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晨,天气最是晴朗,窗外的鸟叫得极欢。
温柔一早醒来,才一转身,便瞧见身边蜷着身子睡了一个人。
小小的惊愕了一下,温柔慢慢沉下了脸。
只见晨光之中,蜷身而卧在身边的少年,长长翘翘的眼睫,挺直的鼻子,细腻的肌肤,柔软的唇,秀丽如云的长发,雪白的单衣,衣襟处露出□□光滑的胸膛,……不知是感受到女子灼灼的目光还是怎样,那双美丽的眼睛缓缓的张开,朦胧的浅琥珀色眸子里瞧见温柔侧过来的脸,不由微微笑道:“早啊,柔柔。”
风轻轻的吹过,小鸟在枝头欢叫,太阳从云后面悄悄露出脸来。
只听信风医馆东首第十二间厢房里传来一阵女子凄厉的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这家伙,怎么会睡在我的床上?!!!!”
隔着两道墙,正在和小童一起分选药材的胡壁障,迟钝的抬起淤青的眼,看到绿哥儿在旁边捂着嘴拼命的偷笑,立刻遮遮掩掩的用袖子捂住眼睛,低声喝道:“笑什么,让他听见了,有的你哭的!!”
那小童终于忍不住,指着他哈哈笑道:“胡大夫,你那眼睛肿得这么厉害,怎么不上药?”
胡壁障恨恨啐了一口,恼道:“闭嘴。”
俩人正在说着,只听后面远远一个人道:“昨晚翻了翻古书,瞧见上边写着凡伤寒恶寒者,皆寒伤营,血涩无汗,皮肤闭而为热,头身腰背俱痛,脉浮紧,溲色澄清,大便五日不解,尚属太阳经证,宜麻黄汤。说是一钱麻黄,一钱桂枝,一钱炙甘草,外加三钱苦杏仁足矣。”
那声音有些沙哑,却很厚实,只听另一人摇头叹道:“先前老赵他们也是用麻黄,只是不见效用。看来这寒毒性子倒烈,用普通的法子只怕是止不住。”
那沙哑嗓子的人哼了声道,“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颠疼身痛无汗,苔白胸否,脉浮紧,宜先开表。所以我说用一钱羌活,一钱防风,一钱川芎,外加一钱黄芩,用酒炒的好了。”
胡壁障蹲着却不转头,只是一边筛药一边低声道:“不够,至少还要八分香白芷,半钱苍术,嗯,最好还有五分北细辛。”
旁边蹲着的小童子忍不住嘻嘻笑道:“胡大夫,这般配法,只怕那药还是不够,还是要加上大生地与炙甘草。”
胡壁障老脸一红,低声喝道:“你哪里懂得,又在胡说些什么?”
那小童吐了吐舌头,立刻低下头去。
却不想身后那两人早就听到,其中一人故作大惊道:“原来是胡大夫。”
胡壁障慢慢的站起身来,转身道:“啊,原来是刘大夫。”
——好~你个姓刘的,昨天害我不浅啊?
——这都怪你,谁叫你让那瘟神住进来?
——这能怪我吗?人家拳头比铁还硬,有本事你把他赶出去?
——哼,我医德深厚,胸怀宽广,怎能与那家伙一般见识。
——医德宽广的人居然出卖同道中人!!
——死道友不死贫道,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你!
——怎样?
……
兹兹兹兹兹……噼里啪啦!
空气中电闪雷鸣,两个人用眼神狠狠的厮杀着对方。
“咳咳咳……”沙哑嗓子的对这种同类相残实在有些看不过去,走过来只瞧见胡壁障右眼一圈青轮,不由关心问道:“那个,胡大夫,你的眼睛怎么了?”
“啊……”伸手立刻捂住,啊不,是右边,胡壁障转过身子,咳嗽了半天才道:“这个……昨天不小心跌了一跤。”
“哼。”刘大夫抚了一下胡子,将手上的灵枢卷了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另一只手心,一面得胜似的哼道,“谁知道怎么跌的?”
“哦……那怎么不上药?”
“这个……”姓刘的,你好,我记住了!
“是不敢上药吧。”刘某人撇着胡子翻了个白眼。
“啊……说来奇怪啊,你们这是怎么了,先前遇上李大夫他们也是,老黄的脖子扭了,老李好像腰直不起来了,问他们怎么了,都说是跌跤跌的,你们怎么才一个月不见,人人都跌了老大一跤?”
“咳咳……”谁叫你运气好,那煞星来的时候正赶上你出去采药了,不然你也得跌一跤。“这个,大概是刚下过雨,路上比较滑,比较滑……嘿嘿嘿嘿。”悄悄的转身,瞧见绿哥儿抿着嘴偷笑,不由用力瞪了他一眼,却不料眼边上的肌肉扯得过于厉害,本来青肿的眼又生生的疼痛起来,当下小心捂着眼睛蹑手蹑脚的快步溜走。
“那……老刘,这里就你看起来安然无事的样子,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沙哑嗓子的人疑惑的转头。
“这个嘛,等到晌午的时候大家吃饭,你就明白了。”
“哦……”看来是问不出来了,不过这种八卦消息绝对不能放过,等会子再想办法套出来,“……对了,听说新来了个姓萧的女大夫,好像医术不错的样子?”
