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悲痛不已地逃回了寝宫。
浑身已无一丝气力,刚落地的时候,我竟痰郁于心,吐出一嘴的苦水来。
喘息了半天,才恢复了些气力,歪在床塌上,软成棉花成似的。
天上的星星同样凄然地挂在窗棂之外,淡淡的斜倪着我,充斥着一股强烈的讽刺意味。
是呀!的确是讽刺!
我哆哆嗦嗦地抱紧旺财,怔怔地望向夜空,本不想流泪,却不由自主地又滚出几颗豆大的水滴儿下来。
仿佛是过了很久,神思一直恍恍惚惚的,记忆中我很狂躁,先是吼退了一帮太监,又把旺财顺手丢给了一个宫女,才把大门紧闭,宽荡荡的华丽寝宫中,顿时只余下我形只影单的影子了。
我倚靠在床塌之上,只知道发呆,什么也没想,一直呆坐到次日凌晨,直至,第一声鸡啼。
那鸡啼声仿佛自很远很远的农家小院里飘来,虽细小但却很清晰,虽遥远却裹着一股新鲜欲滴的黎明气息,我一个激灵,顿时缓过神儿来。
竖耳细细凝听,外面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一声声密密的细响,极细小极微密,自不同方向纷涌而来。我又愣了一会儿,才揉揉眼角,慢慢地踱到梳妆台镜边,见自己愁眉紧锁,又怔了一会儿,才咧着嘴假意挤了个难看的笑容。
可镜中的自己表情很扭曲,就像一颗苦松果一样,道道细痕卷着,怎么也舒展不起来。
怎么可以这样呢?绝不能被消极情绪打倒?我习惯性地皱了一下眉头,思忖片刻,才拾起案头的胭脂盒,对镜开始细细描划起来。
手,起先还有些抖。
慢慢地,心思渐沉静,一笔一划,竟越画越顺畅。眉梢、眼角、唇边……每一细节处我均不放过,一点一点的精心的勾勒着。我边画边在心里给自己鼓气,仿佛不是在画妆,而是在黑板上大大地写着几个字“斗吧!与天斗!与地斗!命运越凄烈,便越要坚强,不管是赢是输,只要努力就好。尽全力。与他们斗吧!”
我边想边画,直到把那几句鼓舞的话写的最最周整了,才住了手。
凝神一看,镜中的自己,果然亮丽,一个濒临破碎边缘的愁妇,已粉饰一新,重新变成一个雍容华贵的贵妇了。
的确,雍容华贵,飘逸悠然,恍若仙子。
简直与那和平女神一模一样……
我愣愣地望着自己,又痴了。
轻轻用手触摸镜面上的自己,我开始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和平女神?小花神花罗子?你们两个神,又会有着什么样的关联呢?为什么你会长得跟我一模一样?…………”
……真的很想知道,真的很想知道。
正在思索,忽然门外隐隐跳出几声细小的声响,很轻很轻,象寂寥的风在空地上打旋,转起一片一片的黄叶,有一下没一下的触碰地面,发生极其微小的音量。
可我听后,却骤然一惊。
这是脚步声。
他大概已经在门外呆了好一会儿,可能因为犹豫不决,浅浅的踱步转圈,试图引起我的注意。
对了,我忽然想起,因心情不好,我一回宫,不止谴散宫内一干人等,还下了严令,不许任何人入内,就连李龙珞也不行。
难道是李龙珞?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含蓄?
我又屏息静听,越听心中越明了。
这不是李龙珞是谁?他为了吸引我的注意,专使些标志性的武功艺样,我博学多闻,想要猜出他的身份不难。
他是皇帝,硬闯太容易了,为何不堂而皇之地走正道,却在这人迹稠稀的凌晨时分,在我门外使出些痕迹暗语,这又是何意?
难道又有什么隐情?
