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楞神,强盗们却不闲着。
他们奸笑着,一双双色眉贼眼犹如毒蛇般卷起厉舌向我步步逼近。
等我恍恍惚地抬眼,却惊见我和白千觞已经被几堵人墙牢牢圈住,逃无可逃了。
我眨眨眼,摇摇头,又拧了拧脸上如玉似雪的肌肤,犹还沉浸在震惊当中,感觉一切都似梦般虚幻得可笑!
命运又一次和我开了个玩笑,我在最不应该变脸的时候,被打回了原形。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我使用了数月的胎记脸,竟然攸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张春花那倾国倾城艳丽无比的美人脸!
如此活色活香的美人,在几个猥琐的强盗面前,无疑是羊入虎口。
我紧紧抱着白千觞,恼羞地和他们对视着,冷汗层层沁出,指甲深嵌骨肉,也掠不去心头的慌乱。
尖下巴匝着嘴,连连惊讶道:“真看不出来呀!你竟然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啊!兄弟们!今个儿,大哥可让你们好好地开开洋荤!”
另几个大汉哄堂大笑,笑声象响雷般地轰得我心惊胆寒,我像绵羊般的节节败退,眼睛瞪成一根根尖锐的针,恨不能将他们全部戳穿戳烂。
但是,现实通常是残酷的,奇迹,并没有再次出现。
尖下巴首先发难。
他探手扣住我肩膀,臭薰薰的身体朝我一扑,我便被他压了个结结实实,手中的白千觞,也被他的用力地一扯,“扑扑”地砸到一边的草地上。
我咬牙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他起先倒还不太暴虐,但见我反抗太激烈,可能烦了,结结实实地一掌揍过来,硬硬的手指骨头敲在我脸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我顿觉眼眶滚烫,世界在剧烈地摇晃,旋转,过了好半响,才略微有些意识。
脑子才清醒些,我猛然忆起前世有些防狼绝招,便腾起膝盖,往上一踢,正踢他的要害部位,他手一松,我便顺溜地撑着身子向起爬,还没等爬起,双腿又被人拉住,又硬压了下来。
我的头再一次重重地砸到草地上,疼痛几乎将脑膜撕碎,电击般传遍全身。
我依然挣扎,依然疯叫,依然反抗,双手在空中乱抓乱舞,却倾刻又被他们制住,然后“扑嘶”一声,裤子被人撕开了,在白千觞闹腾腾的哭声中,那碎裂的声音竟如此清晰响亮。
虽然手脚被缚,但我可以用嘴,我尖尖的两排门牙张牙舞爪地四处咬噬,胡乱地咬在他们的手臂之上,咸咸的汗液透过唇瓣透进嘴里,苦得连胆也跟涩酸起来。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宁愿死,也不愿再沾一身荤腥,浑浑浊浊地立于人世。
他们彻底怒了,又一个耳光狂风般地扫过来,我立觉金星乱转,一股腥咸之气在喉间激烈翻滚,随后,世界再一次地裂成碎片,一片一片开始纷乱起来。
记忆中的那些灰色镜头,在那短暂的一瞬,开始闪电般在眼前交织。
首先出现的,还是那个可怕的夜晚,同样的情景,同样的恐惧,同样的重复,我心惊胆颤地看着那么弱小的我在几个黑影的□□之下,反抗、哭泣、沉沦……无垠的黑暗,将我紧紧包裹着,无边无际。
然后,镜头一闪,又来到浦东金杨新村我的那个黑暗的出租屋内,我像堆乱布般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旁边有个叨烟的男人,摇着薄扇,敞着汗衫,燃着一只忽明忽暗的烟,一匝红花花的钞票就那样劈头盖脸地朝我砸下来:“你这个□□养的!你一心只看着钱,你根本值得这个价儿!”
我心一酸,又把这个镜头按下来,下一个镜头便浮上来。
这个镜头竟是妈妈,妈妈身患绝症,那时已病入膏盲,可无论我如何哀求,她还是咬紧牙关,拒不开门。我在门外,感受着妈妈的无声责备,可木已成舟,我已无法回头。
是的!自从那天妈妈得知我沦落为娼只为筹钱替她治病,她的精神便全垮了,无论如何都拒不求医,直至走到生命的尽头。
我正倚门肝肠寸断地哭着,镜头却忽的又闪了一下,出现的是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正跪在一块密密麻麻竖着钉子的木板上,那钉子好似刺破了她的皮肉,血一滴滴地从她的膝盖上涌出来,她一边跪一边哭着向旁边立着的一位白发老者求饶,声音抖得不成人形:“师父!您这次就……饶了我吧?那套……化骨掌法,我只需要……一天,再给我一天时间……我便会全部学会!”
那白发老者唇角噙着冷酷的笑,厉声责怪道:“今日罚你,便是要你记住!我们这类人,若不用功,只顾偷懒,那便是把头给敌人奉上,只等着别人来砍!”
