回应。
裴琛冷眼:“没话说了?”
“是我对你们不起,只是……”儒修眉头紧锁,半晌挤出那么一句话来。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欢快道:“话说,那个秦丫头还不错,为父打算再考察段时日就收做徒弟,届时你便又多个小师妹了。”
原本还有些沉重的气氛,裴琛万没想到他会那么直接地逃避问题,心中顿感失望,闷声道:“你爱做什么便做什么,与我无关。”
儒修像是毫无察觉,跟着道:“十多年前,我在某个坊市也同她见过一回,那时便看中了。如今看来,果然是没走眼,是个好苗子。”
裴琛不言,看了他片刻,扭头就走,任凭儒修在身后如何喋喋不休,也不再搭理半句。秦宛宛在阵法上的长处,他自然清楚,能被老爷子看中那是她的福气。不过天赋归天赋,关乎碎星殿任务,他还是不能太放任她,总归在旁边看着要好些。若不是今日老爷子在场,方才他也不敢放手让秦宛宛独自调整春雨阵。
两人几乎并肩走出林子,刚到外头,儒修又恢复到先前怯懦的模样,半紧张半欣喜地退到他身后,小碎步跟上。
裴琛也懒得管,自顾走在前面。心想着看看秦宛宛那边的情况,谁知一抬头,正巧和她打了个照面,不由问道:“怎么了?”
秦宛宛抿了抿唇:“我想,法阵应该差不多了。”
这么快?裴琛略讶异,他本以为会更久些。神识在光罩上扫过,发觉关键之处都没问题,仅有些细枝末节未能调整到位,也是无伤大雅的。
“有长进。”他的心情稍好了几分,帮着加以修正,“把最后一步做完,我们入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