思与此,我决定打破这种僵局。
我斜望门外一眼,轻咳一声,略略提高音量,对着门外轻声道: “你既然知道我回来了?为何在外逗留,何不进来呢?”
门外一愣,所有细小的音量骤然停了。
我浅笑,望着镜中的自己笑道:“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你不是掌握得一清二楚吗?做人要有信,我既然答应帮你生下孩子,自然不会忘,有事就进来说吧?
门外依然无音响,似乎还在犹豫。
“你派人跟踪我,这事也没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我就是回天山去见了一下母亲和白千觞,与他们了结尘缘旧事,现在我回来了,自然还是你的秀妃,我肚内的孩子,我会安安全全地替你生!进来吧?有什么话开诚布公地谈!”说完,我拣起画笔,继续描眉。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叹息,然后,又蹿起一阵杂乱的声响,仿佛是主人在渐远渐离。
我止住画笔,没来由的一阵烦意,禁不住又喊道:“进来吧……你是我夫,我是你妻,夫进妻门,为何作难……”
脚步声止住,一阵沉默之后,又响了起来。
我见他又要走,烦不胜烦,本不想理他,忍了半秒,又想起当前有很多的事情迫在眉捷,的确要找机会与他好好谈谈,只好叹了一长气,连忙起身,将门打开。
哪知道门开后,首先映入我眼帘的,不是他,竟然是——黄云笙。
门外的情景很纠结。
骤停在远处的背影是李龙珞,而立在面前的却是黄云笙。
他呆立在那里,哀哀地盯着我,晕郁的光线淡淡的洒在他身上,整个人像蒙上了一层尘埃。
他虽衣着整齐,但神情却很颓然,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黑,宛若枯井。
我当即愣了那里,虽然原本打算找他去问个究竟,可当他本尊就站在面前,我却心颤了几颤,望着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我们就那样对视着,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但心中的百回千转,却在下一秒,于那微微的一眨眼间,无意间迸出几丝,悄悄地溢入虚无的空气,刹那便消弥于无形。
仿佛对视了很久,很久,终于,我们的僵局被一声轻咳打断。
我蓦地抬眼,只见李龙珞已不知何时立于我们身边,他看起来很憔悴,虽依然一身灿然明黄皇袍,但一股扑面而来的浓烈的苍桑意味,瞬间就灼伤了我的眼睛。
才一日未见,他竟老了十岁。
本来白玉似的脸,此刻却薄得透明,泛着丝丝灰蒙蒙的光,蔫答答的,找不到一丝生气。就连那一直笔挺笔挺的脊背,竟也有些佝偻似的,扭扭弯弯的弧度,就象不能舒展的愁眉,向下习惯性的耷拉着。
我才瞥了一眼,心猛的疼了,连忙收回视线,垂下头,说不清的复杂情绪,骤然从心底涌出。
然后,他的声音轻淡淡地从头顶上飘了过来,很温和很柔情,就像一滴水珠猛地溅进水潭里,虽然细微无力,但刹那间却撕破了水面的宁静。
“知道你想找他,所以我把他给找来了。”李龙珞说道。
“是吗?”我依然低着头,望着他的明黄鞋靴说。
“我不是故意派人跟踪你的,我是担心你的安全,所以请你不要介意。”明黄鞋靴轻轻提起脚,挪了一步。
“噢?!”我从鼻孔里面应了一声,挑了挑眉说:“我是你的妃嫔,你派人保护我,是应该的。不过,此去天山那么远,你的人速度倒真快!”
