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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心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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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庭烨面色也是一变,随即向她一揖到地:“白姑娘,对不住了,我并非有心瞒你,实在是迫不得已。姑娘厚谊我受之有愧,不管姑娘要如何责罚,我都甘心领受。”

白兰呆了半晌,才傻笑起来:“原来你是女人……”

我看得着急,只好叫道:“白兰姊姊,你们先上来再说,好吗?”

黎庭烨也道:“白姑娘,我们上去再说吧。”

白兰仍旧痴痴的,黎庭烨只得提了她衣领跃上来。我上前扶住了她,她对我视若不见,口里喃喃道:“原来是女的,怎么是女的?”

我摇着她的肩膀叫道:“白兰姊姊,白兰姊姊,醒醒,你快醒醒!”我知道白族女子多情痴情,见她如此,心里十分难过。

过了半晌她才渐渐回过神来,看着黎庭烨勉强一笑:“原来这不过是个误会……你救过我家人,我谢你还来不及,又……怎能怪你?”看着她凄楚的笑容,分明心头痛极,却还要作出不在乎的样子,我不由鼻子一酸,抱着她叫道:“白兰姊姊!”

以黎庭烨的冷淡也不由动容,道:“多谢白姑娘宽宏大量,他日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万不敢推辞!”

白兰道:“你不需要对我承诺什么。只是相识一场也算缘分,我却不知你们的真实名姓。你们……不是云南人吧?”骗局拆穿,她一下便猜到我们不是当地人,只怕也猜到我们假冒白族是别有所图,真是冰雪聪明。

黎庭烨略一沉吟便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再瞒姑娘。我们不是这儿的人,但关于我们的身份,姑娘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只怕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请姑娘见谅。”

白兰脸上微露失望之色,但还是点了点头,道:“萍水相逢缘分短浅,只希望你们他日再来云南……可以让我知道你们的名字。”

黎庭烨道:“定如姑娘所愿。时候不早了,姑娘还是早些回白家寨去吧,以免家人挂心。路上千万小心。”

白兰作别去了,我知道她还是有所不舍,却也无法可施徒叹奈何。

接下来我们继续赶路,翻过点苍山,过了大理,进入样备境内。这两日大路上的哨卡明显又多了,逼得我们只能翻山越岭风餐露宿,行程耽误不少。所幸样备与巍山接邻,只要过了这最后一关,我们就能见到龙独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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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在我们面前的是座大山,怪石嶙峋险峻非常,一条激流盘绕在山下,此情此景只让我想起“穷山恶水”四个字。要去巍山必须先翻山,要上山又必须先过河。但我看着那湍急的浊流心底直冒寒气,几乎连走近水边都觉得可怕。

见黎庭烨在岸边观察地势,便问她:“没有别的路好走么?”

她指着河心的一块凸出的礁石道:“没别的路。这河面太宽,我一下跃不过去,何况还带着你,只能借那礁石落脚,再过对岸。”

她说罢便走到我身边,右手一伸揽住我的腰,叮嘱道:“抱紧我,否则若落了水,连我也没办法救你。”

我怯怯地点了点头,急忙双臂一环,牢牢箍住了她的腰。只见她足尖一点便落下岸边,再一点又飞身直上,向河心礁石投去。水声轰鸣,我往下一看,浑黄的河水便铺天盖地而来,我脑中一眩,几乎松了手,突然觉得她手上明显的一加力将我搂紧,一纵一顿,才在礁石上停稳身躯。斥道:“不是叫你抱紧我么,为什么松手?”

我结结巴巴道:“这河水太……太吓人了。”

她面容这才稍弛,摇头道:“胆子怎么越来越小了?怕的话不要向下看就是了。”望望对岸,看准一个落脚点,又揽着我拔身而起。

正要越过剩下的半段河面,岸上的草丛中突然射出数颗寒星,分作上、中、下三路,各取我们头、胸、腹的要害!

黎庭烨身在半空无借力之处,内力运行又全以过河为旨,这暗器来得好毒,分明是要她内力大乱,就算不被暗器打中,也会因此坠入急流。而那寒星泛着一层幽碧的光芒,显是喂了剧毒,这暗算之人是存心要取我们的性命!

