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翠将温柔抱到不远处的墙角坐下,因为是司徒极为认真的托付,是以只得暂时不去关注战场,先探探温柔的脉象。哪知她手才一动,温柔便张开双眼笑道:“谢谢你哪,翠师父。”
萧君翠哼了声道:“没事你冲上前去做什么?害得我还得在这里给你治伤!”
温柔虚弱的一笑,却是不答。
萧君翠手指搭上她脉门,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温柔一见大为关心,故意低声道:“可是还有救么?”
萧君翠慢慢的将手挪开,伸手将温柔手臂挽上去的衣袖拉好,一脸古怪的瞧着她,迟疑道:“寻常之人,中了怒焰,必然控制不住真气,只得任它在全身四处游走暴动,可是你体内的真气,怎生这么乖巧?”
温柔自然而然的笑道:“大概因为我品性高洁人格高尚吧。”
“……”萧君翠嘴角微微抽搐。
温柔瞧着她笑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低声道:“翠师父,你忘了么?拜你所赐,不久之前在下一不小心中了那铁莲仙。”
铁莲仙?
“三刻锁气三日锁命的铁莲仙啊……”看来真是天意呢,她倒差点忘了铁莲仙了。
温柔见她呆滞了半晌没有动静,不由拍了怕她的肩,安慰道:“不要内疚,那点打击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萧君翠恨恨的一把将她推开,恼道:“什么打击,你分明是故意让他下毒!”
温柔眨眨眼道:“你瞧我是那种不怕死的人么?”
萧君翠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瞧着她,终于摇头道:“不像。”
温柔笑道:“那便是了,未出手之前,我又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他会使哪种毒。”
萧君翠忍不住伸手再搭她脉门,沉吟之间,只觉得对方脉象有些古怪,按理说以怒焰之毒,中者脉大而有力,如波涛汹涌,来盛去衰;以铁莲仙之毒,则是细如蛛丝,模糊且软,似有若无。可是此女脉象非但没有洪细之脉象,反而绵长有力,当下不由微微诧异道:“上次那铁莲仙,虽说只是余毒,却仍有些效力,不然不可能克制住怒焰,只是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露出些病象来?”
温柔慢慢扶着身子坐起来,懒懒叹了口气道:“唉,怎么说呢?我小的时候,作为威胁岭南温家最有力的棋子之一,曾经被人数次虏走,所以无论是下毒还是暗杀,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已经习惯到没有任何感觉了吧。”
“话虽如此,但还是有些不对。若只是服食些药物来抵御寻常□□也就罢了,若是用来抵御我门之毒,是决计不可能的。”
“这个……”她慢吞吞的抬眸,瞧见萧君翠认真严肃的模样,咽了口口水,小声道:“我在想,要不要告诉你我曾经被一个叫做邪藏的家伙虏走的事情呢?”
“啊……”萧君翠目光微微呆滞,只听温柔有些苦恼的说:“一个人的资质还是不要太好,像我这样天生丽质,啊不,天生神力,啊不,天生奇才的少有人物,从小就容易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物觊觎呢。”
“……”
“啊,遥想当年我才五岁,那时候正在我家院子里踢毽子,一连踢了一千多个,”她好像是从九百多开始数的,“最后一脚一不小心把毽子踢飞了,结果那毽子卡在了树上,我想尽办法爬上去拿都没有拿下来,这时候那个叫做邪藏的家伙出现了。”记忆中拿到毽子的那个人闪亮的一口黄牙,朝她回眸一笑。
“不可能,决计不可能。”没有记错的话,师父在将掌门之位传给那姓崔的后就过世了,怎么会再次出现?更何况这丫头年纪最多二十出头,便是向前推个十五二十年,师父也死了将近二十多年了,怎么可能出现?莫非……她急急的问道,“你说的那个叫做邪藏的家伙生的是什么模样?”
“模样啊,嗯嗯,非常奇怪的糟老头子,明明一把年纪了,却还打扮得像个少年人,穿着颜色绚丽的鲜绿色衣衫,拿了一把读书人用的扇子,一脸笑嘻嘻的模样,最奇特的是他右耳还戴了一个像是生锈的锁一样的耳环……”温柔也忍不住笑出声音来,真是奇怪的人哪,拼了命游说她拜他为师,害得她刚开始还以为是拐带小孩的人贩子呢。
萧君翠的脸色越来越古怪,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伸手一捉温柔的手臂厉声道:“你说他,他叫邪藏?”
温柔吃痛,一把推开她的手,慢条斯理道:“你凶什么?我身上还中着毒,快些帮我救治再说!”
萧君翠怔了一怔,立刻气焰软了下来,连忙讨好的伸手帮她捶捶手臂,谄媚道:“温姑娘,温大小姐,只要真气被铁莲仙锁住,怒焰就没有办法暴发出来,就算没有解药也没有大碍。”
温柔嘻嘻笑道:“这般说来,那家伙还真不是吹牛。”
“啊……”
“那时候他对我一见钟情……呃,是一见就满意,于是软磨硬泡逼我拜师。瞧着他那副模样我自然不肯,只是说我们打个赌,你赢了我就拜你为师,输了你就要拜我为师。”
“没规矩,真是没规矩!”萧君翠勃然大怒,却只能按住不发,一面低声道,“那你们赌什么?”
