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翠笑眯眯的瞧着在不远处院子中央互殴的那两人。
啊,不,准确的说,只有杀绿一个人被殴。
由于杀绿引以为傲的毒粉都没有办法沾到司徒的身子,加上对方具备足以驾驭周遭气流的强大内力,一旦使得不好,毒粉便会尽数弹开。若是一个不小心弹到自己身上,那便当真是大大的不妙了。说起来可真是懊恼,若非昨日自己被身上的毒锁反噬,浑身上下燥热异常,昏昏乱乱之时随便挑了间最凉快的小屋进去,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挑到了这个疯子的女人床上。害得他现在只能东躲西闪,这种狼狈样若是让师哥知道,必然会觉得自己扫了本门的威名,没准这个“第二大弟子”的名号都保不住了,又要轮回到最让他厌恶的“小师弟”的地步。
杀绿嘴上哭爹叫娘哇哇大叫,心下却盘算得飞快,他武功不及司徒,内力不及司徒,年纪不及司徒,力气也不及司徒,唯一的长处此时还变成了弱项,现在自己一举手一抬足都似乎惊险万分,万一自己一不小心败了,恐怕便只有死路一条了,不是死在对方手下,回去也是死在师哥手里,当下不由身子一抖,右手五指张开,抖出一阵尘烟,同时身子向上拔起,掠起一丈高,左手从怀中飞快的取出八寸长的火折,拇指食指指甲微微一擦,附在指甲上的黄色粉末立即落下,遇上火折上特制的焦纸,“嘶拉”一声暴长出三寸多高的火焰来。提起真气猛的向下一吹,那火焰暴长,先前抖出去的烟尘被司徒身上的无形内力弹出,正遇上汹涌前来的火焰,立即化为液滴,飞花暴雨般的“噼里哗啦”四溅开来。那液滴遇到四处流动的强劲气流立即怦然破碎,化为更细的湿意四处弥散。
杀绿大是得意,此毒名为“孽花”,江湖上闻者色变。当年师尊邪藏曾道,我门至宝三样,毒锁锁心,孽花锁魂,铁莲仙锁气。毒锁伤人威力最强,一出则片刻间即成血海。铁莲仙则不然,虽然不类毒锁那般绝决,却是异常狠毒,随着毒性的逐渐侵蚀不断挑起肌腐骨裂一般的痛楚而慢慢折磨对手至死。而这三样之中,以孽花杀人最为精致华丽。即便是毒粉无法伤人,其颗粒一旦遇火则立即化为万千液滴暴射开来,一旦与其他气流相撞,液滴中心便开始破裂,形成万万千千让人更难躲避的水汽。
这世上最恶的毒却如同最娇艳的花朵一般,层层开放,一朵又一朵,转眼之间便铺盖天地,阳光之下,那水汽如同极光如同晴虹一般,波光流转,姹紫嫣红,霎是好看。若是一不注意,人便在这等人间绝少的景象之中迷失自我,逐渐被剥夺去心智,成为被人操控的傀儡。
萧君翠一见他取出火折不由大惊,没有想到这个年仅十一二岁的孩子居然可以使出本门至宝,当下心中更是担忧。虽说她原意是要借司徒在一月之间将崔符官所下寒毒悉数解个干净以引起崔符官的兴趣,将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诱出来,再行约定此次比试的时间。可是,在这短短十数天里,别说是司徒这个完全不通毒理的少年,便是她自己也没有办法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找到足以解除孽花的法子。更何况这几天,单是教那孩子入门便已经有些吃力了,更别说本门三宝那般繁复的解除方法。此次杀绿与司徒交手,按照规矩,不需再行约定,她与崔符官的交战便已开始。可是,若是司徒因此中毒,作为师父的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插手相救的。因为……
“按照本门的规矩,只有能□□出最强弟子能将本门发扬光大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掌门。”萧君翠喃喃低语,浑浊的眼呆滞的望着手中的拐杖。
