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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冷夜情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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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遇,冷家庄二公子,江湖人称逍遥客。

简称冷二。

上 在生

——某庄,某院,某屋。

“冷二!!你给我出来!!”

房门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摇摇欲坠。从外面进来的女子一身火红,剑眉凤目,怒气冲冲地冲进内室,将坐在床上发呆的人拎了出来。

“冷二!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个交待,别想逃!你到底选哪一个!?”

只见院子里还有四个女子,为首一人白衣胜雪,眉目温宁,盈盈而立。冷遇看了看她们,长长地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坐下。

女子们一怔,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冷遇不是应该立刻抱着头逃跑么?

看着冷遇的样子,白衣女子轻轻挥挥手,除了那个红衣女子之外,其他人便很合作地默默离去,谁都看得出来冷遇似乎心情沉重,这个时候不能给他再增添烦心。

白衣女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声音温润和婉,询问道:“还在为你师兄的事情难过?还是……为了之前那个女子?”

谁都看得出来,自从冷遇的师兄走后,他就一直精神不振。这中间发生过什么,他却不曾对人讲过——或许会讲,但是对象也只有一个,就是他多年的朋友周少,而不是她们这群“粉红罗刹”。

冷遇没有说话算是默认,红衣女子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一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你招惹我们的时候不是挺爽快的么,怎么遇上这个女人还腼腆起来了?江湖上谁不知道你冷二少爷对女人向来是看上就搭,最多我们再多个姐妹,我们都不介意了,你郁闷什么……”

看着冷遇的脸色越来越不怎么样,白衣女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唤道:“惊凤!”示意不要继续说下去。她略略一停,开口道:“冷遇,这样不像你。你若是心情不好,我们便暂时不来吵你,好好静一静,想想你是要继续消沉下去,还是好好面对?不要让我等太久,嗯?你知道,我的耐性一向不太好——”温润和婉的声音,和婉温润的笑容,却让冷遇和惊凤都忍不住脊背发凉打了个冷颤。

“呃……映雪……”

——他就算是想继续消沉下去,看到映雪的笑容,也没有那个胆量。

长长舒了一口气,的确,他已经消沉太久了。

师兄——小卓——新月。

那些事情,他又如何能够对她们说得明白?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究竟想要什么呢?为什么还不能满足呢?身边明明有这样多的“红颜知己”——虽然他更时常叫她们粉红罗刹团。只是,为什么心里好像空了一块,没什么要紧,只是偶尔觉得难受。

算啦……就在她们之中,乖乖的挑一个娶了吧。若是再招惹别人,怕是映雪和惊凤也不依的。他可不想后半辈子就活在被人追杀中——该忘的,还是忘了吧。

想开了,肚子就饿了。

他起身拍了拍衣服,正要走,就见映雪离开片刻,已经回来,手里还端着份点心。

“来的时候买的,尝尝看。”

冷遇兴致勃勃地塞了两个进嘴里,“正巧,你怎么知道我饿了的?”

“你想完什么事情,总会饿的。”

微微一顿,冷遇问:“你怎么知道我刚刚想完?”

“因为你这颗脑袋,烦恼一件事情不会烦恼很久。”她嫣然一笑,似乎把他的一切都轻松掌握,握于股掌。有时候,冷遇的确觉得自己会被她吃得死死的。

“怎么样,决定好娶哪一个没有?”

冷遇嘴里的点心咕咚一下咽——没咽下去,噎得捶胸顿足,就知道映雪的体贴没那么白给你。

“庄映雪!你犯规!”惊凤气势汹汹地走来,“怎么可以趁我们都不在,自己一个人问!?”

“若是冷遇心中已有人选,一个人问,和一起问,又有什么不同?婚姻大事非儿戏,又不会因为我单独问了,冷遇便随便更改一个——是吧?”

“是你个鬼!”

冷遇终于艰难的把点心咽下去,顺了气,看着她们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前一刻还在同一阵线,现在变成了互相竞争的对手。

是哦……在遇到新月之前,或者说是遇到“小卓”之前,他不是一直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吗。一切只是回归原处罢了,其实,这样也还不错的……

“冷遇!”

两个人同时站在眼前,吼回他游离的思想,“说!你到底选哪一个!?”

——其实大家都清楚,“粉红罗刹团”的其他人不过都是“候选”罢了,只有这两个才是真正的竞争者。

冷遇还没有完全回神,半清醒半恍惚地看看白衣柔婉的映雪,红衣明艳的惊凤——的确,这样的生活也挺不错的。人生何必自寻烦恼,不如坐享齐人之福。

“那——我娶你们两个,不分大小,两头大,这样可以了吧?”