眼看那寒星转瞬已至面门,我大叫一声,以为小命休矣,却见黎庭烨目射寒芒,空着的左手似撩拨乱弦,几道劲气拂面而过,刮得我脸面生疼,却堪堪将那几发暗器击落。千钧一发!

但她身子亦明显一滞,果然被那暗器扰乱了真气,离河岸还有两丈距离便向下掉落。同时那草丛中又射出三支羽箭,箭尖亦带蓝芒,挟着疾风向我们迫来,这次真是避无可避了。

黎庭烨低斥一声,左掌猛拍河面,“轰”地水花爆散。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水花竟聚成一股水箭迎向羽箭,斜刺里穿过,“啪啪啪”一串爆裂声,硬将三支羽箭冲断。借这一掌之力,身子又再拔起,回旋之中左手弹出两枚截脉针直射草丛,竟辨位奇准一击得手,便闻那草丛中传出两声闷哼,暗算之人已被截脉针所伤。

黎庭烨双足刚一沾地,一片白花花的细砂从树林中掩来,伴随着阵阵腥臭之气,看来这砂竟是毒砂!毒砂遮蔽了我们所有的进路,若退的话便只有落水一途。能布下如此歹毒的陷阱等我们上钩,大概也只有蒙敛能做到了。看来黎庭烨在剑川毁了粮道烧了粮草早已引起他的注意,但我们一直小心行事,行迹却是如何被他所掌握,竟能如此精确地在这个地势奇险之地等我们呢?

黎庭烨冷哼一声,“刷”地扯下我的头巾,内力灌注其中,头巾顿时张开若盘状,旋转着向上飞去,凌厉的劲气下毒砂纷纷被激射开去。便听周围的草丛中传来声声惨呼,几个夷兵跌了出来,身上冒起股股白烟,血水横流,瞬间便腐蚀得见了白骨,犹自翻滚惨叫,让人毛骨悚然。

黎庭烨一招竞功,便将我留在河边,身子闪电般欺进树林。我目光紧随着她,见她目标所取的是林中一个黑衣老者。那人一副虬髯,容貌威棱四射霸气凛然,见黎庭烨袭至面前竟不忙不惊,从容不迫举掌相迎。“嘭”地一声气劲交击,那老者腾腾腾连退三步,面上紫气一闪而过,喝道:“布阵!”

我见了不禁骇然,此人能挡黎庭烨全力一掌,虽然连退三步略处下风,但这份功力却端的是惊世骇俗,究竟是何人?

随着他一声令下,黎庭烨周围突然冒出数人,撒开一张黑色的大网直罩黎庭烨头顶。那些人都戴着手套,而那绳网上缀满闪着碧光的尖刀,只怕连那绳网都染过剧毒。只看适才毒砂的残酷,这绳网若沾上半点也是不堪设想,我一颗心不由快跳出了胸腔。

黎庭烨十指连弹,箭簇般的内劲在绳网上爆开无数火花,那些尖刀纷纷被震碎,但那网却不知是何物所造,竟毫发无伤,仍旧笔直地向着黎庭烨罩下来。这时我看得清楚,那黑网也泛着森森的碧光,距离黎庭烨头顶已不到半尺,失声叫道:“小心!”

黎庭烨面如寒霜,直立的身子突如折断一般,几乎贴着地面向一旁逸出,恰恰脱离了绳网的范围。她刚避过绳网的袭击,还没有来得及直起身来,又有一道黑影自旁蹂身攻上,掌势奇快迅若闪电,而且出手的时机如此精确,又是一个绝顶高手。只是这人一身黑衣,更以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神光锐利的眸子。

黎庭烨面容凝重,转瞬间身躯倒仰着连接那人一十六掌,方拔正身躯,双手并拢作莲花印向外推出,金光如日轮般照耀八方,震得那人身子如落叶般飞出,那些执网之人亦纷纷口喷鲜血而亡。但那黑衣人却不再上前,而在空中一个折身落在黑衣老者身旁,同他耳语一句,那老者略一点头,周围爆出一阵赤红的烟雾席卷树林,亦直向岸边卷来,所有的来袭者便全都隐没了。

黎庭烨神色一惊,箭一般掠回我身旁,那毒烟却也尾随而至!我只觉身下一凉,却是她解了我的百褶裙舞作一团旋风,将那毒烟生生吹散。毒烟散尽,她手中那百褶裙也如片片蝴蝶般随风散落。好厉害的毒烟!借这毒烟的掩护,袭击我们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惊魂之余,我才看见自己一双腿竟就这么裸露在外,不由又羞又怒,叫道:“你……你快赔我的裙子来!”