是的,每隔五年,她都可以向那姓崔的挑战。年少时自己心高气傲,教徒无方,在接连死了三个徒弟之后,才开始认真反思起自己是不是过于急进求成拔苗助长。
上一个徒弟,她□□了将近十年,用尽一切心思,却没想到还是轻而易举的败在了对方新收的徒弟手下。那个孩子,好像叫做杀赤的,当时也和司徒一般年纪,悟性却是惊人的强。姓崔的说他只□□了他一年,哼,他说那句话明明便是嘲讽自己没有本事,教了萧兰十年却赢不了只学了一年的家伙。当时自己一怒之下忍不住破了规矩,出手杀了那个叫做杀赤的孩子……嗯,总算是对得起萧兰了,不枉她与她师徒一场。
不过那孩子死了便死了,明明是她自己没用,怨不得她这个做师父的,只是这第四次的失败却让她再次考虑起徒弟的资质来。寻寻觅觅了许久,几乎便要在放弃的时候,苍天有眼,终于教她遇见了这名叫做司徒的少年。
“敬熙啊,传说中可以起死回生的护体神功,无论是什么毒,都应该可以被出自本能的内力逼迫出来。所以,借助敬熙的力量,纵使毒不死对方,也不至于被对方毒死吧。”萧君翠缓缓握紧了拳头,苍老的手背上一缕一缕的可怖青筋。她叹了口气,抬起眼眸来,沉淀在那浑浊眼底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
司徒微微冷笑,身子一转盘膝坐下,只要稍稍提起,便觉得丹田内真气翻滚如潮,两手食指中指点地,将真气自体内绵绵导出。霎时间,泥土地上形成两个小坑,土尘沙石渐渐被气流浮起。那坑越来越大,尘土不断的被浮起,在气流的涌动中,以少年为中心开始旋转,渐渐的,那沙土旋转得越来越快,几乎将少年整个人都包围住。
“没有用的,孽花之下,方圆数丈之内无人可以逃脱。”杀绿心中微微冷笑道。虽然对手的内力强大到闻所未闻的境界,但是仅靠气流阻隔孽花的湿气是不够的,只要两股气流相撞,原先的毒液便会再次分散成为无数更细更小的雾气,只消片刻,整个院子里便会弥漫着孽花的雾气,即使是可以被他驾驭的气流,对他自己来说也都是剧毒的武器罢了。而这孽花,只要沾上一滴,其毒性便会迅速渗透肌肤,透过血管,顺着血液流遍全身,然后逐渐侵蚀对方的心智,只道那美貌如妖的少年也变成一尊没有生气的傀儡娃娃。
杀绿站在高高的树上,眼里诡异的冷笑着,站在远处院墙之上的萧君翠一脸凝重的模样,看来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虽然被捡来的时候他才九岁,师父说他天资悟性及不上那个死掉的杀赤,不过如果看到自己能在短短三年之间学会江雪与孽花,也一定会称赞他的吧。可惜师尊有规定,不能以下犯上……不然,他早就向师伯出手了。
嗯,如果可以杀掉萧君翠的话……
就可以名副其实的超越杀赤在师哥心中的地位了吧。
杀绿诡异的咯咯一笑,树叶遮去了他的眉眼,只是在树影斑驳之间隐约可见那孩子眉目如画。
太阳无力的高高挂在天上,空中似乎都是一片五彩斑斓的景象,显然孽花的毒雾早已渗透了方圆数丈的空气中。包围住司徒身侧的泥土沙石也旋转得越来越快,刹那间,一道怪风袭来,原先浮动在空中的孽花之雾居然逐渐的变得稀薄起来。
“怎、怎么可能?”杀绿大惊失色。
那风越来越强劲,待到他看清才发现,这不是一道风,而是无数道风,无数道气流,以那泥土尘沙屏障为中心不断的奔涌而来。
“那家伙用泥土吸收了孽花的雾气!!!”萧君翠怔怔的看着不远处不断向中间汇聚的色泽变幻缥缈似薄纱的气流,不由失声叫道。
是了,土克水,土克水,五行生生相克的道理当年她怎么没有想到?
那时的她,整日想的都是如何用药物药性来破解,一旦脱离了解药,面对孽花大概也只能不知所措的坐以待毙吧。
“姓崔的,”萧君翠微微沉下眼眸,苍老的嘴角泛起一丝残酷的笑意,“也许天生便适合成为锁药门掌门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这个叫做司徒的少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