“快吗?比你可差远了,江湖上一等一的轻功好手,只能隐约摸出你此去的方向,跟你跟到一半儿,就被你撂下了,无奈,只好回来跟我报了一声‘你去了天山’,还犹怕我斥责,吓得胆快破了。”明黄鞋靴又挪了一步,又顿住。
“他们跟踪我已经有很一段时日了吧?我开始错会为那帮老顽固请的人儿,倒是没想到你这里来。”我说着说着,骤然抬眼,目光炯炯直视他。
他在我的逼视下,面色依旧平静,只略略地皱了一下眉,才垂了眼皮低声道:“花萝!你处在我这个立场上,也是会这么做……”
他的回答,有一股理直气壮的意味,我怔了怔,想了想,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只抖了抖唇,欲再说些什么,却犹犹豫豫地说不出口,气氛顿时又僵了。
就在几乎欲要凝成石人之际,明黄鞋靴又挪了一步,随即,主人开口了:“……我们的事……不说也罢,今天,我专程……找来了他,你们好好谈谈吧?有一些事,老是掖着藏着,也无多大意思,不如撕开了谈,前尘旧事,该了结的了结,该圆满的圆满……”
了结,圆满?我轻轻抬起头,脸上虽镇定,可突然纠紧的眉心,却偷偷地泄露了我的心惊。
这算是警告吗?为了孩子,你准备高高挥起砍刀,将我这些红尘旧情给斩个一刀二断吗?
也罢!本是为救赎你救赎世人而来,个人情爱早已成奢望,早断晚断,也终该断个干干净净。
该了结的,一定要了结,留下那么多余恨,总是隐伤。
更何况,我与他本无纠葛,他一直心心念着的人,只是我的第六世……张春花。
……我只是个替身而已。
我垂下视线,有点发怔,对于即将可得的真相,有一丝隐隐的渴望,却又有些莫名的恐惧感。
正在心思急转之际,一个低沉的嗓音骤然打断了我的思绪。
“的确是应该了结……不过,此事既然为我所做,我……我……我不会后悔……”
他的声音略带嘶哑,虽有力却空幽幽的,有点象树枝上摇摇欲坠的落叶,凄然而萧索,充斥着一股绝然的意味。
我抬眼,脸上结满愁霜的黄云笙倾刻撞入我的眼帘。
李龙珞听了,眼波一转,闷闷地回了一句:“此事说与不说,任你自己选择,我不过是给你一个了断的机会……”
他说完,复杂地盯了黄云笙两眼,转过身去,僵住。
“了断?真相?……”黄云笙的眉骨竖了竖,挺成一个死结,他滞了几秒,才慢悠悠地朝向我,很冷很冷地开了口:“真相便是……你杀了梁王,而我又……杀了你!”
他的声音很冷,薄得跟刀片似的,“咝”的一声,蓦地没入我的心内。我的心顿感一股揪痛,目光微微变了,尽染伤意。
是他杀了我?他竟然杀了张春花?
我一直以为,他爱张春花至深,却没有想到,将张春花送上断头台的……竟然是他。
我心抖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稳住,撑着些余力将眼睛大大的撑着,一眼的诘问。
“杀你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你杀了梁王!”黄云笙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是依然冷彻透骨:“我依照谣言,专门进入百花园来探寻梁王死因真相,因为你是此事的关键中的关键,所以我一进百花园,便将视线牢牢地锁住你,可你掩饰的极好,几番试探之后,我竟然没有追寻到一丝一毫的痕迹,无法,我只得虚于委蛇,与你周旋,可哪知你的道行太高,没几日下来,我竟发现已对你生情,我自觉此种状态不行,于是,准备离开你!寻找他法,再行刺探,谁知我一离开,你便频繁自杀,而且一次比一次来得更惨烈,我渐被你的深情感动,几乎已经险些以为……你是无辜的……”
说完,别开脸去,望向天际的星星,他叹了口气:“假如……没有那个夜晚,或许,我会一直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梦里,把你看成世界上最有情有义的温婉女子。可是……现实却是如此的残酷,……我……我竟然爱上了……我最痛恨的……仇人……”
他紧紧地抿紧唇,唇角向外斜绷着,绷成一个削薄的箭,箭头所指方向,赫然对准了我:“那段日子,我因寻仇人不得,心里正憋气,与你别扭多日,那几日刚好冰释前嫌,便一时兴起,与你月下对饮……”
