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塞都督完颜江,一年前还寂寂无名,可如今,无人不知他的赫赫威名。
他在北塞人人口中,被奉为神魔,可荷娉人一提起他,立刻胆寒心惊。
此人出身低微,年轻时仗着出众的武艺谋得一武职,不过因义气用事,多次犯错,被一贬再贬。可三年前,他十分意外的得到了陪侍北塞国北琅皇围猎的机会,他以五十岁高龄捕下一只猛虎,一时被传为佳话!自此,他受到北琅皇的赏识,职务不断得到擢升!
不过,真正使他走上权力顶峰的,却是与荷娉军的“桃源关之战”和“未央城绝战”!这两场战役,使他成为手握百万重兵威名远播的定国大将军,他的风头,一时无二!
而他所创造的军事奇迹,不管荷娉人承认与否,必将可以彪炳史册,成为典范!
这样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理应军容赫赫,威仪不凡,可今日一见,不过尔尔!
短短的接触,我觉得完颜江其人,并不如传言中的那样咄咄逼人、杀人如麻,而是个略带洁癖、爱胡如命、自命不凡、娇纵奢逸的寻常北塞贵族,在他身上,我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大家之气,在我的直觉中,那两场战争所创造的惊世伟业,不象是他那个笨拙的脑袋所能谋略出来。
也许,真人不露象,露象不真人吧?
五个时辰后,我们终于艰难的爬上了山崖。
完颜江精美的衣服上也被划上了一道口子,他捋了捋略显凌乱的胡须,扳着一张脸,威严地朝山上一指,于是,整个部队开始向山上行进。
白千觞显然疲惫到了顶点,他的两腮被冻成了可怖的青紫色,并且走几步还喘几口气,让人不禁捏了一把汗。
芙蓉仙子仍然享受着高规格待遇,被一个北塞兵背着,旁边还是那个大夫,大雪的天气,竟然还边走边擦汗。
旌旗飘飘,军威浩然!
蜿蜒的队伍,沿着山路雄纠纠气昂昂地走着,雪尘迸扬弥漫,如同一条白蛇在山间霸气翻腾。
护山坡似乎就在眼前,可走起来,却感觉遥不可及。
我的脚被两根绳子绞着,一走就直磨脚腕子,地上积雪很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软软的,象海绵一样,不过,却透心般的凉,把脚冻得麻麻的。
完颜大人的体力不错,他身上的老虎皮在雪地里显然格外晃眼,远远的望上去,就象一只威风凛凛的猛虎,虎视耽耽地向猎物逼近!
五千名精壮的北塞兵在他身后有力地跨步走,每走一步,都震得静寂的清城山地动山摇。
我们急行了很久,才到达了护山坡。
四面俱是悬崖的护山坡,安静诡异得让人害怕!
静得连一声鸟啼都能惊得人心中突跳!
阴森森的风从四面八方狂啸而来,仿佛无数的手轻轻拉扯着微微发抖的身躯。
突然几只寒鸦迎面扑来,转了一个圈,又扑着翅膀飞走了。
几声凄惋的哀叫,在空中凛冽地转着圈,一声声空旷的回响,杀气腾腾地向人逼近。
完颜江警惕地环顾四周,紧张将胡须一扯,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他一退,身后的部队也跟着顿了下来。
他捏着胡子,故作镇定地唤来阿爽机,扳着脸道:“阿爽机!你带一队人马,先到四周打探打探!”
阿爽机颔首,默着脸领人走了。
我和白千觞十分有默契地对望了一眼,“扑噗”一声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坐在地上直喘气。
不过,白千觞喘得显然比我厉害,一下一下的听到我耳里真是心惊肉跳。我伸出腿碰了他的脚一下,小声的关切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他疲惫地摇摇头:“没什么!别担心,那个芙蓉仙子……既然肯以命救我,我怎么着也得……好好活下去!”
我见他脸色回缓,略略放了点心,便一门心思打量起周围的情势来。
在天还没有黑透之前,阿爽机领着人马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他们俱低着头,目不斜视,匆匆地自我们的身边擦身而过,卷起一阵风,寒意沁人。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感觉中,那个阿爽机,眼神诡异得有些可怕,他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魁梧的身形曾有过短暂的停顿,虽然只那么的轻微的一抖,却使正沉浸在忧伤中的我心口一悬,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他冷漠地回视了我一下,毫无表情地奔向完颜江那边。
我转过身来,只用眼睛余光轻蔑地扫视了一眼,冷冷地呵了一口气,白烟袅袅腾起,慢慢散弥到四周的空气里去,真冷啊!
又趴在白千觞身上,小心翼翼地将他暖着。
空气似被冻僵了!才一会工夫,白千觞的脸色就被冻得更加紫红,嘴唇也蒙着一层白霜,像是发高烧似的,猫咪般地蜷在雪地里,浑身冻得直哆嗦。
我毫不避嫌,不由分说地抱紧他,轻轻揉捏他的手,希望给他增加些暖气,他试图用眼神告诉我不要担心,可能是因为太难受,他的睫毛扬了扬,又颓废地垂了下去。
旁边一个北塞兵依旧纹丝不动,我再一次捏紧拳头站起来,强烈示意需要求医,可他象木头人似的,只态度傲慢了冷蔑了我一眼,默然。
我怒道:“我……我……我……再一次……强调,我们……我们……我们……需要……医生,你……你……你……再这样拦着……我……我……我,如果他……他……有什么……三长……长……长……两短,我……我……我……要你吃不完……完……完……兜着走……走!”
北塞兵白了我一眼,依旧泰山般的坐着,厌恶回道:“你烦不烦啊?老是这两句话,念经似的,我告诉你啊!完颜大人早就吩咐过,要我仔细地看着你们,绝对不许随意走动!”
“那……那……你……你……你……可……以……去……去请啊……”嗓子实在嘶哑得厉害,挤出几句话真是不易。
他甚至懒得转头看我,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的表情,半响才回了一句:“要我说多少遍?周大夫正在给芙蓉仙子疗伤,无瑕顾及你们,你们自安天命吧!”
“那……那……你……你……你……知道不知道……芙蓉……仙子……现在怎么样了?”我小心探问着。
他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吹了一下小胡子,闷闷答道:“你这个结巴鬼,我一直坐在这里,我怎么知道?”
我气得发抖,牙齿也抖得不能咬合,恨恨地剜了他几眼。
白千觞举了举左手,在空中艰难地摇了摇。我明白,他是让我不要硬碰硬。我急得扭转身去向四周张望,刚一抬眼,忽然眼前黑影一晃,千万道银光霍霍旋转,扑天盖地向我罩来。
那是一把刀,一把锋利的刀,密密麻麻地在我全身弥漫游走!
浑身瞬间凉透,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起来,收缩如一枚尖锐的钉!一枚可以锥破一切的钉子!
可我的眼若是钉,他的眼显然就是箭,利箭穿心,锥心刻骨!
飓风蓦地吹起乱雪,纷纷扬扬了半天,似蝴蝶般挣扎扑逃。
天际之上,乱鸦依旧盘旋着,阵阵哀叫直揪人心。
银光骤止,乱雪落尽,世界似乎静止了……
我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他手持一把长刀,冷漠地看着我,眼中寒冷刺骨!
一瞬间,我的大脑,轰然炸开,飞散的碎片回荡的全是恐惧的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