“赌踢毽子。”
“……”
“我踢了一百十一个,他在边上数着,轮到他踢的时候,我在边上唱歌。”
“那么……谁赢了?”
温柔转过脸来,认真的瞧着她道:“我说是我,你相信么?”
萧君翠一脸狰狞,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一字一字道:“我决不相信!!”
温柔无可奈何的认命道:“早知道就是这样,不过我也没办法。他拜我为师后,只在我们家呆了一个月,便叫着太闷了受不了,我瞧着他也无趣便对他说,若是他将他耳环给我玩玩,我便放他自由。”
萧君翠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从牙缝里慢慢挤出话来:“他给你了?”
“没有那么快,”温柔摇了摇头,“他说如果我陪他游山玩水一年的话,便将那耳环给我。”
“……”终于有点身为毒锁门门主的尊严了。
“开玩笑,我怎么会让徒弟骑到师父头上来,当下便强行命他把耳环献上,然后将他逐出师门。不过一个月后,我跟我爹出了点事,正好那家伙上门来游说,于是就顺便和他一起出去玩玩,大概那就是我爹说的温家数十年来最严重的虏童事件吧。”
“……”真是不白之冤。
“那家伙说他的锁环乃是避毒至宝,连世上最强的毒锁都能暂时抵御,可恨那个老不修,明明答应给我了,却还悄悄背着我想要掉包。”
“……”
“于是我一怒之下将耳环拆了个干净,却没想到在耳环里面还藏着一个糖丸。”
“……”
“诶,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干什么?我那时候才五六岁,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糖丸的诱惑?”
“……”就算是现在这把年纪,估计这家伙也没有办法抵挡得住糖丸的诱惑。
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这女人至今还能这样生龙活虎的坐在这里和她讲笑话了。
只是师父为什么明明人还活着却那么早便将位子传给了姓崔的?再者,师父诈死之事那姓崔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可是若是师父还活着,他又怎么会容忍自己门下相残,让自己与姓崔的之间死结越结越深?
萧君翠越想越心惊,额上的汗水一点一点的落下,只听温柔长叹一声,道:“直到现在,我还一直都在怀疑那邪藏是不是真的便是传说中的老妖怪,不过眼下看来,那家伙不是骗人的。只是,如果我是他的话,心爱的宝贝被别人随便的吃掉了,一定会很生气才是,可是那家伙……”
那家伙只是呆呆的看着她,片刻之后,突然仰天大笑,就在她以为他终于要出手的时候,他伸手摸了摸小女孩圆圆的脑袋,蹲下身子认真道:“以后一定要成为一个很强的人哦。”
“很强的人啊……”温柔微微笑着,眼神玩味。
萧君翠恍如一桶凉水当头泼下,师父早日的教导似乎又重新在耳边响起。
——正所谓创派容易壮大难,要想将本门发扬光大,单靠你们几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本门密技之所以能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最重要的便是找到合适的传人。翠姑,符官,在你们心里,徒弟究竟是什么呢?”
“徒弟究竟是什么……”萧君翠低声喃喃道,浑浊的眼里渐渐泛起泪花。
这些年来,她满心里只想着和崔符官之间的约定。一心一意寻找着合适的人选,成为能够打倒那姓崔的门下弟子的工具,让自己成为本门掌门。最早的那个孩子,死在杀光手下的时候,大概是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回头瞧着她哀求着叫唤着师父……可是,她却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那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嗯,实在太久了,久到她都差不多忘记了她亲自给取的名字。
萧兰,萧兰死的时候表情又是怎样的呢?那孩子陪伴自己将近十年的日子,只有在她死后,偶尔寂寞的夜里才会稍许想起。这些年来,对于那个可恨的他,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恨也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淡漠下来,沉淀在心里的大概也只剩下想要得到掌门人位置那执着的欲望吧。
“徒弟啊,”温柔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微笑着叹息了一声,慢慢将眼光瞧向站在院子中央冷冷对峙的两人,轻轻道,“徒弟就像是新种下的小苗呢,需要被人珍惜被人爱护,完全放任不顾死活的话,即使能幸存下来,也只能成为一株身心破败不堪的草木吧。”
萧君翠怔怔的瞧向温柔,只见阳光下,女子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那瞧向少年的眼光又温暖又爱怜。
——师父,我知道,我知道!在君翠心里,一个门派想要壮大,最重要的不是在于本门学问本身有多高深,而是在于人心……所以能成为师父的弟子,君翠也很骄傲很欢喜呢。
被师父收养的时候,她才七岁,依稀还记得自己说这话时师父的脸上似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只是……这些当年似乎还很幼稚的话语,到了现在,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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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给我指出错误的朋友。
司徒的性子其实并不偏向阴柔,只不过孩子气重了些;至于温柔,笑,各位心中应该各有定位,在我心中,这家伙其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如果配给棋玉的话,论智谋两人应该不相伯仲,论地位两者也是门当户对,论武功温柔足够保护棋玉,论美貌,棋玉也是极为少有的美少年,可是,为什么会是那个任性妄为孩子气过重的司徒呢?
喜欢这种事情,一见钟情并不多见,但象司徒对温柔这般的喜欢,大概在很大程度上,是先认定了,于是一心一意信任对方不会伤害自己,再在相处的过程中逐渐发现对方的好来,而渐渐由最初的认定转为刻骨铭心的喜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