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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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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一片狼藉,窗上一个大洞那不用说了,遍地杯盘之类恐怕是中午他们两人牵马进来时将客人吓走的遗留。宿尘把碧落带至一个小小独间中,并了四五张椅子给她道:“你躺一躺么?”碧落摇头:“也不是很难过,就是……”她停一停,犹犹豫豫地道:“小贼,我还是走吧。”

“怎么,怕啦?”宿尘一笑,坐在她身旁,两眼清澈澈地望她。碧落也不隐瞒,点点头:“是有些。他们说话我都听不懂,你说话也是。小贼,你们谈论的全是打架,我真的不喜欢。”

宿尘垂睫想了想,抬起眼来道:“好,不勉强。不过你要去哪里?”

碧落一怔:“没有想好。”

宿尘笑道:“快些想。把地方告诉我,然后我逃走去找你。”

碧落惊道:“你……你还要逃?”

那小子面色严肃,道:“自然,我不是还没偷到你的东西?第二道难题可还没有解,你难道要宿尘‘世不为人’么?”说到这里绷不住劲,笑吟吟地得意起来,一时眼色流转,狡猾得像个小魔头一般。

碧落看他半晌,终于一摇头,断然道:“不行。”眼见宿尘双眉微扬的神色,她叹道:“你不能再跑了。为了脱身闹出事情,却叫别人给你收场,太不像话啦。何况小妹妹都受伤了,还不是你害的?你再要逃跑,不知道又给他们惹下多少麻烦来……小贼,你乖乖回去吧,你主人其实待你很好,不会真的为难你的。”

宿尘唇边始终带着抹笑容,此刻听她说完,笑意不减,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他右肘支在桌上,食指修长伸出,便在太阳穴处一点一点的,仿佛在琢磨什么事情,却又像是在里里外外研究碧落这个人——

她怎么可以这样呆呆的,笨笨的,却又好心得叫人无奈?

半晌,他皓齿一露,道:“阿螺,别走啦。”碧落一怔,听他坦然道:“你若真的不想我再闹出事来,就跟我们一道走吧。我不是将你,当真不是,我管不住自己的,你不同往我一定会跑,这是实话。”

碧落听罢咽了口气下去,心道:这样居然还不算将我……小贼,你太会说话啦!她皱了眉看他,道:“可是你们要回魍魉山庄的吧,我……你尽管笑好了,我听说那里成天都杀人,你们虽然不是坏人,但是那里,我不敢去。”

宿尘轻飘飘一笑,叹道:“‘魍魉山庄里面成天都死人’,哈,那建庄二十几年,尸骨早已经填满十几个洞庭湖了。”说罢他长睫一扬,望碧落灿然到:“好吧,你不去也不要紧,陪我走一段路总可以吧?期间我找找机会下手,总有办法结了那道题的。喂,算是替我家主人省去了一路麻烦,你做做好事,成不成?”

碧落被他说得心里一动,低头踌躇,却听宿尘忽然大笑起来:“对啦对啦,忘了跟你说,我们那位宋狗熊可是北方人士,哈哈,很不巧,还长了部黑胡子——你莫不是怕自己那位‘命定之人’从北方千里迢迢地赶来与你相会了吧?”

碧落蓦闻‘宋狗熊’三字不禁一愣,然听他把话说下去,脸上便腾地红起来,窘道:“呸,你再瞎说,不跟你去了。”那小子目光一时欢喜盛然,乐道:“好啦,我闭嘴,你肯去啦?”碧落轻轻一叹,只好点头。宿尘于是离座而起,向碧落端端正正地一拳抱来,声音与眼眸中满满漾出了清亮纯澈的笑意。

他说:“碧螺春姑娘,我替我家主人,谢谢你啦。”

* * *

临安北郊,古道残桥间一地的苍翠柔和下嗒嗒马蹄。夕阳余晖中,六骑人马先后而行,碧落乘在云雾背上,望着前方不远处那抹白衣飞扬的清绝身影,便真的如腾云驾雾一般弄不清了方寸。

大概是一个时辰以前,她得知了自己将与同行的原来俱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爱称为“狗熊”的“多臂熊”宋荣,侏儒长者“老人参精”,“吊死鬼”吴此人,还有扬名江湖十余载的樊罗二鬼——樊天娃娃和罗刹娃娃。甚至于连那只“黑毛小狐狸”看来竟然也不是泛泛之辈,混迹诸多高手前辈当中,那小子谈笑自若,丝毫没被掩了颜色。照他的话说——够资格围在魍魉山庄少主人身边的人物,差又能差到哪里去了?