两只粉拳毫不留情地挥过来——

“看来,你还是[不太明白]。”

“我看,是[很不明白]!——映雪,我们走!”惊凤气呼呼地转身走人,映雪慢她一步,冷笑道:“我再给你点时间想清楚,不过时间不会太多,你可要好好想。”她的笑容,让人从骨头缝里发冷。

……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气走了那两个人,冷遇没清静上半天,第二天一大早就见两队人抬着大箱小箱浩浩荡荡进了冷家庄。

“这——这是在干什么!?”

“干什么?”冷家老爹黑着一张脸走过来——“我还想问你干了什么呢!这是[下聘]!游家和庄家来下聘!”

……下聘?冷遇十二分不解地费力想了想,问:“爹,你还有个女儿?我怎么不知道?几时生的?”

“什么女儿!?是来给你下聘!!”

冷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男的。”

“你自己跟他们说!”

冷家老爹一把把他拎过去,丢在两队领队人面前。

“冷二少爷,这是庄府的聘礼,这里是聘礼单,请过目——”

“冷二少爷,这是弊府大小姐所下聘礼,请务必收下——”

——她们两个这是商量好的么?是逼他做选择,还是逼他入赘?——不管了,跑!

冷遇掉头就跑,丢下一堆乱摊子就躲进后院死也不肯出来。

“你可真行,遇到事情不是跑就是躲。就这样还男人呢,真不如入赘算了。”

冷遇猛地抬头,看到出现在他房里的红白二人,“你们怎么来了!?”

“来下聘啊,亲自来才有诚意。好了,别废话,快选吧,聘礼你收哪一份?”

……果然是因为他昨天那句“两个都要,两头大”么?他是真心那么想的,才会说出口啊,不好么?至少以后都不用争不用打了,也免去了他选中一个,会被另一个打死的危险——而且,有她们两个在,他比较没时间去想起一些让人难过的事。

可是,这是聘礼,她们要逼他入赘,他当然就不可能“赘”两家。

看着两人各不相让,冷遇叹道:“你们到底为什么非要嫁给我?”貌似他也没做什么非要负责的事情,他不过是为人开朗,这个风流……好吧,是有那么一点点。遇到欣赏的姑娘就忍不住去结交,可是也分得清哪种是可以把酒同游的江湖儿女,哪种是招惹不得的千斤小姐,素来极有分寸,更不会逾越——明明其他江湖中的年轻人也是这般无顾忌地豪爽结交,为什么只有他招来一身桃花债?

对于他的问题,惊凤毫不吝惜答案:“因为你比大多男人值得嫁。”好男人不少,可也不多,他算不得最好的,但是很适合拿来嫁。

“而且,嫁给你也不会太无聊。”映雪补充道。这世上值得嫁的男人不少,只是值得嫁,却又不会无聊的,却不多。

“……”

冷遇在得到想要的答案当天夜里,再次落跑,只是这一次,粉红罗刹们并没有追上去,因他留书一封,要求给他三个月之间,三个月后,他必然会来,给她们答复。

眼望着滔滔江水,奔流天际,他叹啊叹,没感受上多久落寞,便被一群人吵吵闹闹地打断。

“冷兄,一听说你来了我们可全员聚齐,怎么样,这次打算在这里留多久?”

“就怕是呆不了多久,又要被那群粉红罗刹找到了人。”

“哇哇,不是吧,那群粉红罗刹还没有放弃?我说冷兄,你这次不会又是被追得走投无路才想起我们吧?”

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冷遇一头黑线。这些人,难道不知道给人留点面子么?

“好了好了,别说了,既然冷遇来了,照老规矩给他接风——吃遍全城!”

从城东到城西,只要是华贵的酒楼,就一家一家吃喝个遍,这是他们给冷遇接风并且压惊的老规矩了——虽然冷遇一直都觉得这不过是他们要吃喝玩乐的一个借口罢了。

一日复一日,饮酒作乐,虽然开心,却也觉得空空洞洞。

那一日,临江的酒楼上,他不经意之间一瞥,顿时收不回视线——滚滚江水,悠悠长天,白衣的少年清秀娟细,翩翩立在船头。

此时不曾知晓,有时候一眼,也可以万劫不复。

下 往生

清尊楼、沧冥水榭、暗阁——那一战还在蠢蠢欲动时,不曾有人知道这其中还有一个冷遇。而当这一战惊动江湖时,其间,已经没有冷遇的名字。

一辆马车停在清尊楼外,车上走下来一红一白两道人影,进了大门。

廊榭折转,小园疏香,她们本是客,却没有在见客处见,而是迎来了这后院之中。待客之人,是一个娟细女子,眉目温淡如碧波含烟。有一问,便有一答,寥寥几句,说得清楚明白,并不多言。