他顿了顿,思绪仿佛穿过悠悠岁月,回到了那个夜晚:“我记得……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也是这么的寂静,这么的荒凉……我们喝着喝着,……然后……然后……都……喝多了……”
他说着说着,略微低了低头,声音渐渐低沉:“郎情妾意,两心相许,那是多么幸福的瞬间啊!我本来已经醉了,对于你究竟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我一直迷迷糊糊的,听得不太分明……”
他又把头低了低,划了一道很僵硬的弧线,然后,视线悠悠向我飘来,眼里的哀伤,那么的清晰可见,我当时正颤颤的纠结着,恰好与他四目相对,蓦地,心里又一痛,连忙别开脸去。
然后,他飘忽的声音再次飘来,就像一阵寒彻的风,轻轻地扫过我的心尖:“我的酒量一向不错,就算醉到极致却保有一份清醒,可你却不同,那日,你真的醉了,醉得什么都不管不顾,喝到最后你开始哭,哭得山崩地裂,哭得肆意嚣张,你边哭边颤抖,仿佛身上坠有无尽的愁绪似的,那晚你说了很多的话,很多很多的话,当时我意识也有些恍恍惚惚,以为你是在胡说胡语,并未放在心上,可你说着说着,竟然话题一转,便出忽意料地转到我一直苦恼的一个问题上来!在那天之前,……其实我还抱有一丝侥幸,总希望你与梁王之死无关,希望你只是个单纯的青楼女子,哪怕是被千夫所染,哪怕身份卑微,可我也不在意,只要你与梁王之死无关,那么……就算我死,我也绝不会让你受一丁点的伤害……可是……可是……现实实在太残酷了!……”
他每说一句,便叹一口气,每一声叹息便是一个悲伤的感叹号,句句令我心抖不已:“谁又会想到,名满天下的名妓张春花,其实就是杀害梁王的幕后真凶,虽然此谣言已传至天下尽知,但必竟是捕风捉影、道听途说,并没有做实,……可当这个事实由你自己亲自说出来的时候,可想而知,当时给我的震撼,实在是个沉重的打击……虽然当时我已醉,意识疏散已到极致,但是当你说出这个事实,我却忽然醒了……”
“这么说……我杀梁王的事,……是我自己说出口的?”我本来不想开口,但他的声音太过于沉痛,我心颤了几下,竟脱口而出。
“是……,其实你是个擅长伪装的高手,从我一进百花园始,你们早就已经识破了我的身份……”
“那……既然知道你是敌人,……为什么她要自已坦白?”
“这倒要问你自己……”黄云笙骤然眼皮一抬,目光如剑般犀利刺来:“你这个当事人既然已经失忆,张春花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恐怕只有天知道!”
“失忆!……我确实失忆了……我真的……不知道……”乍一触碰到他的眼神,我立刻心内一怯,身子一软,眼神便下移了好几寸。
“好吧……你的确是失忆了……”他笑了笑,干脆利落地收起眼神,嘴角略略浮出一抹自嘲的讽意:“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反正你借着酒醉向我已经坦陈了,……你对我说,你杀梁王是不得已,他之死牵涉到荷娉皇位之争,你说因为梁王一直饮慕于你,便使你成为某些权贵的棋子,他们以命相逼,你也是为了保命才杀他的,至于他们是谁,你让我别问,只是告诉我,千万不要问,一定不要问,……你说你已经知错了,只要我肯原谅你,你便会跟着我走,哪怕只剩下一天的性命,也愿跟我浪迹天涯,你说,纵使我不愿意要你,也要我远远地离开百花园,……逃到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你说百花园里看似光鲜,其实是个人间地狱,这里藏着所有的卑鄙和黑暗,若是再呆在这里,……铁定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他越说声音越颤抖,暗哑的声线有一丝声嘶力竭的味道,仿佛是飞蛾扑火的蝶,游走在天堂与地狱之间。
“她说的基本属实,……除了一条,她不是受命于荷娉权贵,而直接受命于北琅皇,她是……北塞国的杀手……”我紧压着头,压根不敢抬头看他,只怔怔地补充了几句。
“可是,……不管她背后的人是谁,我……还是杀了她……”
“为什么?她不是要你逃吗?从她刚才说的那番话来看,她其实……挺爱你的呀?”我失声问道。
“不为什么!……”黄云笙骤然提高音量,声音忽然变得坚硬如刀片,刀刀直刮我心内:“我曾立下重誓,不管谁杀了梁王,就算穷尽我一生,我必杀之!”