小女孩咬牙,汗涔涔地跪着,从她稚嫩的脸上,读不出一丝孩童的天真,有的,只是嗜血的仇恨。
我蓦地一惊,这个小女孩是谁?这好象不是我的记忆?可是镜头一闪,又现出一个血腥的画面来。
秋风飒飒,阴雨绵绵。
荒凉的原野之中,两个少女长裙飘飘,举剑对峙着。
还是那个白发老者,站在旁边阴恻恻地冷喝道:“你们自小一块长大,感情自是深厚无比,可你们二人今天比武,只能存活一个!记住!杀不掉对方,死的……就是自己!”
一位少女睫毛颤了颤,斗大的泪珠就那样扑簌簌地一颗颗滚下,另一位冷颜少女见了,大诧一声:“哭什么哭,我们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我动手,需全神贯注,比武场上,我绝不手软!”
这位少女话音才落,便已长剑劈空,箭一般地飞旋袭去。
那位流泪少女也屏息凝神,提剑应战。
刹时,空中银蛇飞舞,乱影迸射。
忽的那冷颜少女长臂凌空,剑花一旋,那剑便虚虚实实的向流泪少女肋下刺去!
那流泪少女眼中一咤,极大的痛苦开始在眼中奔涌而泻。
仅一瞬间,她们二人的胜负已分。
那一剑刺得极深,流泪少女嘴角淌血,眼白不甘地一翻,身子便倒了下去,倾刻便魂归天国。
冷颜少女提着剑,身子似乎僵住了,她的泪密密涌上眼帘,一点一点地随剑上之血颓然滑落。
白发老者满意地拂拂胡须,走上去柔声安慰道:“春花!你勿要伤心!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你不杀人,人必杀你!”
我听他唤那少女为春花,心“轰”地一声响,似乎塌陷了一方,土崩瓦解般的滚落了一地。
哆哆嗦嗦地凑上去仔细去看那少女的面容,竟真是张春花!她那时大约才十二三岁吧?手、脸、足都没有发育足的样子。
天!
这不是我的记忆,不……不……不是。
难道……
这……竟是……张春花的记忆?!
她的记忆怎么会存在于我的大脑中?
我正疑惑着,忽然白光一晃,眼前的影像全都消失了!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土匪又硬生生地撞入了我的眼帘。
他们几个人,提腿的提腿,脱裤的脱裤,我的烂布衣已被他们撕成一块一块的,那个尖下巴正着急地解着我缠在胸脯上的绑带,那是我为扮男装而特地缠上去的,一条长长的白麻布,我将它缠了近十层,才把胸部绑平。
尖下巴显然是急坏了,他举起一把寒刃,就要割开那麻布,我脑中嗡嗡作响,胸口汹涌的屈辱感瞬间爆发,一股强大的烈火怒气腾腾地燃烧而起!
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忽然闪出那个冷颜少女的侧影!她凌空的一剑,不知为何,攸地异常清晰地跃入我脑中!
我深吸一口气,心跳得越来越快,就像有无数擂鼓在狂震!
一声急似一声,一声紧似一声。
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似在胸膛之内,冲击,突撞,奔旋……就象决堤的洪水似的,滚滚奔啸不止!
我恨恨地一挥拳,那呼呼拳风便箭一般的朝那个尖下巴掠空冲去!
“轰”的一声巨响!
掌风宛如一江凶猛的潮汐之水,朝尖下巴卷撞而去!
尖下巴还来不及惊呼,身子便化为粒粒碎片,似无尽火焰在我面前爆炸开来!
那些碎片被风一吹,散落在地上,已成灰烬。
几个大汉骤然僵住,全都惊慌失措地看着我。
我同样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们。
我从来没有想到,在我的身体内部,竟然蕴藏着一股如此之巨的力量。
仿佛一条沉睡已久的巨龙,突然被暴风骤雨唤醒,昂首冲天,翱翔云霄!
我摇摇头,从地上爬起来,不相信地瞅瞅手掌,始终不肯相信那掌是由我发出的。
于是,便举起掌又朝那几个大汉挥了过去!
“砰砰砰!砰砰砰!……”
火花四溅!那几个血肉之躯,转眼便燃成死灰,了无踪迹。
我还不相信,又朝河边的大松树上挥了一掌,那松树颤了一颤,同样灰飞烟灭。
我震惊得几乎不敢再动弹,心底骤生一丝寒意,倾刻间冰入骨髓!
原来!张春花复杂的背景,已大大超过我所能思索到的范畴!她在世人口中,只是一个无脑无心无肺无德的傻子美人,哪知道,她竟身怀绝世武功!而且貌似强大无比!
那刚才浮上来的片断影像,显然是张春花幼时成长的记忆,从那支离的片断我不难看出,她幼年的生活,是在仇恨中成长的,在搏杀中生存的,在困境中勃发的。而她的成长背景,绝对不会是百花园。
倒是很像某一个特务组织,每日每夜地练功,博斗,厮杀……遵从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生存法则,强者存活,弱者淘汰。
那白发老者,那落泪少女,还有那冷血的幼年张春花,他们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他们,百花园,还有太子之间,又是何等的关系呢?
还有,武艺奇强的张春花,又是被谁暗算至死呢?
…………
一个个谜团,犹如一片片灰蒙蒙的阴影,层层叠叠地向我突袭掠来。
又似一双双诡异的眼睛,阴森森地偷窥着、注视着……令我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