庄映雪的视线略带探究地打量片刻,她静静地听着女子的每一句回答,不若身旁游惊凤流露出来的悲伤,却依然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听闻冷遇就葬在此处,并未迁回冷家庄,我们来,只是想看看他。”

“是,入土为安。冷家庄的来过,但是不想再惊扰了故去之人,因而没有迁墓。”主人沉静道,“我这就命人引二位前去。”她唤了小厮来,便要引她们离去。庄映雪走了两步,却稍稍停步,微微侧头视线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轻声道:“他,从来都不是个英雄。不会为什么大义抛下生命不顾。但是,为身边的人,为在意的人,他却会义无反顾。我一直在想,是什么样的人,让他甘心赴死?”

女子未语,庄映雪也仿佛只是自言自语,不需要答案。

她略略颔首告辞,跟上前面的两人离去。

自清尊楼后门转出,遥遥地进入山中,君家列宗的墓地之外,遥遥相隔,是几座单独的坟,埋的,都是与清尊楼密切相关的人。

那座新坟在这里,孤单静谧。

——挚友,冷遇之墓。

墓碑上的字,字体娟秀细长,虽难以分辨,隐隐还是像是出自女人之手。

小厮适时退下,庄映雪走到坟前,未拜,只是静静看了片刻,如同自语般问道:“只是‘挚友’,你便满足了么?你想要的……得到了么?”

“映雪……你没事吧?”

游惊凤有的时候弄不懂庄映雪,她好像总是看到很多,自己看不到的,别人看不到的,她却总能看到,总能感觉到,尤其关于冷遇。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冷遇会死。

甚至连自己的悲伤也毫不真实,只觉得从听到他的死讯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就像在梦里,假的,全都是假的。

“他还欠我们一个答案呢,怎么可以不回来?”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等他回来,就会给她们答案。三个月,最多三个月。可是三个月之后,他没有回来,她们却来了。

庄映雪缓缓回头,似乎没有想明白惊凤在说什么,“答案?”她嗤嗤一声轻笑,却笑得黯淡。“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答案。”

又或者,她们眼前的墓碑,就是答案。

——自始至终都是个“挚友”——不,只有死了以后吧。冷遇,你值得吗?

素手抚上墓碑,触感粗糙冰凉。她的手指可以如此轻柔眷恋,脸上却依然看不出丝毫情绪,没有悲伤,没有怨愤。

游惊凤看了她很久,久到忘记了自己的悲伤。

再来这里的时候,的确是悲伤的吧。毕竟她曾经是真的想要嫁给冷遇,他是适合嫁的,嫁了,一定生活无忧,日日开心。如今,这个人不在了,她当然是伤心的。可是,一份不真实的悲伤,她不知道该如何持续。总觉得,说不定哪一天,冷遇就突然冒出来,像过去一样,被她们追打着四处跑。

长长的叹一口气,仰头望着灰灰的天空,“映雪……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找个人嫁了,相夫教子,继续生活。”

“就只是这样?”

“还能怎样?”

她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一直以为……你,对冷遇,是不同的。”跟其他的女人不同,甚至跟自己也不同。只有映雪,如此的了解冷遇,宛若能够看透他的一切。

“那又如何?相同与不同,他都已经死了,将来不过是一坯黄土。而活着的,总得继续活着,继续生活。无论谁死了,日子都还是一样的过,没有什么不同。”对她们来说如此,对冷遇心里的那个人来说,也是如此。

她也曾经以为,她对他是不同的。所以,总有一日,冷遇也会回头。但事实却是,他到死都追逐着自己心里的一个影子,抛下了她,和她们。

“既然你这样毫无眷恋,忘记了你答应过的事,那么,我也要忘记你。”手指从冰凉的墓碑上缓缓撤离,那种粗糙的触感,仿佛要凝固在手指细致的皮肤上。“我不会再来看你。”

“惊凤,我先走一步,你也不要留太久了。从今往后,恐怕你我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保重。”

“映雪?”

她如雪的白衣在风里纷飞零乱,渐渐走出惊凤的视线。

她们追了许久,打了许久,争了许久。即是统一阵线,即是互相敌对,一切的缘分纠葛,都缘于冷遇。如今人死了,她们两人,也不必再见。

原来一个人的死,也并不是什么都不会改变。

一年后,游惊凤成亲,其他昔年“粉红罗刹”也早已成家,悉数来道贺,独独不见庄映雪。又过数年之后,有人说,庄映雪远嫁漠北。

“找个人嫁了,相夫教子,继续生活。”

“就只是这样?”

“还能怎样?”

—— 一个人的死,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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