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又一份帐单
韦行打开盒子,看到两粒漂亮闪着蓝光的蜂巢状六角形组成的球体,伸拨一拨,完美无瑕,真的坏了?
韦行疑惑地看着帅望,帅望问:“你要这个干什么啊?”
韦行不太想回答他,他很习惯用:“没什么!”或者沉默来回答复杂问题,所以他沉默一会儿:“你从冷良那儿偷的?”
帅望愕了一下,觉得偷这个字很容易同一顿暴打联系在一起,忙咳一声:“这个,不能算偷吧?冷良明明看见我在他屋里乱翻了,他也没说不行。”当然人家肯定没说行,更没说你找到什么拿走什么好了。
唔,韦行想,咦,冷良竟会默许韦帅望拿他的东西救人,如果这样,冷良只能算墙头草,不过,冷秋没要了冷良的狗命已经挺出人意料了,韩青在冷良这件事里应该是尽力了吧。
帅望见韦行面色有异,笑问:“嗯,有人说我坏话,还是你要用这东西?”
韦行问:“真坏了?”
帅望拿在手里一扔一扔地:“看!”
明知是坏的,韦行还是冒汗,这臭小子!
韦行放下盒子,吩咐帅望:“老实几天。”
帅望再接再厉问:“冷良有事吗?”
顿了顿:“韩叔叔有事吗?”
韦行很烦:“与你无干。”
帅望轻轻摸摸鼻子上的灰,不要紧,我自己会找到答案。
韦行回来时,正遇到姚远气乎乎地往回走,韦行站下,姚远直走到跟前才看到韦行,忙站住道一声:“大人!”
韦行问:“什么事那么吵?”
姚远想不到韦行听到了,一时倒有点窘,然后气道:“一群无赖,送来一百多件衣服,硬说是我们订的,每件要价五十两,这不是敲诈吗?被我打出去了!”
韦行微微有点疑惑,五十两一件的衣服姚远好象是提过,该不会就是以前帅望在冷家时穿的那种吧?如果那样,说不定是冷秋订的,订完了把人打发过来向他要钱,这正是他师父的风格啊。
韦行问:“他没说是谁订的?”
姚远愣了愣:“我没问。”
韦行瞪她一眼:“如果再来,好好问问。”
姚远张张嘴,不服,可倒底只敢说个是字。
韦帅望趴在房顶上晒太阳,背上痛得,实在玩不了别的东西,他趴在房顶晒太阳,顺便把火霹雳拆来拆去。
然后听到姚远在院子里抱怨声:“天哪,真是噩梦般的一天,快,给我杯茶,我快疯了。”
晓琳笑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姚远叹息:“今年好容易多得几两银子,以为可以伸伸胳膊腿过点松快日子了,挺高兴的事,不知怎地,我就觉得这事好得不象真的,成天提心吊胆的,结果今儿一早,就接了份帐单,二十五个火霹雳,一个飞天花雨,说是那孩子从一个叫什么姓冷的那儿偷的,我的天,让我们赔十万两银子,我的头都大了,幸好韦大人说不给钱,不然,晓琳,咱今年只好吃西北风了,历年来韦大人来了银子就一放,够不够花,怎么花就不管了,今年多点,明年准不够,一点余钱也没有啊!”
晓琳笑:“这事你也信,哪家小孩子敢偷那种东西玩?还不被大人打死。再说那么危险的东西——”
姚远道:“韦帅望那个——,我刚松口气,门口又来人,送了一车衣服,我的乖乖,硬要我们付五千两银子,我呸,金子做的衣服?!”
晓琳倒吸一口气:“难道是——”
姚远以手覆额:“我今天真受够了,太刺激了,管这些帐真会要了我的命,晓琳晓琳,我进屋躺会,别吵我。”
帅望一愣:“咦,冷良干嘛翻旧帐啊?他送我的药都值几万两银子,这时候寄帐单过来是什么意思?整我?”同时后背发冷,天,刚才他爹一定是为这事来的,真让人后怕,咦,韦大人今天状态反常啊。
帅望在房顶懒懒地趴着,一边打个呵欠一边想,今天晚上去书房走一趟吧,小心点就是了。
正将睡未睡时,只听人大声询问:“康大人呢?快,韦大人找他,十万火急!”