听说樊天罗刹两个娃娃竟然比自己大着近十岁的时候,碧落一时懵了。她看看掩口娇笑的两人,愕然半晌,忽地转了身问宿尘道:“你有多大了?”惹得在场众人放声大笑。宿尘一本正经:“我今年八岁,练的功夫与那两位前辈相反,叫做‘速生’,练了两年多,你看我像不像二十岁的?”碧落茫然看他,随后居然点了点头:“……像。”于是老人参精从多臂熊肩头一骨碌滚到地上,笑得半晌爬不起来。

那时宿尘皱了眉头望着她苦笑:“阿螺,你怎么可能连这也信了?”碧落羞红了面颊满眼委屈:“你这人怎么骗人都不脸红的……”

终于是凌笑然一扇子拍到宿尘额头上,打得他脑袋一歪,微微替碧落出了口气。他截断众人笑声道:“往西不用想了,这小子闹过一场,是人就知道咱们出来走动,套子想是已经布下了。如今往南去金陵吧,之后水路回岳阳。哼,不过七星会也不是吃白饭的,这回要走他们的地盘儿,我们这群人可有得热闹了。”说着撇宿尘一眼,冷冷叹过。

宋荣仿佛不大甘愿,皱眉道:“就避了西边吗?”吴此人目光冷冷横来,阴声道:“老宋,咱们这趟为什么来啦?护着少主回了山庄,要教训谁再说吧。”其余几人点头称是,目光一齐投向凌笑然去。于是一声“上路”,碧落稀里糊涂地骑上马儿,跟着这群让半个武林闻风丧胆的江湖异士一路北上,向着金陵而去。

* * *

这是第三日,碧落一行到达一个小小镇子落下脚来,离金陵的路程已经走了一半儿。

那位叫做吴此人的“吊死鬼”中途离开,去找什么“土地老儿”询问消息,着实救了碧落一命。她以为今晚终于能够摆脱噩梦睡个好觉了,谁知到晚上,碧落刚刚换下衣裳沐了浴,就听到宿尘在她客房门外兴冲冲地唤到:“阿螺,快出来。”

又是什么新花样了……碧落唇畔不禁带了丝苦笑。这两日同行,那小子实在让她刮目相看——一个人的肚子里面到底可以装下多少有趣的事情?碧落想想那小贼清亮的目光,一时找不到答案。他不偷不骗不使坏的时候,原来是这样可爱的一个少年,怪不得那位脾气孤高的少庄主会这样纵容宠爱他,看来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总对碧落说,你别忙,别忙,我正在想呢,偷你什么东西好些……

“阿螺,快啊。”

此刻他轻轻地叫门,言语里潜藏了说不出的神秘。碧落有些为难,道:“做什么,我已经睡下了。”

“不成,”他道:“换了衣服跟我看星星去,我才想起来,今天是七夕!”

碧落恍然大悟,自床榻上一跃而起,匆匆更衣之后将门打开。宿尘等候良久,此刻见了她笑道:“还好,喜鹊还没站好队,咱们快去。”说罢一挽她手,两人身形一前一后,轻盈掠出客栈。

来到街上时,夜已深沉。小镇风俗似乎是不过七夕的,半点节气也无,所幸的是老天爷给面子得很,风晴月朗,满天星光如银灯盏盏,补了人间的冷落。

宿尘牵着碧落的手,在街上站了站,忽然回了头道:“对啦,听过牛郎织女说悄悄话没有?”碧落愕然摇头。宿尘一笑,望天上投去一眼,道:“我带你去听,如何?”

碧落微微撅嘴:“又来了,我可不信。”

宿尘“哈”地一声笑出来:“有长进,学会不信了?嘿嘿,可是这回我却是说真的,你随我来吧。”

碧落被他拉着,一边疑惑一边好奇,心道:即便真的可以听见,但是人家两夫妻一年才得一见,好容易说些贴心话儿,自己去听来做什么……

他们一路经过许多农家院子,宿尘总是纵上墙头看一看,然后折身下来,带了碧落继续往前走去。碧落忍笑道:“喂,牛郎织女难道住在院子里啦?”宿尘不答,一味的只是往人家里看。终于这一回,他在院墙上坐了许久,回身向碧落一伸手道:“好啦,就是这里,来。”

碧落将信将疑,终究还是在他手上一搭,自己如小鸟儿般飞上了院墙。借着月华向里面看去,院落不小,遍地种了些蔬菜之类,民房门口拴了条大狗,耳朵贴在地上睡得正香。再往里看,东北角落处影影绰绰的一大片,不知道是些什么。

