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矿本是小孩子心性,被温柔用银子帮他打点了欣阳客栈里的一切,临到离开的时候,银宝抱着他大哭一顿,抹干鼻涕后羞答答的送了他一枚当初把他从山谷里救出来时发现的五彩滑石,他的赌鬼师父张小三送了他六粒灌了水银的骰子,店掌柜得了温柔的银票心中满是欢喜,连他原先打碎掌柜最爱的花瓶之事也忘记了,抱住矿矿送上香吻一个,至于厨子嘛,也是既往不咎,只不过没有银票到手便小小的送了他一个耳刮子,以小小警告他以后不准随便偷别人的鸡。
温柔与矿矿本来便是旧识,加上在偷食赌骰子上两人更是臭味相投相见恨晚,这前往扬州的一路上,他俩便好好叙了个旧,司徒在旁边瞧得心里几度不是滋味。于是矿矿先前逃命时跌下山谷而受的伤失的忆,也便在司徒又妒又恨的如刀眼神中迅速的恢复了起来。可惜的是,他的记忆刚一恢复,便被司徒一脚踹下马车。那个叫做司徒的宁愿多花钱另外雇一辆给他,也不让他一个人霸着温柔谈笑。更可恨的是那个小人无比的算命半仙还对着温柔美其名曰道:“安静的环境更有利于他记忆力的完全恢复。”
于是,矿矿心头大恨,几次在路上偷偷放巴豆给司徒。只是每次明明他下到司徒的碗里茶里,一转身却又都被别人阴错阳差的吃入腹中。这一路上,一连换了三个车夫,两个严重腹泻,一个拼命走气,也不知道耽误了多少时辰,一直到这第四个车夫上阵时,司徒背着温柔将矿矿点倒在马车里,又用绳子将他捆了个结实,马车的进程才勉强加快。
晚唐侍郎徐凝曾诗道:“萧娘脸下难胜泪,桃叶眉头易得愁。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这扬州本是天下有名的繁华之地。
温柔一早便在马车里坐不住了,她仰慕扬州许久,无奈总是无缘路过,倒是司徒比较镇静,他们一个是吃遍天下无敌手的江湖老混混,一个是养在深山无人识的纯真少年,待马车驶进扬州城时,这两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都浑然不觉丢脸的一齐张大嘴巴的瞧着车窗外。
那车夫将他们送到扬州城里最大的客栈门口,因为司徒太过美貌,导致对方往往只顾着看着司徒流口水不顾着回答问题,于是这一下马车便由温柔出面打听。从店小二那里得知他们正赶上扬州一年一度最为热闹的七夕灯会,届时整个扬州的美女名伶都集中到明宴楼,在晚间的百花舟上将由各大豪门公子文人雅士评选出扬州四大绝色,花魁者奖赏丰厚云云。
温柔大喜,好好打赏了车夫,顺便又称赞了对方几句,那店小二与掌柜的瞧见温柔出手大方,连忙争先恐后的献殷勤拍马屁。这个道:“姑娘天人之姿,今宵七夕灯会,可千万不要错过了。”那个道:“姑娘这般美貌,若是上了灯会,一定许多人争着投票。”
温柔听了眉目弯弯,嫣然假笑,每人都打赏了一两银子,叫他们顺便去置备几套华丽的衣衫来。那掌柜与店小二一看温柔是个羊枯,不由更是欢喜,连忙讨了银子转身去办事了,只是这其中的跑路费是决计不会落下的。
因为是一年一度的灯会佳节,自然吸引了不少外地游客,导致各间客栈都是爆满,便是这家最大的也只剩下一间上房。温柔是无所谓,到了晚上她一个人独霸大床,将那两个小的全都一脚踢到板凳上睡觉便是。至于司徒与矿矿,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这两个卑鄙的家伙蹲在各自的马车上就开始想方设法排挤对方。
