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个人的运气是用漏斗计算的,那么胡壁障的漏斗到昨天为止便漏光了。
小心翼翼的捉住袖口慢慢擦去脸上的汗水,胡壁障颤抖着身子,蹑手蹑脚的接近东首第十二间屋子的房门。脚尖踩在青砖地上,小腿的肌肉微微抖动,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太阳特别的大。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声响,胡大夫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将身子贴着墙壁警惕的回头瞧了瞧四周,却发现黄大夫的爱猫正吃饱了喝足了懒洋洋的饭后散步。
那只猫见有人瞧它,不由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瞧了他一眼,玻璃石一般的眼里发出冷冽的光芒。胡壁障打了个哆嗦,虚空挥了挥手,喝道:“一边玩去!”只见那猫不情愿的挪了挪肥胖的身子,将屁股一转对着他摇了摇,一甩尾巴大摇大摆的离了去。
胡壁障恨恨的转过脸来,那姓黄的瞧见他持了短签不安慰也就罢了,还在一旁幸灾乐祸,更可恶的是连他家的猫都这般轻视他,哼,下次摸骨牌的时候,一定要抢他的上家,让他吃尽晦气!!
才一抬眼,只见房门早就大开,那个叫做温柔的女子现在正盘腿坐在桌子上,一手拿了只烧鸡一手持了壶酒,满嘴油腻的笑眯眯道:“怎么,胡大夫有事么?”
胡壁障深深吸了口气,扯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道:“温姑娘,这里还住得惯么?”
温柔一口酒灌了一半,咬着壶嘴含含糊糊道:“唔,还好。”
“饭菜还对胃口么?”
“算是对胃口吧。”就是少了酒,不过幸好刚刚去前边院子里闲逛的时候,在凉亭里无意中发现一壶,陈年佳酿啊,总算运气不错。
“那……觉睡得舒畅么?”
“很舒畅……”就是总有人喜欢不自量力的夜袭。
“我们款待的算是周到么?”
“周到……”最后一滴酒入喉,香醇酣厚,真是畅快无比。
“温~柔~温姑娘……”胡壁障“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抱着温柔面前的圆凳号啕大哭道,“现在医馆里在的上上下下一共一十八位大夫的身家性命,全都指在姑娘身上了。”
“……”
“你不知道那个萧姑娘的厉害,她居然用那人见人怕鬼见鬼愁阎王见了也头大的催符官来威胁,逼着我们这几把老骨头替她想办法,让你们家那位少爷三天之内拜她为师,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
“……”
哭,一定要用力的哭!
好,好,就这样,身子再靠近点,哭得再响些!!
趴在院子外花坛下面的探子甲黄大夫、探子乙赵大夫,表情坚毅的用寄托了无限期望的眼神瞧着胡壁障那颤抖的背影。
啊,糟糕,被发现了!
在看到女子慢悠悠递过来的目光后,两位探子立刻俯下身子。
“怎么办,她好像瞧见我了?”黄大夫哭丧着脸小声问道,若是在这里坏了事,他可就惨了。
“嘘,噤声!要是被发现,就说我们在找入药的玄驹。”
“……”
“温姑娘,你看在我们各个都是手无寸铁的老实人,哪里经得起她老人家的威逼利诱啊,姑娘您兰心蕙质善解人意花容月貌一看就是菩萨心肠,可一定要想办法帮帮我们啊……”胡壁障捉住袖口伸手又是一抹,藏在手心里两个小小切得薄薄的蒜片立刻飞快的擦过眼角,一想到因为自己收留这对男女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只消酝酿片刻,感情便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奔涌开来,真真是悲痛欲绝,肝肠寸断,追悔莫及,凄楚万分。
温柔张大嘴呆呆的瞧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嘴边还有一溜不小心流淌下来的酒水,当下用力吸了一口气,伸出袖子将嘴角擦拭干净,一面跳下桌子将啃到只剩下骨头的鸡腿扔到一边,干笑着随便在身上擦了擦便诚恳的伸出那满是油腻的双手道:“胡大夫快快起来,我帮你便是。”
“如果你不帮我我可就真的不知如何是……啊,你说什么?”急切的抬脸,只见一双残留着烧鸡余香的油手大刺刺的伸在面前。
“我帮你啊……”温柔眨了眨眼,笑道,“所以不要再用蒜片了,那种事情我五岁开始就不太做了。”
“啊……”
“诶,虽然欺骗人的感情是不对的,但是看在你这么有眼光的份上,不帮你我会一定会内疚一辈子。”
“啊……”
“哎,原来我在别人眼中是这么的与众不同哪。”温柔沾沾自喜的笑眯了眼,兰心蕙质善解人意花容月貌一看就是菩萨心肠,嗯嗯,不愧是信风医馆的大夫,果然是心细如发炬眼如电啊。
“……”
“咦咦,胡大夫,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
“啊……没,没什么。”真是意外惊喜啊,伸手抹去一把冷汗,不过幸好刚刚没有吃午饭,不然可就都浪费了。
“那就好。”温柔笑眯眯的将他扶起来,顺手在他衣服上擦了擦,笑道,“诶,对了,胡大夫,你瞧蚂蚁的时候是蹲着呢还是趴着的?”
“咚”的一声,门外两颗欢天喜地的脑袋情不自禁的撞在了一起。
胡壁障嫌恶的斜了后面一眼,瞧见温柔探询的神色,连忙摆手道,“没、没事,也就是黄大夫的肥猫撞到赵大夫腌萝卜的坛子了?不用去看了,光听声音也知道。”看见女子意味深长的笑,胡壁障不由更是尴尬,索性装作没有瞧见,咳嗽一声笑道,“姑娘愿意帮忙就好了,只是最好可以快些……”
“胡大夫。”温柔打断他笑道。
“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女子眨着眼睛,突然眯着眼一笑,“只不过我刚刚瞧见司徒那家伙从门口过去了。”
“是,是么……?”那太好了,最好走得越远越好,不,不对,等拜完师后和那老瘟神一起……走得越远越好。
“那家伙手里还很不巧的提着两样东西,”看到对方愕然的眼神,女子无辜的眨眨眼,“一只你刚才说的肥猫和一只你刚才说的坛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骄阳似火,暖风轻轻吹过树梢,引得梧桐叶子一片沙沙作响。
远远的传来少年凄厉的大叫:“你们两个家伙鬼鬼祟祟躲在我家柔柔的屋子门口做什么啊,当我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