这下子,姚远的压惊觉也睡不成了,跳起来追问:“什么事?”
那人道:“韦大人找。”
姚远知道下人都不太敢多嘴,到时韦大人一句谁让你通风报信,脑袋就没了。所以姚远也不再问,只是派人到处去找康慨,她自己整整头发衣服先过去了。
帅望慢慢从房顶上爬下来,也觉得痛,可是他那十万马力的淘气劲上来,再加上担心他康叔叔,非得去看看不可。
姚远到了韦行的听风堂,见韦行在正厅迎客,韦大人想是在门口相迎,此时正将来人往里让,不禁吃了一惊,顿时不敢上前。哪来的值得韦行在正厅接待的客人?韦大人本身就不太讲究礼节,正厅太大,有点阴暗冷清,他一向不喜欢在那里见客,韩青来了,他都不肯去正厅,不过是两个人哪舒服在哪儿逛,怎么忽然间想起来正儿八经跑到正厅来见客?除非是同级同辈又不熟的人。韦大人接见身份相当的客人,他的手下自然非传勿进。
远远见韦行韦大人客客气气地站在那儿,请来人坐,站在下首的年轻人倒也是客客气气地:“不敢,韦大人太客气了。”等韦行坐下,他才坐,可是毕竟也坐下了,毕竟韦行嘴里说出个请字,这人倒底是谁啊?
那人微笑道:“大人,一定是我青白的伙计不会说话,让大人误会了。”
青白?姚远的脑袋“嗡”的一声,什么意思?韦大人为什么对一个布店的人这么客气?
韦行举起桌上的名帖,看上面两个字纳兰,就“纳兰”二字,别的什么都没有,可是,这已经够了,这亲笔字,韦行认识,韦行觉得喉咙发干,气得哭的心都有了,他看了一会帖子,好象要好好认认这两个字,终于叹了口气:“怎么称呼?”
那人笑道:“小姓吴,吴明。”
:“吴老板,这是你们白老板的名帖?”
那人笑道:“不敢,小人只是伙计,大人叫我吴明就是。我们白老板写了这两个字,说大人看了就明白了。”
韦行喃喃地:“纳兰是你们老板——”呜,为什么单单要在弟妹面前丢这个人呢?为什么?!
无语问苍天!
此时穿着一身白的康慨也到了,眼睛微微红肿,韦行心想,你装蒜的本领还挺强的,咦,难道韩宇真死了?哼,韦帅望那医术值得商酌,不过,死了更好。
来人见到康慨,笑着起身:“康先生,我送货来了。”
康慨看一眼这人,唔,青白布衣的,奇了,一送货的,大人当贵客接待做什么?难道是疯了?
暴汗,康慨发现自己的念头好可怕,竟敢说韦大人疯了,一定是受韦帅望的影响,应该想大人必有原故才对。
康慨见韦行这么客气,他也不敢怠慢,拱着手:“有劳!”然后过去韦行面前跪下一条腿:“大人叫我?”
韦行问:“怎么回事?”
康慨莫名其妙,心说,你叫我来,我哪知道怎么回事啊?可又不能不答,只得回头看看那叫吴明的:“这位吴先生是青白布衣的,前些天,我带帅望去买了几件衣服,想必是做好了,送过来了。”心底再一次哀叫,大人,您对一送货的伙计客气什么劲啊,这倒底是演的哪出戏啊?
吴明笑对康慨道:“康先生一定是看到一百多件衣服吓了一跳,以为我们敲诈来了,所以把我的伙计给打出去了。哈哈,康先生别心惊,除了康先生买的十件,余下的是我们白老板送的。”
康慨摸不着头脑,我?吓一跳?打人?一百多件衣服?在哪儿?我啥时候看见的?他瞪着眼睛看着吴明,张开嘴,还没等发出他的疑问,脸上已经狠狠挨了一耳光,韦行怒吼:“混帐!”
康慨这下子挨得真冤,目瞪口呆之余,觉得有必要做出解释,刚张嘴说一声:“大人!”另一边脸再挨一耳光,韦行怒道:“闭嘴!马上把钱给我付了!”
