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唐恋的微微一笑,即使阅人无数的霍十三娘也不例外。
与按长幼顺序排行的慕容世家不同,以神秘实力与杀手组织闻名天下的蜀中唐门,比较喜欢按照武功强弱排名,每年年末无数唐门弟子都将在本家参加年会,挑战唐门最强的前五十人。而这位由廿年前武林第一美人所诞下的嫡系派最强少年,自十四岁一战成名之后连续数年一直稳坐在唐门大少爷的位置之上。更有外界传言,按照前任占星司所隐约透露的生辰八字,肩负唐门力压群雄称霸武林重任的未来少主,八成便是他。
对于女人来说,美貌强大又地位尊贵的男人最让人倾倒。
只消唐恋瞧着霍十三娘轻轻一笑,便是让她立即当着众人的面立即脱下衣裳绕着百花舟裸奔三圈,她都决不会犹豫。
可惜,唐恋不喜欢笑。
更不喜欢让人窥探他的美貌。
霍十三娘当然知道唐家大少爷的心思,对着那副张牙舞爪的青铜面具,她连笑都只是规规矩矩的裂开嘴傻笑,风尘轻佻全部老老实实的收在肚子里。要知道若是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这位小主子,只怕她霍十三娘立即便要被切成肉十三段。
“你很怕我么?”唐恋的手指轻轻抬了一下面具,有人说他杀人之前都喜欢抬一下面具。
霍十三娘立即头摇得飞快,眨眨眼道,“不,十三娘相当尊敬少爷。”
“是么……那么慕容棋玉呢,你觉得他怎么样?”青铜面具冷冰冰的转了过来,霍十三娘只觉得面具眼眶的窟窿里似乎有一双比刀还要可怕的眼睛面无表情的瞧着自己。
“不可小觑。”她额上的汗珠都快要落下。
“以你的聪明,应该知道这次我来的目的吧。”
为什么有人会喜欢把慕容家的战少与这位大少爷相提并论啊?慕容家的那位冷则冷矣,却绝对没有此人阴险,说话都只说半句,设好了圈套等着你跳下来,嗯,这一点和那妖魔又很相象,不过毕竟人家身子柔弱高贵又是个爱笑的美人,不像此人,连面具都选择的相当没有品味。
“十三娘只是猜测,听人家说战少射伤了岭南温家的大小姐,自此姑苏慕容与岭南温家彻底决裂,另一方面岭南有消息传来据说玄庄的人有意与温家联姻,这么一来情势不利于姑苏慕容,而最近两年两家在延平一带的地皮问题上也是吵得不可开交,所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将最近的消息全都摆了出来,判断的结论留给对方来下,自己还是干干净净,不会让人给揪住小辫子。
“所以……?”青铜面具哼了一声,顺着她的话说。
可恨的是对方不上当,明知道对方可能在设圈套,她也只好老实的跳下去。
“所以,此次大少爷大驾光临,想必是接到了对方的谈判邀请,比如谈谈双方合作的细节。”
“啪啪啪啪。”唐恋慢慢的鼓掌,他连拍手都拍得相当慢,每拍一下顿一下,等到四下拍完,霍十三娘一颗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
“很好,既然你知道了,”青铜面具转向百花舟,再也不看她一眼,只是淡淡道,“所有联系的事宜便着落在你身上,若是让我听到外面有一点点风声,你就把脖子洗干净自己割下来,叫人送到本家算了。”
“是。”不知为什么,牙齿都开始发抖,不知是恨还是怕,“那十三娘先行告退了。”她垂头丧气的等着对方批示,等了半晌却不见声响,稍稍抬头,只见那个一身如血红衣的少年只是静静的瞧着下面的百花舟,竟然丝毫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
不仅是这里,连原先吵闹震天的外面看台上,也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悄然无声了起来。
霍十三娘顺着他眼光瞧去,只见百花舟上一名黄衣少女提着一盏莲灯盈盈而立,那少女容貌秀美,妩媚中略带稚气,嫣然语笑之际,却是不知不觉颠倒众生。
霍十三娘心中微微暗道:“原来是瞧见了人家小姑娘,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也不见得怎样。”她自负美貌,眼见唐恋竟为一少女出神,不由暗生小觑之意。
“霍十三娘,我要这个家伙的资料。”
“是。”放心,来选美的女孩子都是未婚的。
“男扮女装混进来,不知算不算形迹可疑呢?”