“所以,你到底把张春花给杀了!然后,扔进了臭水沟,不闻不问,任她一丝枉魂化为腐水?”我怔了怔,忽然有一丝的不满,不着痕迹地掠上心头。
“她把梁王毒杀,自然要付出代价。”李龙珞的声音继续保持高亢之态,但其中微微坠着的颤音,却将他的心绪泄露无疑:“本来得知真相之后,我虽悲愤异常,却并无杀她之心,可是没想到过了不久,又接二连三地传来朝中重臣失踪或被杀的消息,我气恼至极,便又进百花园去寻她,谁知她此时的态度简直是顽固不化,据死也不承认,我与她理论一番,见她态度实在臭极,无法,只得拂袖而出!哪知道又过了几日,黑手,竟然……又伸向了我。”
“你是说,张春花又想……杀……你?……”我哑声道,脑子里乱成一锅酱糊似的。
“不错,……”黄云笙背过身去,声凉似冰:“你命人在我的饭菜中下毒,……我本来已经差点吃了,不过,突然冒出的一个蠢贼,却骤然打乱了你的计划。”
“恶贼?!……怎么回事?”我一惊。
“对!……”黄云笙点头:“他是你派来的杀手,你派出他来,原本是想确保万无一失。可他行事甚是鲁莽,我本来已经要快吃那毒了,他却心急,不知因何缘故,不慎暴露了马脚,被我发现,我与他一番厮杀,将他刺伤,他在临死之前据实交待,要杀我的人,就是你……张春花!”
“我?!……”我瞳孔骤然收缩,心又颤了几颤。
“直到这个时候,我心虽痛,但还是不信,于是,我就跑去找你……”黄云笙突然转身,目光似箭般地向我杀来,其犀利之厉,竟令我心寒:“谁知,你竟然供认不讳,还说早就有杀我之心,说你一直贪恋荣华富贵,不管谁阻你道路,你必杀之,就算是我,也不行!”
“所以,你就一怒之下,杀了……张春花?”我低下头,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异样,声音抖得就像树上的黄叶,悬了几悬,就是落不下来。
“不错……,你如此恶行,纵使再爱,我也不能留下你,可是在那个时候,我怎么可能杀你,不套出你幕后之人,我杀你,又有何用?所以我当时没动手……”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仿若耳语般,从我的耳边轻轻擦过。
“那你是什么时候动手的?……”我嘴里追问着,脑中却陷入了沉思。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一种直觉,觉得事实并非如黄云笙所说的那般简单。
“我没想杀你,可你却要步步紧逼,你歇斯底里地与我理论,最后,竟动起手来……”黄云笙说着说着,眼波一转,冰彻的眸中竟然隐隐闪烁着晶莹的异光,似是水滴,满了,便溢了:“我从来没……发现你有武功,直到我们交手,我才发现,你的武功之……精,已远远高于我,可想而知……,当时给我的震憾实在是太大了,我们……相处了那么久,你竟然……瞒得那么紧,在我的眼皮底下……藏了这么久,是我始料未及的,于是,我气急攻心之下,便使出了十分功力,不知为何,本来你已处在胜势,但我一使力起来,你却变得不经打起来,我三拳五拳下来……,没比试几招,你竟然被我的掌击中,倒在地上,鲜血淋漓,似已咽气。……”
“喔……原来是这样。你是失手杀了她……!”我慢慢吐词,声轻如鸿。
“失手也好,蓄意也好,总而言之,你的性命确实是断送在我手里了!”黄云笙眼角的异光此刻似乎已经凝结成冰,顿时令他满脸罩满了冰霜:“杀了你之后,……我已经是个呆人傻人了,说不清的沉痛滋味,顿时笼罩我心,我正悲痛着,可从房梁上却忽然射来一柄寒剑,一下惊醒了我,我当下不做二想,腾空一跃,便去追那黑衣人去了,哪知,与他旋转了一夜,竟然一无所获,等到第二天早上,便听闻你为我殉情自杀的消息,我顿时悲伤不已,遂万念俱灭,不事朝政。”
