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被五光十色的薄雾所笼罩的院子,此时已然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只是花败树枯,早就不复之前的晴明如画之景。围绕在少年身边飞快旋转着的泥土,由于吸收大量毒雾而渐渐变成深黑,随着自奔涌而来的气流的平息而渐渐分崩离析,一块一块一点一点的飞散着落下。
与瞬间袭人致死的毒锁相比,孽花最大的不足便在于攻击范围的太小。由于土地可以吸收水汽,是以在相当的时间内,孽花的毒雾只能扩散到一定范围便逐渐被吸收殆尽。然而,像司徒这种狡诈无耻的利用内力催动气流促使泥土吸收孽花的疯子,即便对于萧君翠来说,都是第一次瞧见,更别说那个年仅十一二岁的叫做杀绿的孩子了。
“妖,妖怪……”杀绿惊的情不自禁一跤坐倒。由于他看得太过投入也太过震惊,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自己本不是站在地上,这一跤倒下,立刻屁股一滑,重心后倾,整个人硬生生的跌下树来。
只听“轰”的一声,环绕在司徒身侧的泥障轰然破碎,无数的小泥块飞快的向四周飞溅。刹那间,似乎连天地都为之色变,整个庭院上方遮天避日的都是四散飞溅的深黑色泥土。
“不好,快撤!!”萧君翠心头大跳,提起一跃,连连躲避。
“那个笨蛋……”不用回头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温柔,阴沉着脸左手提住一人衣领,右手捉住一人袖口,用牙齿咬住惊电刀柄,一抬一翻,将第三个大夫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待稳稳落在自己背上后才恨恨不已拼着老命向前逃去。
因为浸染了毒液,连泥土本身也成为致命的暗器——铺天盖地飞花暴雨一般的凶狠暗器,若是邪藏还在人世,大概也会觉得目瞪口呆吧。
“哼,还以为他真有什么本事,现在想来,果然是自己天真了。”咬住长刀的牙齿在风中咯咯作响,似乎随时便要脆弱的崩断,女子深深呼吸一下,用力收紧手臂,用一种极为夸张的扭曲姿态将那两个大夫死死拖住。可怜她那两条迄今为止一直处于保养中的玉腿,现在正承受着四个人的重量一面狂奔,疲倦得几乎连抬都抬不起来。
“可恶!但若放弃的话,那三个倒霉鬼只怕难逃一死!!”温柔心中暗道。
想来也是,本来她大可以拍拍屁股潇洒离开的。谁知道没来由的突然同情心泛滥,那隐藏在内心深处悲天悯人的慈悲心与很久都没有重见天日的正义感一起爆发,害得她又折回来将刚才一路上敲晕的那几个蒙古大夫一路打包拖走。
“嗯嗯,这种只会使事情变得更棘手的家伙,果然还是离得远些比较明智。”暗暗在心里打了个盘算,今晚月黑风高之时,便是她温大小姐胜利逃亡之刻!!!
正在暗自得意,只听耳畔生风,接着便是一个更快的身影,如同一道疾风一般跃过自己。那人身子一折,正好抄到她前面。
“呜呜!呜呜呜!!!”混蛋,少挡道!!!
“啊~你说什么?”前面的人极为谄媚的回给她一个笑脸,脚下却丝毫不慢,“我听不懂诶。”
那个老太婆!!!
她不是腿不好,使拐杖的么?怎么这时候跑得比她还快?
萧君翠正要笑嘻嘻的回过身子,只见一块泥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自己飞来,当下脖子一缩,躲了过去。
呀,明明她都跑在了温柔的前面,怎么还会有泥块射过来?
要射也应该射在那个目标比较大的人身上才是啊?
正在暗自讶异,突然瞧见自己地上的影子越来越大,猛地惊起脸来,只见头顶上闪耀着一口白牙咬着长刀的女子拖着三个刚被惊醒又被惊吓得晕过去的老头子正一脸狞笑的朝自己压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肚呜(对)唔(不)居(住)。”毫不留情的一脚踩在对方仰起的脸上,温柔心满意足的借力跃起,一下子跃出老远。
踩别人的脸毕竟不对,更何况大家都是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她本来也不想在别人脸上印下一个脚丫印的,可是谁让她那么配合的抬起脸来?
温柔无辜的眨眨眼,对于被一脚踩倒在泥土里大喊大叫的萧姑娘,她是非常的不好意思,但也没有到想要去道歉的地步呢。
杀绿在跌落树下脸孔几乎要触到泥土的刹那,被人用两根手指提出衣领,一跃带出。
那种肌肤被碰触到时熟悉的冰冷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的浑身战栗起来。那个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谁”字,终于在侧过脸来瞬间,被机智的吞了下去。
卓越如斯的轻功,冰冷如斯的感觉,熟悉如斯的气味……
“师……师哥!!!”他胸口一堵,鼻腔里满是酸涩,满腹的委屈与艰辛翻涌上喉头,回身一扎头便要埋入对方的怀中,仿佛身后飞散的泥土,暴射开来的疾风,都只是过眼烟云,只有眼前这人,是最最重要,最最记挂的。
可惜的是,自己身子还未沾到对方的衣衫便被那人面无表情的一把推开。
只听那人冷冷哼道:“真是丢人。这三十五年来五次对战,我们师兄弟三人,只有你败了。”那语气虽然冰冷,嗓音却仿佛世上最滑顺的丝缎一般柔软,听在耳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媚惑之感。
“师哥……”杀绿颤抖着身子伏在地上,先前的激动立刻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由心底冒出的冷汗,一点一点由额际落下。
他还是个孩子,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会哭会笑会得意会恐惧,可是在这个人面前,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没有能力的失败者。
——失败的话,便只有死!
一道惊雷滑过脑际。杀绿惊恐的张大眼睛怔怔的瞧着身下的土地,手心里沁满着湿冷黏腻的汗水。他不想死,他还不想死……
“师哥!!”猛地抬起头,孩子的眼里全是冷冽的杀气。
“只要我还没有死……”那声音森然如鬼刹,字字如刀,“就不算输!”
是的,这是生死之战。
杀绿慢慢的从地上爬起,小心的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瞧着逐渐散开的尘沙中,骄阳下那高高立在墙头白衣如雪的少年,大声叫道:“姓司徒的,你可听好了,这是我俩的生死之战!先前的只是陪你玩玩罢了……”缓缓沉下眼来,那孩子残酷的一笑,“真正的决斗,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