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动静,星涅缓缓抬起头,颠倒众生的脸上似覆上万载寒霜,双眸仿佛无底深渊,黑暗冷酷,深不见底,然而聚焦在锦瑟身上时那一刻,浓郁如实质的杀气却突然烟消云散,与刚才判若两人。只听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都收拾妥当了?”
“嗯,我收拾好了。”锦瑟尚未从星涅极速变幻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发呆似的僵在远处。
“我送你出魔界。”星涅起身,牵起锦瑟的手,往外走去,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等飞上了空中,锦瑟才讷讷转头问身边的星涅:“我们这样御空飞?魔尊你没有飞行法宝吗?”
“没有,本座带着你飞渡雾魔海绰绰有余,不需要什么飞行法宝。”霸气十足的回答。
“飞渡雾魔海?”锦瑟一听乐了,原来还以为星涅只是把她送出魔界而已,没想到竟然还护送她渡过雾魔海。虽然觉得应该独立自强,但是,有人罩着的感觉可真不赖。侧头看着旁边的星涅,越看越是顺眼,恨不得伸手去摸摸他挺直的鼻梁。
星涅被锦瑟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揶揄道:“你莫不是看上本座了?”
“你怎么知道?”锦瑟下意识的回答,丝毫没意识到任何不妥。
这次换星涅诧异了,蹙眉上下打量了锦瑟半晌,却发现锦瑟一脸懵懂,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呵呵,原来倾离的小徒弟在感情方面完全不开窍,嗯,终于找到了她和倾离的一个共同点了。星涅转过头去,低低地叹了一声,如此有意思的丫头,他也想要呢,可惜如今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不能乱了方寸。
听到星涅叹气,锦瑟联想到之前偏殿上的情况,有些替他担心:“是不是魔神那边的事不好解决?”
“你不用担心,他们做的事,本座早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星眸中寒光一闪,御空速度又快了不少。
锦瑟这下懂了:“所以你怕我受到牵连,才这么着急送我出去,然后好回来好好解决他们吗?你总在替我着想,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话还没说完,只觉星涅牵着她的手一松,然后顺势一滑,揽过她的腰,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锦瑟被星涅抱在怀里,心里有些紧张,想起先前倾离的叮嘱,心中更是惴惴不安。当时没觉得师父说得有道理,但此刻隐约觉得这么做的确、好像有些不妥。于是,扭扭身子打算挣脱出来。头顶传来低低的声音:“别动”。星涅很高,锦瑟这两年虽然长高不少,但是也只到星涅的肩膀,此时被星涅禁锢在怀中,下巴枕在她的头上,她觉得整个人似乎都被男性气息所包围,陌生中又有一丝异样。
不同于澹台枫怀抱的温暖安心,星涅的怀抱很强势有力,让锦瑟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在这七上八下的心情中过了一会儿,锦瑟突然想扇自己一耳光:“锦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娘了?小时候山大王般的气势去哪里了?他抱你你不会反抱他吗?就算打不过,也不能低人一头啊!”
于是,在自我鼓舞与反省下,锦瑟的气势一下子从小绵羊变成了一头狼。从星涅怀中奋力抽出了右手,在星涅略带诧异的目光里,反手揽住了星涅的腰,那动作、那气势,和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浪子无二。
于是二人便以如此诡异的姿势极速飞行,很快便到了雾魔海上空。此刻正值上午,雾魔海上空乌云密布,本来就因为浓郁瘴气而甚为压抑的海面,更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随着远处划破天际的一道闪电落下,滚滚雷声仿佛巨大石轮碾过天际,豆大雨滴和着液化的瘴气劈头盖脸浇下,雾魔海好似被煮沸了的粥,雨水雾气蒸腾,视野混乱不堪。
在这样压抑的空间里,锦瑟皱了皱柳眉,道:“听说雾魔海四季阴天,但几乎不下雨,此番我们飞渡雾魔海便遇见了难得一见的恶劣天气,难道是上天给了什么喻示?”
星涅拉开锦瑟环在他腰上的手,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不屑一顾地自负道:“本座从不信天,只相信自己!”