康慨心里哀叫,我付过钱了大人!
可是,看着韦行这架式,分明是对方是超级重要人物,至于为什么一做衣服的会是重要人物,康慨就莫名其妙了,可是明其妙也好不明其妙也好,康慨不能让韦大人在他认为重要的人物面前丢脸,他不敢顶撞,当下答应:“是!”
退出去,不就是五百两吗,白送你又如何,如果送错,等我将来加倍要回来。
出得门来,看到惨白着脸的姚远与一脸哀其不幸的韦帅望,康慨抓住姚远:“怎么回事?姚远?”
姚远脸色惨白:“他们送来一车衣服,告诉我一百一十件,每件五十两银子,我,我以为,我叫人把他们赶出去了!”
康慨瞪着她:“赶出去了?兄弟,难道他们没说那衣服是送我们的?”
姚远可怜兮兮地:“他们没说,没等他们说我就——”
康慨叹息:“我交了五百两银子,你给我赶出去了?你就不能把人家的话听完吗?姚远,你是让帐单吓傻了吧?什么时候钱不够,尽管告诉大人,大人自有办法,你不要这么紧张你的预算好不好?”
姚远可怜兮兮地看着康慨,小声喃喃:“难道忠于职守也错了?”
康慨气馁:“姚远啊!”然后又问:“那么,谁能告诉我,大人干什么对那个卖衣服的那个重视?那是什么来头?”
姚远摇头:“不知道,我想大人一定是疯了!”
帅望问:“帖子上写的什么?我刚问过,他们说我爹看了帖子才说正厅迎接的。”
康慨道:“我没看到,不过听大人说,纳兰是他们老板,吴明又说他们老板姓白。”
帅望瞪着眼睛,回忆,然后嘴角一丝苦笑,那苦笑因回忆而变得渐渐温馨,帅望勾勾手,在康慨耳边轻声:“纳兰是韩掌门的老婆。”
康慨腿一软,差点跪下:“姚远!”姚远,你这下子死定了!
姚远瞪着康慨:“干什么?”一点凶巴巴的样子都没有了,全是惊恐可怜,康慨叹口气:“姚远,你回你屋去,一会儿大人会叫你的,现在,你先回去。”
姚远瞪大眼睛:“为什么?”
康慨拍拍她:“听我的!”
听我的,别在大人暴骂时跳出来说不是康慨是我,那样的话,大人更下不来台了,这脾气只会更大,你同我都会很惨很惨。
姚远虽然固执,但一向颇得康慨照顾,对康慨的话,还是很有信任感的,嘴里虽然不服,人却已转身向后。
康慨看帅望一眼,苦笑:“你不好好歇着,跑来干什么?”
帅望忿忿地:“他拿你出气!”
康慨苦笑,要不怎样?韦大人总不能动手打女人耳光。
韦帅望也知道韦行的毛病,这个对着女人喜欢沉默的男人,其实有一点羞涩,他是绝对不会打一个女人耳光的,什么情况下也不会,可是自己手下把纳兰的伙计打伤,他又不能一点表示没有,难道你觉得自己手下打人打得对啊?正好康慨在眼前,又有点关联,这迁怒,康慨真是比窦娥还冤。
康慨不敢多耽搁,急忙去把自己的银票取出来,他这下也听明白了,原来不是五百两的事,听韦大人的声口,是让他把五千两银子全部付了。好在他还有点积蓄,韦大人不说,他也不敢动公帐,更不敢动私帐,只得把自己的银子拿来填上。
多少银子都行,只要让韦大人息怒。
康慨想,天哪,早知道青白是那位夫人开的,我哪敢去招惹这是非啊,买十件,人家送来一百多件,这不成要东西去了?韦大人这下子,一定觉得丢脸透了,让韦大人丢脸的我,不知道除了切下脑袋来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谢罪。
回到厅上,只听那吴明款款道来:“这些衣服是早就做好了的,只等着给韦小公子量量身,改改长短肥瘦,可是冷家今年送来的单子上竟没有小公子的名,我们打听到原来小公子到京城来了,就把衣服送到京城这边。可巧那天小公子就去了,倒省了我们的事,白老板让我同大人道个歉,因为来得匆忙没能过来拜会,她不方便表明身份,所以康先生去时,银子她就收下了,这些衣服,是她亲手给孩子做的,老板说帅望同她的孩子是一样的,请大人别嫌弃就好,一定收下。”
韦行慢慢涨红了脸,呜,敢情——人家以前在冷家都是真金白银一分不少地收银子,到他这儿,他付十件的钱,收一百多件衣服,不付钱,还吓得把人打出去了,孩子穿什么穿不穿不要紧,他丢不起这个人!