此刻宿尘轻轻纵身,已然了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谁知主人家里那只大狗十分警醒,“刷”地昂起了头,两眼虎视眈眈地向这位不速之客望来。碧落在上面看着,心里一揪。只见宿尘远远地俯下身,向它说了句什么,那狗竟然就一声不吭地抖抖耳朵,重新卧回了原地。碧落愕然无语,心想这小子原来还有这两下子!看来当初云雾被拐,他那些话倒也不全是随口说说的。

“你跟它说什么了?”碧落轻盈落到宿尘身边,好奇看他。宿尘嘻嘻一笑,也不答话,引着碧落便往院角那片阴影而去。

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是片葡萄架。此时初秋,累累果实已经挂下来,碧青浅紫,在月色下郁郁的一片。碧落好奇看着,一脸惊奇喜爱,宿尘微微笑道:“怎么啦,没见过么?这在农家小院也算是寻常的了。”

碧落嗔他道:“谁和你这小贼似的,半夜三更往人家院里跳?喂,这里会有牛郎织女吗?你又骗我了是不是。”

宿尘故意卖起关子,负手仰头在阴影下踱了几步,道:“你这可不知道了吧,传说七月七日这一晚上,只要……只要两个人在菩提架下悄悄的不做声,那就能听到牛郎织女说话了。”说着一双眼睛含笑望来:“阿螺,你信不信?”

碧落微微愣神。一霎那间,她仿佛见了满天星光跌落下来汇聚在那

小贼的眼中,清亮得不可凝视。然后,小贼把眼睛闭上,扬起下颌深深吸了口气。月色勾勒他侧脸的轮廓,如此清朗的一笔。

碧落往天上望去。河汉璀璨,牛女相拥,她想起了师父师娘,小师妹,竹林中的一切还有远在天涯的师姐……如今大家可好?她合上双眼,任凉夜清光在睫毛发丝间缓缓流淌。

金铃蟋蟀鸣唱不绝,菩提叶子被风拂动沙沙地响着,碧落耳边仿佛真的,真的传来了遥远天际的一声声窃窃私语。她凝立在夜色里,认真地听着,一时沉醉得无可自拔。

“阿螺,听到了吗。”

小贼说。他的声音如月光一样温暖朦胧。碧落点点头,喃喃地问他:“他们说什么了?”

“牛郎说,‘小织,跟我私奔吧。’”

碧落几乎一跤跌到,她睁开眼睛狠狠瞪他:“你讨厌死了!”

宿尘笑得一脸灿烂:“看看,你还不信,牛郎可是有凡心的呀。你说人家夫妻二人三百六十日才相会一次,见面还能商量什么?”

碧落“呸”的一声,转身坐在葡萄架下一张大藤椅上,赌气不去看他。如此夜色良辰,偏有这么个煞风景的小贼在旁别不说好话,真真是叫人着恼。

宿尘笑吟吟地转到她面前,扯了旁边一张小凳坐下,道:“好啦,我不跟你闹,你果然听到了是不是?”

碧落噘嘴不语。却见他微微一笑,道:“其实呢,传说是这样说的:‘七夕这一夜的菩提架下,需得两个有情男女悄悄静待方能够听到仙人私语’。阿螺,你信不信呢?”

他说罢,目光一时复杂起来,浅浅有些得意又隐隐有些别的东西在里面,难辨其实。碧落望他,半晌,忽然将两手在心口一合,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总也听不清楚呢,原来是这样……”

这回,轮到我们机灵古怪的小贼一跤跌到了。他撑地而起,一脸内伤地讪笑道:“好啦,阿螺,我服了你,说到煞风景,是我班门弄斧来着。”

碧落不解其意,但见他这般神色,却也忍不住一笑:“小贼,还是多谢你今日带我来这里。以后我回家,一定在院中种上一架葡萄,年年七夕坐在下面去看星星。说不定哪一天,我真的能够听懂牛郎织女的话了。”

宿尘目色沉静下来,半晌,低头一笑:“对呀,你还是要回家的 。”然片刻之后脸色便明朗回来,道:“哈哈,那时你就知道啦,我说他们要私奔,可不是骗你的。”

碧落含笑白他一眼,之后仰头靠在藤椅上,望着天上久久不语。

“小贼,还没想好要偷我什么东西吗?”