黎庭烨脸色阵青阵白,半晌才低声道:“我哪有多余的裙子给你?”

我一听顿时傻了,没多余的裙子?难道要我就这么到巍山去?!指着她颤声道:“你……你……”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她沉默片刻,咬牙道:“我这条裙子给你便是。”

我一听再傻,几乎明白不过来,直到她“呼”地将裙子解下扔给我。一双白皙若雪的修长玉腿呈现在眼前,惊得我头脑眩晕,顿时只觉喉头发干,咽了一下口水,两眼再也无法稍转稍瞬。

黎庭烨哼道:“你看什么?”

我脸上一红,随即忍不住大笑起来:“你把裙子给了我,自己怎么办呀,就这么光着?哈哈哈哈……”

她再哼一声,我听出她确实有些着恼了,忍着笑道:“好了好了,这里那么多死人,若你不嫌弃,倒是可以穿他们的衣服……”见她脸上变作了铁青色,就要发作,又急忙道:“不逗你了。上次你换下来的男装还在我这儿,你拿去换吧。”便打开包袱取出那套衣衫给她,她这才面色稍弛,自入林中更换。

我系好裙子后便在一旁优哉游哉地等待,片刻后见她出来,目光却刻意不看我,心中又是好笑,故意道:“唔,老师,你的身材很好呀。”

她猛一抬眼盯着我,目中有着异样的光焰,却冷冷道:“你的也不赖。你那么喜欢看,不如看自己为好。”身形一闪已逼到我面前,手疾探往我腰上便要撤掉我的裙子。我大骇,忙抓住她的手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老师就饶了学生这遭吧。”

黎庭烨的手仍旧伸了过来,却提起了我的腰带,低喝道:“走!”带着我冲天而起,落在树林顶端,一路飞驰而去。

今日遇袭之事实在蹊跷,我暗自思忖仍不得要领,见黎庭烨面无表情,便问她:“你看今天袭击我们的是什么人?那老者和蒙面黑衣人的武功都高得吓人,不知是何方神圣?”

黎庭烨道:“若我所料不错,那老者就是蒙敛。至于那黑衣人……是屈思慕。”

我大吃一惊,蒙敛竟亲自出马对付我们,连黑水靺鞨亦牵连其中,这西南的水还真是深不可测哪。如今我们形迹已露,这最后一段去巍山的路途只怕是步步凶险,蒙敛是绝不会允许我们抵达巍山的。蒙敛手下如此善于使毒,陷阱如此毒辣,难怪之前派出的信使一个个都有去无回了。

“你怎知那黑衣人是屈思慕?”

“他的武功同圣光教大有渊源,刚才他攻我的那十六掌虽然刻意隐瞒了师承来历,但内气运行却同我的光明之力如出一源。圣光教已在我掌握之中,教中有如此功力之人除了他便没有别人。”

“那他又怎会来到云南,并同蒙敛结成一党?”

