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龙珞的一句话,使屋内的气氛顿时一凝。
白千觞停住了脚步。
黄云笙愣了。
我更呆了,只觉得一口气梗在胸口,半晌都缓不过来,千丝万缕的情感在脑中飞快交织着、碰撞着……撞出一脸的复杂来。
几人面面相视,却无人出言打破这难堪的沉寂。
顿了许久,白千觞潋艳的目光中忽然掠过一丝灰色,他仰首斜倪了李龙珞一眼,才定定地看着我,说话速度很慢:“皇上此言差矣,湘女何来有情?一直都仅是我桂哥有意,湘女乃一直情牵于你,否则,众目睽睽也不会做出那等荒涎之事,此事铁证如山,已不需赘议!”
他的这句话说得好生冰冷,我顿觉一寒,透骨的凉意渗进骨肉袭来,我心竟一节一节的抽疼。
白千觞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我,似乎不愿意放过我一丝一毫的表情。他见我神情慌乱,脸色苍白如纸,竟明显的哆嗦了一下,目光一个飘忽,又怔怔地斜回到了李龙珞身上。
李龙珞一僵,蓦地转身,背影仿佛有点佝偻,声音也显得有些恍惚:“花萝!其实……在你的心中,他们……二人,不管是谁,你都有情……”他好象有些说不下去了,顿住,稳了稳情绪,半响才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开腔了:“花萝!我今天把他们二人找来,也算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他们二人,你自己挑,你愿意跟谁走?”
“走?……”我下意识地瞪大眼,疑惑地望着他。
“对!”他始终背着身。阴暗的光线下,他那瘦削高大的身影,仿佛融进了黑暗的一角。他停了几秒,再度开腔:“你跟他们走,远离这个复杂是非的朝局,天大地大,无论你们走至何方,我都不会追究,甚至,还会为你们保驾护航。”
“这么说,你是让她跟我一道儿私奔了?”白千觞眼角跳了跳,眼眶中盛满异光:“你把自己的妻妾拱手让给别人,特别你又贵为九五之尊,此等事情,千古以来,未曾有之,我们跟皇上争女人,结局,不会……是个死无葬身之地吧?”
李龙珞默了片刻,从喉咙眼里吐出一句:“你认为,我会这么做吗?”
白千觞斜视他一眼,又想了想,才点头,朝我转过身来。
他的脸乍一跃入我眼帘,我的眼泪马上禁不住上涌,我痴痴地望着他,他就镶在我莹莹的泪珠里,仿若春光秋月般美好。
他滞了滞,微笑着撇撇嘴,咧出一道特温柔的弧线,又迅速眨动眼睛,朝我直勾勾地射来几束电波。
那目光,意义十分明确,就是——“快决定吧,跟我走!”
幸福就在咫尺之间,只待我伸手。
可是,身负天命救赎之任的我,怎么可以抛开一切?恣意而为呢?
答案是否定的。
我越想越悲,只觉得心底全是汹涌的酸意,一波一波的涌上来,瞬间淹没肌体。
我犹犹豫豫地颤了好几下,最后只好低下头,咬着不断自脸颊滑落到嘴间苦涩的泪水,一滴一滴,从口里直苦到心底。
然后,世界又瞬间安静了。
脊背上猛然掠来几缕冷嗖嗖的目光,令我猛的一颤抖,几欲丢盔弃甲。
我竭力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不断地深呼吸,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忍耐,忍耐,再忍耐,一切都没到最坏的时候,只要我完成使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尤其是前路的曙光已现,事情都渐入佳境,此时若放弃,前面所受的一切苦难,岂不都功亏一篑?
所以,惟今之际,只有牺牲小我,保全大我,暂时弃去儿女私情,待一切功德圆满,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我慌乱地整理了一下思绪,直到感觉心神已定,才硬着头皮抬头来。
可是,待我抬起眼来,白千觞温暖的黑色瞳孔,已经是一片幽深冷静的海了。
他虽然挺立在面前,可我的感觉却已经是在千里之外。
他顿了顿,才冷冷地笑了,声音冰彻寒骨:“花萝,我原以为避过天打雷劈之祸,你便会跟我走,现在看来,都是我想错了,自从你踏入这重重宫门,你就变了,你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单纯可爱的你了,你变了,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贪恋荣华富贵之人。既然你谁都不选,那我留在这里也没甚大用,就此告辞,你就留在这里,做你高高在上的秀妃吧?”
他说完,压根不给我任何申辩的权利,一个飞掠,消失在天际。
他卷起一阵冷风,透过衣袖渗进骨里,全是揪心的痛。
我怔怔地望着天际,豆大的泪珠终于顺着脸颊,一滴滴地砸落到床榻上。
我想对着天际狂喊,告诉他,我爱他,我很想跟他双栖双飞,就算我们不幸是亲生兄妹,此生此年,我愿不顾一切跟他走,与他遨游江湖,行侠仗义,无论多苦多难,一直相偎变老,直到地老天荒。
可那个时候我的声音是哑的,哑得喉咙里全是冷气,一圈一圈地顺着唾液往下流,最后藏在心底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直到我成仙之后,还是我心底最隐最痛的伤。
等哭够了,我才注意到一直静立呆滞的黄云笙。
与白千觞不同,他一直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四肢好象踱了一层铜锈,心底仿佛已经蒙上一层厚厚的尘埃。
哀莫大于心死。
他看也不看我,很木然地向李龙珞走近几步,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皇上,如果没有什么事,微臣这就退下。”
李龙珞很复杂地看着他,又望了我一眼,见我仍一脸纠结,沉沉地点了点头。
然后,一直对张春花痴情绝伦的黄云笙就这样踉踉呛呛地也走了。
我呆了很久很久,直到李龙珞又将手中的白米粥向我近了近。
我盯着那碗白米粥,忽然觉得这一切真是可笑,就象一幕滑稽的闹剧,看起来好象没有脚本,没有策划,其实是最高明的导演所蓄谋已久的,看似毫无痕迹,其实是最出神入化的骗术。
我边想边冷冷的侧视他,令他的面上一紧,手上竟然一哆嗦,立生出满脸的错愕来。
我蓦地噙起笑意,紧盯着李龙珞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开口了,声音凄怆而绝然:“这是你的阴谋吗?你将他们全都找来,名义是上想放我一条生路,让我远离朝堂是非,其实就是想我跟他们一了百了,全心全意助你成就大业,对不对?”
他仿佛很吃惊,眉锋紧如利剑出鞘,刀刀向我凛烈地射来。
我脸上的泪迹已干,溢出一丝鄙夷之笑。
他的嘴唇抖了抖,眸深如黑珠坠渊,似有千言万语在奔流激涌。
可他怔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闷闷地将手中的白米粥放于床边,一个扭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走到门口,他好象心有不甘似的一转身,迎面砸来一句:“把粥都喝了吧?你若想报复,等攒足了力气再来,我等着!”
我略略一抬眼皮,望着他很阴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