“没。我做贼的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到了金陵,我就不能送你了。”碧落眼中映出星辉点点,出神地说。“所以你要快些动手才行。”

“为什么?”宿尘“唰”地转头看她,眉心微微蹙了来。

“你们要走水路,我绝对不要。”

“水路便怎么了……莫非你跟七星会结了梁子么?”他说罢自己先就一笑——那怎么可能?这个小丫头,只有别人惹她她不生气得份儿,哪里会招惹到七星会头上了。

碧落早在南下的路上便听嫣如在书中讲了七星会的事情,知道那是个了不得的帮派,长江下游水域大致全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跺一跺脚,怕是能让半个江南都要巨浪滔天。她摇摇头道:“不是,我、我怕水。”

“什么?”宿尘眉头一紧,仿佛没有听清。

“小贼,我怕水!”碧落只好再重复一遍,紧跟着脸上便红了。

“你你,怕水却居然来了江南?”宿尘愕然:“北方大汉的胡子就当真这样要命么?”

碧落就知道他会这样说,轻轻白他一眼,目光转了别处。宿尘苦笑看她:“我说,怕血怕水,你还怕什么?怕虫子么?”

碧落赶紧点头:“怕。”

于是宿尘手扶她坐的藤椅,低下头去笑得肩头连连抖动。碧落皱眉看他,等他终于笑罢了,望着碧落长长叹了口气道:“丫头,你可怎么办呢,为什么你这样的女孩子偏偏学了如此了得的一身功夫,要往江湖上跑?我若是你师父,不是被你气死就是为你担心死了。”

碧落委曲道:“我也不想出来的。不然听了师父的话往北去,此刻说不定……”说到这里自己“呸”了一声,转眼向宿尘怒道:“都是你,害我也不说好话。”

宿尘重新把头低下去,肩头抖得更凶。碧落又羞又恼,起身便要离开此地。宿尘伸手把她拉住,瞬间正下颜色来,微笑道:“好了,说正经的,为什么会怕?你以前呛过水,是么?”

话音落下,碧落脸色一变——十年前的过往在脑海中闪过一道雷电去,人群,水波,滔滔江河……她身子一晃,宿尘立时扶住了她双肩。

夜色下,那小子的眼眸十分明亮。他皱眉凝视碧落半晌,终于轻声道:“好啦,不提它。”

他将碧落轻轻按回藤椅上,自己负起手,缓缓在葡萄架下踱步。片刻之后,他回身一笑,自脖颈中解下一根黑色丝带来。碧落好奇看着,只见丝带下方坠了一块圆圆扁扁的石片,黑不溜秋的毫不起眼。宿尘把它递过来,道:“来拿着。”

碧落问:“做什么,我不要的。”

宿尘微微一笑:“别多问,拿着。”

碧落只好伸手接了。掂在指间才发现,这石头两寸来长,宽只半寸,非翠非玉的却十分沉重。细看时,表面已然有些光滑,显是经久被人摩挲所致。此刻她捧着石头,宿尘身上的温暖自石间传递过来,竟让她心里一阵踏实。

宿尘将衣袖一顿——那件极不合身的大褂子早已经换下,他穿着粗布麻衫,因为身量有些清瘦,是以袖中大有余地。碧落只觉得他手中银光一晃,定睛看时,见到他手中竟然已经握了一柄短刀。显然这件东西一直在他身上藏着,至于何以半点痕迹也不露出,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见那刀鞘银丝蛇皮,柄上还正反缀着两块宝石,显得极是富丽。碧落只看一眼,脱口道:“哪里偷来的?”

宿尘“哧”地一笑,答得倒也干脆:“我主人身上。”说着两手一分,将短刀拔了出来。

刀锋出鞘的那一瞬间,天上明月立时失了颜色。碧落眼睛微微眯起,见到一抹清光流动在宿尘脸上,映得他双眼更加神采奕奕。刀长六寸,刃略有弧,满柄银光寒瑟不止,凉飕飕扑人脸面。碧落轻叹一声:“这刀真好。”

宿尘微笑坐下,道:“来,你把‘阿扁’拿好了。”说着自己将鞘握拢,伸出左手三指拈住石坠一端。碧落依样效仿,捏住另一端,眼里满是疑惑。

宿尘点点头,手起刀落,望着石片中央轻轻斩下。

刃过无痕。碧落甚至连微微一震也没有觉得,仿佛刀锋划过的只是水流只是微风,只是一片残像而不是面前这块坚硬沉重的石头。

然后宿尘左手向后一撤,齐刷刷的断口当中,石片一分为二。

碧落愕然看着手中莫名其妙短去了一截的“阿扁”,差异得说不出话来,一半是感叹刀锋之利一半是疑惑那小贼的举动。此时宿尘已然笑吟吟地站起身,将连着丝绦的那一半石片挂在了她颈上。

他说:“阿螺,你好好带着它,不许摘下来也不许告诉别人,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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