“黑水靺鞨在中原自然也安排了势力,随时打探大晋的动向。我在洛阳他动不了我,但既然我领军来了云南,便正是对付我的大好时机。若助蒙敛杀了我,黑水靺鞨得到蒙嶲诏及吐蕃的帮助在西面牵制突厥,他便可以同粟末靺鞨放手一搏。届时粟末靺鞨失去了我的支持,他却有蒙嶲诏和吐蕃作后盾,自然胜算大增。”

我这才恍然大悟,可旋即又有疑问浮上心头,便是他们怎能推知我们的行进路线,布好了陷阱等我们跳。

我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黎庭烨沉吟片刻道:“我在剑川虽加意小心,不想仍被蒙敛发现了踪迹,又有屈思慕相助,此人对我的了解很深,加上精擅五行八卦数术阵法,能追踪到我也不奇怪。他被我夺取圣光教教主之位,并威胁到黑水靺鞨的地位,自然要除我而后快。这次偷袭不成,他们后面定会准备更加阴毒的陷阱,我们必须加倍小心日夜兼程,早日赶到巍山才是。”

入夜,我们终于越过了这座险峻的大山。下得山来便见到一座小小的村落,可奇怪的是,村中除了几点零星的灯火,见不到一个人影,安静得可怕。我见这情形诡异之极,想起蒙敛用毒之狠,有些怯意,对黎庭烨道:“这个村子好古怪,只怕又是陷阱,我们还是绕道而行吧。”

黎庭烨双眉微皱,道:“也好。”正要带我绕道而行,忽听那村中传来一个女声:“救命!救命啊!有人吗,快来人啊!”

我们同时一震,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是白兰!”

那声音正是白兰。奇怪,她不是回白家寨去了吗,怎会在此出现?今天的事情真是处处透着诡异。我心头发毛,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黎庭烨眉头皱得更紧,道:“去看看便知。”

我虽然害怕,但也知道此情此景不可犹豫,只有一探虚实。从几日的相处了解到白兰品性淳厚,绝不可能出卖我们,若她是在离开我们之后遇到蒙敛追踪的人马而被掳到这里,那么即使那村子是个龙潭虎穴,我们也必须去救她的。

黎庭烨一手将我揽在身侧,一手扣着五根截脉针,迅若鬼魅地掠进那村落。以她如此迅捷飘渺的身法,即便对方那无法破解的网阵也是拦不住的;指间暗扣的截脉针更是夺命的利器,若有任何人敢现出身形,立即便会招至闪电般的雷霆一击。

然,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也许看到蒙敛率领千军万马在村中等待也抵不过此刻,此刻的平静,静如鬼蜮。只看到村中空地上斑驳的血迹、面目模糊横七竖八的尸体,一个女子跪在中央,看着这满地的尸骸,断断续续地哭泣着,口中喃喃道:“救命……快来救命啊……”

白兰。

我惊疑地看了一眼黎庭烨,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视了一遍整个村落,低低道:“没别的人了。”

我知道她的暗视之力非常人可比,若确定村中没有旁人,便一定没有了。当即大步奔至白兰身旁,颤声道:“白兰姊姊……”

她浑身一颤,抬头看见我,呆了一刻,突然痛哭着扑进我怀中:“小凤……死了,他们都死了……全村人都死了!”

眼前的惨况也令我心头悲恸,含泪安抚着她,抬头看见黎庭烨站在前方,双眉紧锁,眸中跳动着冰寒的火焰。我知道这个景象真的将她激怒了,在自己的国境内如此嗜杀的君王,奉天命而不爱惜百姓的君王,该杀!

白兰哭得晕了过去。我抱着她对黎庭烨道:“现在怎么办?”

黎庭烨道:“带她走。”便一边提一个,展开身法离了那村子。

一路疾奔了约十多里地才停下来,此时天早已全黑,我是什么也看不见了,黎庭烨却凭着夜视之力找了座破落的庙宇度夜。在破庙里生了堆火,取水来救醒了白兰,才问起她为何出现在那荒村。

白兰道:“我同你们别后便回白家寨,不料路上遇到大队夷兵,被他们一直掳过山到了那村子。他们又在村子里征兵、烧杀抢掠,我趁乱逃了出去,躲在一家人的柴草堆中,待他们撤了才敢出来。却不料全村人竟都……”说着又忍不住垂泪。

我忙安慰她:“别难过了,白兰姊姊,现在你就安全了。不妨先跟我们一起到巍山去,我们回程时再护送你回家。”向黎庭烨投去询问的一眼,她点点头算是应了。

白兰感激道:“谢谢你们……”抬头看了看黎庭烨,随即低下头去。她现在又穿了男装,想必勾起白兰的伤心了。

我便抓住白兰问道:“白兰姊姊,从这里到巍山还需多长时间?”