韦行怒吼一声:“康慨!”
康慨吓得,又不敢不应,上前一步:“大人!银票我拿来了!”
韦行接过,转过头来,脸色稍和交给吴明:“吴老板,我手下愚鲁,多有得罪,回去替我传话,就说我韦行管教下属不利,多有得罪,请白老板别放在心上,改日,我登门道歉。再告诉你白老板,她的心意我领了,我也很感激,但是咱们还是照以前的规矩办,帅望在冷家时什么样,到我这儿,还是什么样。”
吴明愣了一下,心里微微有点不安,他听说伙计给打了,是挺生气,过来,赔着笑脸也暗暗损了几句,他也听说过韦行,知道韦大人的狠辣名声,所以觉得自己理应不卑不亢,哪知这个韦大人客气成这个样子,不但把手下人打了骂了,还非要他收下银子不可。这下子,自己倒成了上门问罪了,白老板要是知道了,怕是绝对不会高兴的。更别提他再收了人家银子,让人家登门道歉,吴明站了起来:“大人,这银子,我万万不敢收!我们老板说了,以前在冷家的采买来交涉,不好单单不收小公子的,现在小公子到府上,给自己家孩子做几件衣服断没有收钱的道理。大人一定要给钱就是难为小人了!”
韦行心想,你让我没面子,我还怕难为你?不过脸上还是很和气:“这同你无干,你只管收下,你们老板怪罪,我自会当面解释。”
吴明心里惨叫,乖乖,越说越厉害了,他登时腰也弯下来,笑容也灿烂了:“大人,千万别这么说,今天这件事,多是我伙计的错,他们不会说话,得罪府上,大人您大人大量,别计较就好。我本不该拿我家老板的帖子来,倒象是问罪似的,实在是,我们白老板说,请大人务必收下衣服,怕大人不肯白受人的东西,所以才特特的留下帖子,让大人知道这并不是外人送的,大人如果非要给钱,岂不是生分了?倒伤了我们老板的这片心情。大人要是一定给钱,就是怪我,小人就只有跪下请罪了!”
韦行脸色微微和缓,他倒底不过是说一句,哪是真敢给纳兰银票啊,真把银票给了纳兰,纳兰非找他算帐不可,那真是一顿臭骂跑不了了,吴明既然苦苦哀求,他就也不坚持,只转过头,怒叱康慨:“混帐东西,不问清红皂白就敢对贵客无礼,来人,把他拖出去抽一百鞭子!”
康慨惊得一头冷汗,可是他这时哪能申辩,不是我是姚远啊,只得低头认罪:“属下罪该万死!”
吴明顿时冒汗了,乖乖,这要让白老板知道了,就真真正正的不得了了:“大人大人,这只是一场误会,大人要怪罪,就把小人一起拉出去打了吧!”
韦行一挥手,手下见状,不敢迟疑,上来就拉康慨,康慨看了吴明一眼,小子,你等着!
吴明哀叫:“大人,请大人忘了这件事吧,不然,我们老板知道了,追究起来,都是我的过失,请大人高抬贵手!小人给您磕头了!”
说着就要跪下,韦行忙伸手扶起,微笑:“如此,康慨,还不过来谢过吴老板。”
康慨松口气,一揖:“吴老板大人大量!”
吴明擦擦汗:“好说好说。”心想,你们韦府真是欺人太甚。
聊会天,吃点茶,吴明告辞,韦行起身送客,吴明死不敢再让韦大人送出门,苦苦请韦大人留步,自己恭恭敬敬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