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承上起下
韦行转过身,康慨已经跪下:“大人!”
韦行怒气未消:“我用你给我儿子买衣服?”
康慨低头弯腰:“都是属下多事,实在是该打。”
韦行想不到到这个时候康慨也不辩解,想起来自己当众给康慨没脸,心里也有点欠意。他一向不当着外人面请手下管事的吃耳光,今天是没招了,他不想哪天见到纳兰,美丽的纳兰轻吐兰馨之气,笑道:“听讲大人把我的伙计给打出去了?”咦呀,他宁可把脑袋埋沙子里,也不要被韩青的老婆那么笑话。
康慨态度实在是好,一句不申辩,只是认错,明知韦行把姚远做的事安他头上,他一声不吭地认了。韦行本来有点怪他惹事,这时也想到,康慨倒是真心照顾帅望,买那种衣服,韦大人是绝不会问个价的,可见是真的给帅望买东西。他沉默一会儿,倒说了句:“委屈你了。”
康慨被他整愣了,等想起来应该说两句好听,比如应该的,不敢当,愿为大人甘脑涂地之类的,韦行已转了话题:“埋了?”
康慨心虚:“什么?啊,是!”
韦行冷笑:“真死了?”
康慨大惊,瞪大了眼睛看着韦行,竟不敢出声。
韦行也一诧异,咦,帅望没同康慨说?唔,哀求对韦帅望来说大约是一件相当羞耻的事,所以小孩子不愿提。韦行沉默一会儿:“事情到此为止,以前的都算了,以后,记得你是跟着我的。”
康慨再次呆了一会儿,慢慢直起身,韦大人脾气是暴一点,心里却清明。过去种种,哪一条都是死罪,韦大人对别人真没这样耐心过,什么叫赏识,不一定上马金下马银,康慨也想说我这条命以后就是大人的,可是喉咙哽咽,只低下头说了声:“是!”
韦行看看康慨,嗯,这样就对了,少跟我废话,那些你说顺了嘴的好听的话,我听久了觉得腻。韦行挥挥手:“去把姚远叫来。”
康慨再答:“是!”然后忍不住道:“大人,姚远是无心的!”
韦行哼一声,想一想:“不用了,随她去吧。”
康慨愣了一下,心知这样更加绝决,连解释都不要听,即不惩罚也不原谅,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万不是他能劝得了的,只得低头不语。
韦行道:“你去告诉她,以后做事少自作主张。”
康慨答应一声告退。
出去时,见韦帅望鬼鬼崇崇从房顶上跳下来,康慨叫一声苦,过去一把接住,低声:“祖宗啊,你爹就在那边,落片树叶他都能听到!”
帅望笑嘻嘻地:“他慢慢就听习惯了。”
康慨只得以崇拜的眼神看着韦帅望,这孩子怎么就打不服呢,昨天听他惨叫,以为这下子可刻骨铭心了,结果伤疤还血淋淋呢,他就忘了痛。什么叫强悍的灵魂,这就是强悍的灵魂,记吃不记打。
康慨叹息一声:“我看你慢慢挨打也就挨习惯。”韦行对韦帅望渐渐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韦帅望害怕韩青一个不赞成的眼神,胜过韦行的暴怒与毒打。
韦行生不生气,伤不伤心,切,他才不在乎,打他,他就忍一忍,能痛多久,总不能打上两小时,他会晕过去啊。
康慨把帅望放到地上,一碰韦帅望胸前,沙沙有声,想到韦帅望刚才去过的方向,他真想把韦帅望剥光了搜身,或者倒过来摇晃摇晃,小子,你拿了什么东西?啊,你就不能让我们过两天太平日子?
“什么东西?”康慨问。
“手纸!”帅望答。
康慨喷:“韦帅望!”
帅望笑嘻嘻地:“啧,你要搜我身?我做了什么?”
康慨无可奈何。
康慨问:“用不用背着你?”
帅望笑,想说用,忽然间想起在家里耍赖要韩青背着他,象不防备时,被针刺了一下似,帅望的笑容微黯,摇摇头,不,不要。
不要别人。
康慨哪知小孩子有这样奇怪的念头,倒以为韦帅望越来越坚强可敬了,他只道:“不好好躺着,伤口会裂开留疤。”
帅望“唔”一声:“那就不完美了。”
康慨失笑:“是,你本是我心中的神祗,这下子破相了。”
帅望使上新学的轻功,快步往回走,康慨取笑:“你倒不怕被你父亲看见,捉你去练轻功。”
帅望听了这话,顿时吓得放慢了脚步,康慨大笑不已。
韦帅望干笑两声,心说,我没心理同你闲聊,我怀里放着我韩叔叔的亲笔信,虽然不是写给我的,呵呵。
不过,得刺激你一下,也免得你一门心思盯住我,韦帅望笑问:“韩宇怎么样?”
康慨沉默一会儿:“我不放心他,他人虽醒了,可是伤势还是很重,我本想送他一程……”
帅望望着远方:“当然了,吃了那么多药,虽然醒了,可是寒毒——不过,冷家人的生命特别顽强,你不必太担心。”
康慨沉默一会儿:“我希望他不会——”
帅望道:“你已经帮不到他。”
康慨默然,他一直帮不到韩宇,他唯一能为他做的,只是沉默。
帅望回到屋里,立刻展开信纸,读罢,愣了一会儿,呵,冷秋倒底不肯放过冷良。冷良虽然不是富户可是也不至于这点银子也拿不出来啊?难道冷秋除了暗中伤人之外,连房子也给冷良烧了?
想到师爷的手段,帅望打个寒颤,那才真是个可怕的人,整死人,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可怜的韩叔叔,若无师爷同意,在冷家怕是连一两银子也借不到,那些个墙头草,才会欺负人呢,有事时抱着韩青腿哭救命,救完他们的狗命,都一个个找个干地站着,两手一摊:“爱莫能助。”
姚远见康慨回来,脸上还留着手指印,心里愧疚,呆呆地站在门口。
康慨苦笑:“没什么事,人都走了,你放心。”
姚远半晌,喃喃道:“对不起。”
康慨笑:“不干你事,是我买东西找错地方。”
姚远微微有点苦涩:“还是你——”她沉默了,本想说,还是你有眼色,会做人,可是康慨刚刚不声不响,一句没指责她,她很感激,康慨为人一向很好,不管有什么事都会在旁提点,就是帅望的事,康慨也明里暗里指点多次,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她错了吗?她没对那孩子特别坏,她也是没对他特别好,她没存过坏心,或者有一点忽视,他又不是她的责任,她为什么要重视他?她是骂过那孩子,可是韦帅望一句亏也没吃啊,对骂的结果,是她泪流满面。
她只是没想到,那个与韦行完全没有关系的孩子,会有那么重的份量。
她一直以为那小孩子是韦行的耻辱,在韦行面前提都不准提的一个孩子,韦行自己可以深以为耻,可以打骂,别人却是不能碰的。
康慨见姚远面色凄惶,知道姚远已有感觉,对上司的情感问题,他不便深谈:“姚远,做事稳当些。”
姚远苦笑,韦帅望做事稳当吗?他天天闯祸还不是众人的心头肉,不喜欢怎么做也不会变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