她低声答道:“现在走大路容易遇到诏王的军队。我听说剑川告急,所以诏王下令大举征兵,大批军队正在开拔往援剑川,所以还是走山南的小路避开的好,那就还有两天路程。”

商定了行程,见她疲惫不堪,三人便相继睡下。

第二日天不亮我们便起身,在白兰的指引下沿山间小路而行,一路果然不曾遇到夷兵。虽则安全,白兰却一直神色郁郁,我知道她还是无法面对黎庭烨,又担心白家寨的安危,愁眉不展也在情理之中。便想方设法说些笑话逗她开心,又时不时地耍宝戏弄黎庭烨,她的笑容也便略略舒展了些。

第三日上,白兰说只要翻过了这最后一道山梁,再过去就是巍山境内了。三人振奋精神加紧赶路,午间在一条溪边小憩。白兰折了两片宽大的野山芋叶子卷作杯状,到溪边舀了水递给我们,道:“喝点水吧,我看天黑前就能下山了。”

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又累又渴,甘甜的溪水不啻玉液琼浆,我接过来便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身心俱是一爽。黎庭烨也喝完了水,向白兰道:“多谢。”

她看着黎庭烨,双手按在胸前,神情有些痴呆,嘴唇抖了抖,低声道:“接着赶路吧。”

我心中一叹,蹦起来拉着她道:“好,我们上路吧。”

白兰在前引路,一行人继续沿山梁行进。将近黄昏时到了一座山崖边,白兰停了下来,面向那崖边突然哭了起来。

“白兰姊姊,怎么了?”我一时不解,忙上前劝慰。

“不必再往前走了。”她回过身来,虽眼中含泪,脸上却自有一股决绝之色。

“为什么?”我暗自吃了一惊。

“诏王不会让你们去巍山的。”她低声道,转而面向黎庭烨,身子颤抖着道:“我对不起你,可我爹娘和弟弟都在他们手上……我不得不……你一掌打死我吧!”

黎庭烨面色一变,突然右手按在小腹处,额头冒起一层微汗,道:“你下了什么毒?”

我闻言大吃一惊,抢上前扶住了她,向白兰道:“你下毒?!你……”心头惊怒,枉我们如此信任她,她竟帮那个歹毒的诏王来害我们……

白兰扑通一声跪在黎庭烨面前,泪流满面:“我不敢求你原谅,与其活着一辈子良心不安,求你你一掌打死我吧!”

黎庭烨眼睛闭着,双眉拧结,却没有出手,只是再问道:“你下了什么毒?”

“哈哈哈哈……”来路上突然响起一阵声震云霄响彻山谷的笑声,一个黑袍老者率领着大队夷兵大踏步而来,身旁一人眉眼细长冷酷,正是屈思慕。那老者大笑着对屈思慕道:“果然还是老弟你神机妙算,只用了这么个黄毛丫头就拿下了武功绝顶的征南元帅!本王真是十分佩服!”

屈思慕微微一笑道:“全都仰仗大王之力才能拿下此人,在下岂敢居功?”回头笑向黎庭烨道:“黎左使,我们又见面了。你在大晋的官运不错啊,竟做到了内史、征南元帅。可惜啊可惜,如此功名富贵你怕是没机会再享用了,蚀心蛊的滋味如何?”

蚀心蛊。蛊毒!我想起孔伯伯对蛊毒的描述,不由从心底凉到了指尖。他所讲到的十一种蛊毒内没有提到蚀心蛊,不知是如何毒辣之物!看着黎庭烨冷汗淋漓的脸,颤声问道:“你怎么样?”

黎庭烨牙关紧咬,似忍受着极度的痛苦,竟不能开口。

屈思慕道:“蚀心蛊,蚀人心髓,自然是痛到极处的。黎左使,你真是个妖孽,明明是个女人,却不但哄得这白族女子为你要生要死,更连大晋的青虹公主也肯甘冒奇险陪你远赴西南。如今蚀心蛊蚀掉你这妖孽之心,看你以后还如何蛊惑人心?”