他说完,又停了停,转头向李龙珞,轻轻一鞠躬:“皇上,你说我背叛梁王,此言并不妥当,当时的我,既已杀了张春花,梁王之仇已经得报,也算是为梁王尽了一份忠,至于当时为什么不把真相向你据实禀报,主要是因为我怀疑张春花的幕后之人是荷娉皇族,一天没有弄清真相,我是绝对不敢打草惊蛇的……”
“噢?!原来是这样……”李龙珞挑挑眉,点头,眼神朝向我。
“所以,你躲进你的府上,表现上看起来是不问朝事,实际上暗自监视各位皇族之人的动态,伺机而动,挖出百花园的幕后之主!”我静静地盯着黄云笙,目光充满了探询。
“对,……当时我的思路大概是这样,但当太子落马之后,我却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特别是现在已经基本可以断定琅钛镍才是百花园幕后之主之后,当初我错杀你时的种种异样,种种疑点,令我产生了许多怀疑。”黄云笙道。
“不错!的确是有很多疑点,张春花与你朝夕相处,以她的武功和智商,想杀你不是易如反掌,可她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摸到你府上,用那么拙笨的手段,自泄其罪,这分明就是有人嫁祸于她,而且,她的武功既然比你高,那她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死于你之手呢?这一切的种种,随便想想,便破绽百出!”我沉吟片刻,垂下了眼皮,不温不火道。
“是啊!……这也是我后来才想明白的道理,可是当时,我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心中只有恨,哪有什么理智……”黄云笙长叹一口气,沉思少许,忽然眼底重新浮现一些冰气,朝我递送了一记厉眼:“但无论如何,就算是当时你有冤情,但梁王之死你确实是帮凶,就算是你被嫁祸,被我错杀,也不为错!所以,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最终,还是会选择杀你……”
他这话说的确是实情,但其中隐含的咄咄逼人的凉意,令我心内又一凉。
我怔了怔,下意识地抬眼瞥了李龙珞一眼,见他一脸故作镇定的沉静,顿时感觉如吞了一只苍蝇,欲吐不出。
你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吗?撕破了所有的伪装,将真相□□裸地摆在桌面上,纠结并痛苦着,你就会感觉到快乐吗?
我默默望了他好几眼,心里汹涌如潮。
我百转千回地想了一会儿,有些疲惫地挺挺眉毛,踱了几步,远远地与黄云笙拉开距离,压低声音说:“我……已经失去了记忆,而且,你又已经杀了我一次,所以……这事,还是就这么算了吧……,让我们把所有的恩恩怨怨都放下,……自此以后,你走你道,我走我路……”
当时我背对着他,感觉中他愣了老半天,肆虐的寒风吹了老半天,就在我几乎以为空气又要凝结成霜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好吧……草民领旨……”他的声音斩钉截铁,硬绑绑的,似一块硬铁,一下戳入我心中。
然后,脚步远去的声音,就像踩在我的心尖,每一下都抽动我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