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黑蛋出现在我面前,我还在兀自沉思着,隐隐地感觉身体中有一些暗涌的力量,正在胸内暗暗激荡、呼啸、冲撞……仿佛逐渐被唤醒。
黑蛋这家伙一般是宁死也不肯现身的,可今天见情况异常,他竟主动现形了。
他一出现就火气出奇地大,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对我大喝道:“你……你是谁?刚才这里的那位女子呢?”
我一见他,一股无名火顿起,将他的问话自动忽略,上前就扯住他的衣袖道:“刚才,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们怎么找不到你?”
他的眼睛里满是愤怒的光芒:“我……你……我又不认识你?你……”
我更气恼,一记响指敲到他的脑门上,厉声道:“别问了!我就是杨花萝!我刚才被打回原形了!”
他更奇了,眼睛眨得分外的欢:“打回原形?怎么回事?”
我咬牙,冷冰冰道:“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刚才跑哪里去了?”
他马上蔫了,楞楞地摸了摸脑袋,涨红了脸不好意思道:“呵呵!今早儿不知吃了什么东西,把肚子给吃坏了……”
我见他糊里糊涂,一听更暴了,毫不客气道:“那,那我那么大声地喊你,你为什么听不到?”
他不好意思地低头,脸黑红黑红的,一笑就露出一口虎牙:“哎!我见你在河边休息,怕靠你太近觉得有些尴尬,就跑到那边山头去了,怎么,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还……”他说完,又奇怪地把我从上到下盯了好几眼。
“没……没什么……”我低下头,紧了紧身上的七零八落的破布衣:“刚才遇到几只狼,把我吓个半死,还好我机灵,把它们打跑了……”
“咦?”黑蛋抽了一口气,疑惑地瞄着我:“就凭你?……那……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马是哪里来的?”
“脸,是恢复本来面目,至于这些马……噢?”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飞过来的神马呗!”
他显然对我的回答不满意,眼睛瞪成两个大大的问号。
我正犹豫着编个什么样的理由来骗过他,他去猛地一捂肚皮,慌慌张张地说:“哎呀!我又受不住了,你先呆着吧!我……我……我要先过去了!”
说完,旋风般跑了。
我一呆,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仿佛被猛得抽走了似的,只觉得荒凉得像个破洞,空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剩了。
等黑蛋再次跑过来的时候,我早已经整装待发了。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了我好半晌,才红着脸道:“原来……原来你本来的样貌是这样的!真美!难怪将军他……”
说着说着,竟低下头绞着手,十足一个情愫初开的小男生。
我见他纯朴至极,便微微一笑,小心的不让心中的悲凉从笑容中泄漏出去,轻声道:“黑蛋!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小男生害羞地慢慢挪过来,边走还边羞答答地磨着手。
我摇摇头,轻声叹气,摸了摸他的黑脑袋,举起左指,闪电般地朝他的背上果断地一点。
他被点穴,骤然一惊,立刻凝成一尊化石,用眼睛怒气冲冲地猛瞪我道:“你……你……究竟是谁?杨花萝根本不会武功!”
我很恍惚地一笑,柔声答道:“傻黑蛋!我不是杨花萝!那天下谁才是?”
他恶狠狠地用眼神剜我,显然是不相信。
我将他提起来,很严肃地正色道:“此去天山,路途遥远,艰险无比,你的武艺太弱,跟着我,只怕会有去无回!我且给你安置个地方,你且回去向黄将军复命,只说我杨花萝此生辜负他满腔深情,若来世有缘,定加倍偿还!”
黑蛋当然不干,不停表示抗议,目光如火焰般烤得我鼻间发酸。
我狠狠咬紧了唇,拼尽全力将泪水忍着,直到将他扔进河蚌镇上一个客栈内,才绝尘而去。
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久已不见的泪,再一次顺着眼角滑入鬓角,恐惧与孤独,又密密地堵于胸口,铺天盖地,无边无际。
我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点穴,为什么会轻功,为什么有那股化骨为灰的内力……只觉得当我需要使用的时候,只需要手一抬,腿一伸,一切都自自然然,信手捻来。
就拿轻功来说吧,过去学武的时候我觉得很难,可现在,只要我深吸一口气,双腿向上一腾,便真的变得腾云驾雾起来,而且貌似速度还特快,火箭般神速!