蒙敛闻言问道:“怎么,这女娃是晋朝的公主?”

屈思慕道:“正是。大王今日一箭双雕一举两得,不但可以诛杀征南元帅,还可以拿下这青虹公主。大王,她可是晋朝女皇的心头肉啊,你拿了她,便不愁剑川之围不退了。”

蒙敛大笑道:“好,好!有老弟相助,何愁剑川之围不退,更何愁六诏不平!只要本王统一了六诏,便出兵助你对付粟末靺鞨!只是这征南元帅非杀不可么?”

屈思慕道:“此人断不可留!若留她一命,只怕将来坏了大王的大事!”

蒙敛自负地道:“老弟大概多虑了。她既然中了蚀心蛊,若无解药,三日内便会被蛊毒啃噬心髓,全身溃烂而死。但她武功奇高,又颇有几分姿色,杀了未免可惜……但若本王让蛊毒在她身上作用两日,她便会失了原来的心智,再施以摄魂大法,她便尽由得本王驱策。那时方解了她蚀心蛊的毒,本王岂不是既多了员勇猛的悍将,又多了名绝色的侍妾吗?哈哈哈哈……”

我听这蒙敛如此无耻,跳起来大骂道:“你这老匹夫,休做春秋好梦!大晋待你不薄,你却无耻反叛,更累得六诏之民深受战祸所害,你就是万死也不足以赎其罪!你就等着王师攻入大理取你狗命,悬你的狗头在大理城上以谢万民吧!”我骂虽骂,心头却焦煎无比,今日实已到了绝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怎能甘心就戮,还是被这种卑鄙小人所戮?忧急中脑海中如有一线灵光闪过,我不是身负恒真真气吗?云离要我日夜勤修,难道她早就算到有今日之劫么?恒真、恒澈真气可解天下至阴至阳之毒,虽然不知能否解这蛊毒,兼且二气只余其一,但也别无他法,只能孤注一掷了!

想到此处,我一边继续痛骂蒙敛,一边单掌按在黎庭烨肩头,拼尽所能地将修得的恒真真气尽数灌进她体内。片刻后她身子微微一震,我耳中传来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干得好!你再给我一些真气便可暂时压下蛊毒,我们跳崖而走。”正是黎庭烨的声音。

我心头狂喜,这招果然管用!云离啊云离,你死后还在为黎庭烨谋划,今日若能侥幸逃得一命,我当在你灵前奉上三炷香,谢你的痴情、聪明、深谋远虑!

蒙敛、屈思慕由得我骂,倒是毫不动怒,还似听得饶有兴趣,整个一看笼中鸟儿扑腾的意思。我暗暗冷笑,只是真气灌得急了,有点气息不畅,便骂得有些不溜了,末了真气用罄,身子不由一软倒在黎庭烨身上。

屈思慕面色一变察觉不妥,右手成爪疾向黎庭烨头顶罩去。但为时已晚,黎庭烨腾身而起,中指弹出一枚截脉针直取他掌心。屈思慕遽然变招,改爪为指,“叮”地一声弹飞了截脉针。但仅此一线黎庭烨已左手抱我,右手提起白兰,反身跳下悬崖!

风声呼啸着掠过耳边。我紧紧抱着黎庭烨,急速的坠落固然令心头恐惧到极点,但如果这一跳是死,我们的骸骨即便跌作一团烂泥,却再也分不出彼此,心底又有种莫名的激动。不由附在她耳边大喊道:“我爱你!黎庭烨!我爱你!”

她蓦然回眸看着我。那一刻,迫体而来的寒风不再刺骨,被恐惧紧压的胸膛不再疼痛,她的目光明亮如辰星,温暖如旭阳,既有着震惊,又有着感动,还有着,温柔。如水般的温柔。

大地扑面而来,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可心中被这一个温柔的眼神填满,幸福得发颤,死亡变得不再可怕。

感觉身体被抛了起来,上托的力量抵消了大部分下坠的巨大冲力,可黎庭烨呢,她岂不是会更急速地下坠了吗?!我失声惊呼:“不要——!”伸手向下抓去,却只抓住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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