司徒为人比较喜欢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收到最好的效果。于是他早就盘算好了,待到温柔睡着了之后,便将那小子拎出去先一顿老拳再作打算。可是,唐门出身的矿矿就比较阴险了,因为扬州七夕花魁者除了可以得到“艳绝天下”“艳冠群芳”等封号之外,还可以获得名宴楼百花舟所提供的免食赏金,多至纹银数百两。他恼司徒将自己一路绑起来独霸温柔,又知道司徒对温柔一向言听计从,便趁着司徒去钱庄兑银子时,非常无耻的向温柔偷偷出馊主意。
“你是说让司徒男扮女装争取花魁?”温柔摸着下巴,微微皱眉道。
“不错,那家伙的容貌阴柔,扮作女装自是最好不过。”矿矿极力怂恿道,“姊姊,你看若是司徒获胜,咱们便多了几百两纹银入库,最难得的是可以品尝扬州第一名厨亲手烧出来的‘三头宴’啊。”
“三头宴?”温柔果然上钩。
“姊姊,你不知道么?便是扒烧整猪头、拆烩鲢鱼头与蟹粉狮子头啊!扬州这边的鲢鱼啊,有白鲢和花鲢之分,只是那白鲢头小肉薄,所以扬州的厨子一般用花鲢。烹饪时鱼头去骨,烩时他们都不用水,取的是鲜嫩的鸡汤,如果是有名的厨子下手,这汤里还有讲究,花样万千……”欣阳客栈的厨子便是扬州人士,与其说矿矿和厨子熟,还不如说他和厨子的拿手扬州菜熟。现下和温柔说起来自是如数家珍,说得口若悬河天花乱坠,却将温柔听得口水长流蠢蠢欲动。
这两人一个拼命吹牛一个沉迷幻想,司徒易钗之事看来已成定局,可怜那家伙至今还一无所知。只听矿矿故意叹气道:“可是话虽如此,司徒他必然不愿意配合,姊姊这顿白食大餐终究也只是泡影吧。”
温柔满眼都是鱼头狮子头,怎么可能在这里放弃?当下一拍桌子道:“不错,老是让司徒掏钱,实在是过意不去,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拿到花魁才是。”
矿矿立刻十分卑鄙的献计道:“不如我们用迷烟迷倒他,然后偷偷把他打扮成女孩子,带到灯会上,开个先斩后奏?”
温柔摇头道:“这种龌龊的勾当你认为我会去做么?总要让他心甘情愿的去,才有机会获胜呢。”
“……那,”不好,马屁拍在马腿上了,“……不知姊姊有什么高见?”
温柔笑眯眯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告诉我也不成么?”矿矿清秀的脸上满是好奇之色。嗯,软语相求,总该没错吧。
“告诉你也可以,我只是准备……”温柔嘿嘿一笑,突然出手如电,一并封住矿矿身上的十二大要穴,等到少年身子软倒在地上,才低声道:“□□而已。”伸手封住对方的睡穴,直到那双惊讶得大张的美丽眼眸缓缓闭上,女子轻轻笑道,“啧啧啧,敢打主意到司徒身上的,这小鬼的胆子还真是不小呢。”
她伸手将矿矿藏至床下,一面盘了腿坐在桌子上,歪着脑袋开始想那美味无双的三头宴起来。
司徒好容易从一堆姑娘小姐脸红心跳的围观注视中脱身,身上被砸了好几枚鲜果木瓜历经千辛万苦才灰头土脸阴沉着眼眸回到客栈。他刚推开屋子的房门,便对上温柔那一双似笑非笑妖异的眼眸,顿时瞧得微微呆住。
只听温柔笑道:“又要你去兑钱了,真是对不住。”
司徒蓦然回过神来,缓缓垂下眼眸,那长长的墨黑的头发轻轻的扬起又落下,安静的贴在雪白的背脊上,琥珀色的眸子里阴郁一扫而空,纯净得如同水中之镜一般,只瞧见温柔那弯弯的唇角与盈盈的笑眼,嗓音也越见柔和,微微笑道:“没事,可以让柔柔高兴的话,我也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