“算……啊?”她顾不得失态,一下子上前探头仔细瞧去,却听那少女转身迎上一人细细的低声道,“小姐小心。”
“声音确实有些古怪,只是……”后面半句话竟是连她自己都怔怔的说不出来。灯火之下,只见那黄衣少女身子一让,一名白衣少女仿佛春夜里最明净最清冷的月一般,姿态高雅而尊贵的立在百花舟上。那长长垂落的眼睫,细致如瓷的肌肤,秀丽如云的长发,对于众人惊艳赞叹的眼神好像早就习惯了一般,骄傲,优雅,淡然,风华绝代。她只是那样安安静静的往那里一站,所有人的眼光都不由自主的跟着她淡然的顾盼来回转。即使是那样冷笑不屑的样子,也让人觉得美丽若仙,不可亵渎。
温柔穿了一身号称风流倜傥的男装,右手持一柄据说名贵无双的折扇,背上还是那把老式的五尺长刀,虽然裹刀布换成与衣衫色系相同的水绿色,却还是显得不伦不类怪里怪气。她早就站在押注台的边上,只等着司徒一下场,就将左手上从司徒手里赢回来的一包碎银押上去。怎知道连那开注的庄家都是一脸痴呆的大张着嘴巴瞧着台上,嘴角边上一串哈拉子顺流而下,完全没有行业操守。
温柔不满的伸脚狠狠踢了他小腿一下,一见他吃痛后蓦然回过身来到处找疑犯,才一脸无辜的假意的指了指边上一个正在小心翼翼偷人家钱袋的小贼。
司徒伸手接过矿矿递上来的丝线,丝毫不计较那家伙先前伸脚绊他还假心假意提醒他小心的恶意捉弄。哼,自己可是温柔未来的夫婿,怎么会和那种幼稚低级无聊孩子气弟弟级别的家伙一般见识呢,当下只是沉住气冷静的瞧着面前竖插在软木台上的七根乞巧细针,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线头,穿花绕树一般翻转手腕,指间动作飞快变幻,一气将七枚细针穿了过去。
这一手干净利落又不失优雅风度,整个台下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叫好之声轰然雷动。
温柔瞧着庄家奇道:“你不是不问乞巧的事么,怎么也鼓掌?”
那庄家将小偷踩在脚底下,一面忙着直起身来拼命鼓掌,一面低声狡辩道:“谁说的,十三娘上台的时候我也鼓掌了的。”
“那先前也有人一线七针的,怎么不见你们拍手叫好!”
“不一样,”那人老实道,“这个比较漂亮。”
温柔顿时眉花眼笑,竖起大拇指道:“有见识!有见地!是条汉子!”趁着对方不好意思的搔着脑袋的时候,她连忙抢着将手上的银袋奋力甩在台上,又将怀里剩下的积蓄摸了出来,一脚踏在桌子上,毫无形象的叫道,“大爷我全押了,廿七号!七十八两六钱外加两枚铜板!!”
“……”
趁着名宴楼的女婢展示一线七针的时候,司徒悄悄又从针盒里顺手摸出两根,半抬起眼眸微微一笑,那笑容顿时艳惊四座,赞叹之声此起彼伏,连矿矿紧接着那吃痛的两声“哎哟”也尽数掩盖了过去。司徒心中憋了许久的不爽之气,到了此时终于全部发泄出来,秀丽的长发扬起之处,人已飘然而下。
唐恋瞧着他远去的身影,轻轻咦了一声,半晌才慢慢道:“阿赵,查得怎么样?”
霍十三娘吃了一惊,这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那人轻功之高,竟似在自己之上。
只听那个叫阿赵的低声道:“四少还没到,十一少在闭目养神。只有战少……”
“怎么?他走了么?”那种清高的人应该不会愿意自己婚姻被随意摆布罢。
“不,他没走,”那人抬头看了霍十三娘一眼,恭敬道,“可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慕容刀战竟将包间看台阑干上的整条扶手给卸了下来。”他顿了一下,有些迟疑的低声道,“大少爷,难道这是圈套……对方引虎出山就是准备向我们下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