使用轻功后,我的行程基本上一日千里,过去赶马车时累得够呛,一天只能跑几里路,可现在,没出十天,我便已开赴到北塞国最北端,立于天山之下。
天山非常孤凉。
高高的雪峰,宛如一个枯瘦老人的脊背,扭曲地卧倒在地上,透着一种岁月的沦桑。
顺着那脊背一眼望去,层层冰棱,层层寒雪,层层浓雾,将天山勾勒成一个孤绝于世的冰雪世界。
寒气逼人,冷彻寒骨。
婴儿白千觞冻得缩成一个肉球,我见他冷得不行,便轻轻地朝他呵了一口热气,那气便凝在他眉尖,结成了细碎的冰屑……变成了一个白眉婴儿了。
我从怀中掏出一口烈酒,轻轻地掇了一口,便朝他唇间灌去,那酒乍一流入,小家伙马上无意识地匝着嘴,舒服得眨眨睫毛,继续晕睡。
我想了想,又闭眼调息,朝他身体内输送些真气,他的面色有所回缓,但依然不动,似乎睡得很香甜。
我望着他,愁肠万千。
天山之上,危机重重,我倒罢了,可你的生命如此脆弱,何以战胜冰绝酷寒的天气,安全地到达天山之顶的圣地呢?
我要如何做?才能将你好好呵护,令你重新痊愈如初呢?
可小家伙却根本读不懂我的心思,他只是浅浅地扯了扯眼皮,依然在梦境中徜佯。
我爱怜地叹了口气,温柔触了触他青青的小脸蛋,信心十足地微笑道:“好!可爱的白宝宝!我们出发了,GOGO!加油!”
小家伙的眼皮又一扯,嘴角抿了抿,似是有所回应。
我又一笑,将他在怀中抱牢了,便腾空而起,飞烟般地施展轻功,向山顶跃去。
山,是很险的山,崖,是很悬的崖。
可一路走来,十分顺利,我毫不费力地轻轻跃过,并无难度。
虽然寒冷彻骨,可我的身子里面却好似有一股热流,绵绵不绝地涌上来,额间倒聚汇了层层密汗,寒冷之感却丝毫未觉。
而反观白千觞,这小子竟然连浅浅的呼吸声也消失了,满脸结着一层白霜,和冰人无异。
我十分着急地给他运功灌着热气,但毫无缓解,最后急得不行,便解下外衣,将他轻轻贴肉捂着,他才恢复些生命迹象,有了丝人气。
我又怕把他捂坏了,将棉袄微微地敞着口,风“呼呼”地直往里灌,小家伙下意识地又一缩,整个身子往下滑,那鼓烘烘的模样,就象我胸脯上捂着一个冰冷的小西瓜。
这下我更急了,步子更加激烈,只觉得“哧哧”风声如雷般在耳边轰响,那速度,应该比飞机差不远了。
终于,近了,近了,更近了!
我充满渴望地看着那白雪茫茫的山顶,内心激动不已!
只要我再略略使力,腾空一跃,便可翻上山顶,本次登山应该就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心里激动着,身形便更加矫键,脚下生风似的,蓦地一腾,便定定站于山顶!
站在顶峰俯瞰天下,果然视野开阔,心境怡然!
我自信一笑,正准备大跨步继续前行,哪料一声巨响却使我蓦地一震!
循声望去,只见脚下冰雪刹那间垮塌,象是被洪峰卷起的滔天巨浪,带着凄厉之势呼啸着层层滚下!
那股凌厉之势,几欲天崩地裂!
地,开始剧烈摇晃起来,脚下,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漩涡,磁铁般地猛吸过来!
我一惊非小,忙施展身形,闪电般腾空逃去,哪料脚下一紧,似被一个巨臂拽住,身子竟直直地往下坠!
那一刹那,我急得冷汗尽现,双手紧张地捂着胸前的小西瓜,双眼死死瞪着,瞪成两团无比恐惧无比惊诧的火焰!
天!
太可怕了!
我摇摇头,希望这是梦境,可怕不是。
我的脚下,竟然撕开一个巨大的裂隙,裂隙最底层,滚滚的血色洪流中,有几百头凶猛恶煞的巨鳄正咧开大嘴,张着尖尖牙齿,等候着我们!
它们的四周,飘浮着一根根业已腐朽的白骨,血红的水,似被鲜血所染,其状之惨烈,令人叹为观止。
我吓得肝胆俱颤,拼尽全力向上挣扎,可那股巨力,好象根本无法抗拒似的,只感觉自己象是蜘蛛网上被死死粘住的食物,巨石般地向着那洪流重重砸去。
生死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