“医术好不好我倒是不知道,只是那人有些奇怪。”终于吁了口气,老刘一本正经道,“明明是个婆婆,却非要人家喊她萧姑娘,当真怪异得紧。”
“萧……是不是喜欢穿着翠色衫子的?”沙哑嗓子的心头一惊,连声问道。
底下正在筛药的绿哥儿忍不住抬眼瞧了他一眼,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继续埋下头来。
“咦咦,皇甫大夫,你怎么知道?她还喜欢拄着一根拐杖呢,好像有些功夫的。”虽然那拐杖第一天就被人一拳打碎了。
“难道是她?”被叫做皇甫的大夫大惊失色。
“谁?”
“你知道催符官这个人么?”
“啪!”的一声,只见刘大夫手上的蓝皮子的灵枢落在了地上。
刘大夫忙不迭的将它拾起来,一面四下看看,一面将皇甫从院子里拉到回廊转角处,低声道:“你是说,那个大名鼎鼎杀人如麻,使毒手段高超到成为传奇的人物下毒轻重全看心情好坏的催符官?”
“不错。”
“难道她是……”不会吧,催符官好像是个男的啊。
“她是他的师姐萧君翠,这两人都是邪藏老妖怪的徒弟。”
“邪藏?”那可是八十年前横行天下的使毒大家,连以使毒和暗器著称于天下的蜀中唐门都被邪藏下的毒锁闹得个天翻地覆,这事情还是听自家的祖师爷爷说的呢。
“如果是她,这事情可就棘手了。”皇甫叹了口气。
“怎么说?”伸手抚着下巴,刘大夫开始皱起眉头来。
“你想这寒毒若是能将她也吸引过来,这下毒之人十有八九便是那催符官。”水火不容的两人啊,此处必然将会成为战场之一。
“这么说……”
伸手一抓对方的衣袖,皇甫低声问道:“假如现在我告病,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啊!!”干什么那么用力啊,差点将他好容易粘上的胡子给抓下来。唉,这胡子可粘得不容易呢,被那家伙拔下来之后随地乱扔,害得自己一根一根找了许久,却还是丢了太半。
“来不及了。”咚的一声响,只见那翠衣怪妇阴森森的站在对面十步之遥,“在姑娘我找到传人之前,你们一个都逃不掉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啊……”皇甫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立刻退后一步将身边的刘大夫推出来,嗫嚅道:“小老儿五岁拜师,学医数十载,到了现在更加不能欺师灭祖背弃师门啊!!”
“啊啊啊,我我也是,”看到对方凌厉的眼光射向自己,刘系桑吓得连连摆手道,“姓刘的生是刘家的人死是刘家的鬼,绝对不会到了这时候晚节不保!!!”
“咚”的一声大响,只听那翠衣老妇用力一顿拐杖,厉声道:“放屁!!!谁看上你们这帮庸医啦?姑娘我要收的徒弟是东首第十二间屋子里那个叫做司徒的少年!!”看到面前两个吓到抱成一团的人,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三天之内,在第一中了江雪的人毒发身死之前,你们一定要想办法帮我成为那家伙的师父,不然,我就从你们当中随便找一个去当替死鬼,给那姓崔的试毒!!”
“崔……”小心的咽下一口口水,皇甫和刘系桑对视一眼,哭丧着脸飞快的异口同声道:“小的遵命!!!”
“哼,知道就好,要命的尽早!!!”咚咚咚的顿着拐杖,那翠衣怪妇冷冷哼道。
心惊胆战的目送着翠衣老妇慢慢远去的身影,大汗淋漓的两人同时吁了一口气,慢慢转过眼来。
“……”
无声的对视。
“啊啊啊啊啊啊啊!!!”像被菌毒沾了身子一般,抱在一起的两人同时跳开。
“你你你!!!”怎么搂着我的腰?真过分!
“哇哇哇!!!”居然被他摸到自己的屁股!好恶心。
“……”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刚才……那是误会。”皇甫慢慢的说。
“嗯……所以我们还是赶快想办法解决那瘟神和那老瘟神的事情吧。”
“要不,先去找大家开个会商量一下?”
“……好主意。”刘系桑将灵枢放进怀里,立即转身。
那两人越走越远,却完全没有留意到院子中央蹲在太阳下面的小童微微笑着的眼神。
“呵呵呵呵……”手指微微用力,将指尖的枝叶折断,那孩子缓缓抬起眼眸无声的低笑着,眯住眼瞧着天上耀眼的太阳,扯开一个淡淡的冷笑,“好戏,终于要开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