好吧,她就是无聊才如此联想的,望着护罩外面已变得倾盆的雨,和天边时不时落下的紫色闪电,换个角度看,其实也蛮刺激的。相信身后人的能耐,他们应该不会有幸被雷电劈中,好歹她出生快十九年,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虽然身后的魔尊干过什么她不能确定。但是,此刻她被他抱着,要是劈中他,她也肯定完蛋,相信老天不会这么不讲道德的。
于是,在这样的恶劣天气里,锦瑟放宽心情,开始欣赏起沿途风景来。
“魔尊,你看,真是好天气啊!”心情开阔了,自然看什么都是好的。
“嗯,天气是不错。”星涅此时正思考着魔神一事,回答也是顺口无意识。
远远望去,便见二人如一道紫色流光般,以极快的速度划过天际,在幽暗的海面上空留下一道流星般的光尾。与先前万年巨鱼护送不同,此番星涅仅凭一人之力,御空带着锦瑟穿行而过,让她又有机会从另一个视角俯瞰整个雾魔海。星涅虽没有刻意释放威压,但是无形中的强者气息却使飞禽游鱼退避三舍。锦瑟心中便又升起了长风破浪应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感触。
因不需要自己出力,闲得无聊,锦瑟便在星涅怀中絮絮叨叨地讲着一些琼华上的趣事,星涅时不时给几句评价,一针见血,完全不顾忌锦瑟的面子,不过,本来锦瑟在他面前也从没有过面子。
大雨下了一夜,两人飞到雾魔海对面时,正好云销雨霁,视野为之一开。
“我就送你到此,你这身衣服不仅能掩盖你的灵气波动,穿上还能让人判断不出你是女子,只要小心些,回琼华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星涅松开锦瑟道。
“我回去之后能不能传音给你?”锦瑟微笑。
“不用,我要找你自然会传讯给你。”星涅一副霸道的口吻。
好吧,锦瑟抽了抽嘴角,魔尊从来都不是被动的一方,他找你可以,你找他难。“哦,那你这就要赶回魔界去了?”
“怎么,舍不得我?”星涅唇角一勾,笑容和声音一样魅惑。
“没有没有,你还是先回去办正事吧”,锦瑟躲过近在咫尺的俊脸,站直身子,抱拳,豪放大气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兄弟后会有期了!”
被锦瑟逗笑,星涅拍了拍她的肩膀,放柔声音:“一路小心!”蓦然,低下头,在锦瑟的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低低地笑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御空往魔界飞去了。
锦瑟从没被人亲过脸颊,懵了一会儿,再看时,晨曦中星涅的身影已化为一点紫芒,很快,便消失在雾魔海层层雾霭中了。
耸了耸肩,打了个响指,大吼一声:“回家了!”转身,往东奔去。跑了几里路,才反应过来自己会飞,于是祭起白云嶂,舒舒服服地趟在软绵绵的云头,眯着眼,嗑着先前在储物手镯中储存的瓜子,往仙界方向飞去。
每过一座城,锦瑟便落下云头,大吃三顿,再找间客栈美美地睡上一觉,第二天,祭起白云嶂,吃着城里买到的特色小吃,继续赶路。等行了七八日,之前的内伤已完全康复,锦瑟反省了下这几日堕落的生活,于是改为每到一个城,只吃一顿,在客栈中住一晚,第二天一早便祭起白云嶂,布下聚灵阵,在飞行中打坐吐纳。
又行了一月,人界中天气已逐渐转凉,风过处,落叶纷飞,转眼便是中秋了。此时,锦瑟已到了琼华附近的一个小城上,一日便能飞回琼华,正好能赶上和师父师兄一起过中秋。从魔界出来,锦瑟没有传讯,为的就是给大家一个惊喜。路上时,收到过澹台枫的传讯,得知封印目前暂时稳固,所以大家都已回到琼华,因此,此番回去,便可以团聚了。
锦瑟在小城的客栈中歇了一晚,换上女装,第二天天还没亮,便翻来覆去睡不着了。在客栈中草草吃了点早餐,便御剑往琼华诸峰飞去。
秋日早晨的琼华,四处落英缤纷,山林中红黄绿各色树木层峦叠嶂,在初生的骄阳下落下斑驳的树影。九年多的时光,将昔日的小乞丐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锦瑟御剑落下,踩在铺满枯黄树叶的小径上,听着脚下发出的清脆声响,记忆恍然回到第一次入琼华时的情景。
望着山门前古朴苍劲的“琼华”二字,锦瑟不禁微微一笑,这就是家,终于回家了!
哼着小调,从树林小径一路往山上奔去,却在一处岔路口为难起来,是应该先去云沧峰找师父,还是先去大殿报道、顺便找澹台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