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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仇恨

韩丹微微一笑,很是和蔼:“既是如此,便算了吧。”

“是。是。”

叶萌萌正半跪于地检查那孩子的伤势,此时抬起头来恳求道:“师兄,咱们救人救到底,替他把伤治了吧。”

韩丹看他一眼,道:“小伤而已,不两日自己就好了。”

“师兄……”目露祈求之色。

韩丹与她目光对峙片刻,败下阵来,叹一口气:“你当我们钱很多么?”转向学徒,“替他治治吧。”

叶萌萌大喜:“还有他娘。”

韩丹回头,无奈,又对学徒说:“这孩子娘亲需要些什么药,也一并准备了。”

那孩子原本委顿于地,只是咳嗽哭泣,此刻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叶萌萌脚边,哭着“呯呯”的磕头道:“二位恩人大恩大德,小人做牛做马,结草衔环……”

叶萌萌哪里见得这个,慌得赶忙拉他起来:“你别这样!你这是做什么?”因那孩子磕头时用力太猛,楞没拉住,还是让他多磕了一个。

叶萌萌把他拉起来,扶起他的头看看,那额头是青青紫紫,几处都磕破了皮,流出血来。

叶萌萌一阵心酸,忍不住泪下:“你那么用力做什么,看这头……可怜的……”抱着他哭了起来,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她在现代三十几年,生活平顺简单,从来没见过如此惨事,如今看这孩子为母求医弄得这般可怜,忍不住慈爱怜惜之心大作,心酸不已。

韩丹叹一口气,扶起她,也拉那孩子站好,对着仍哭个不停的二人说:“好啦,先去给他娘治病要紧。”

正在此时,两只白蜂“嗡嗡”飞来,一白衣女子随后而至,身姿轻曼,衣裙飘摇,不片刻就从长街那头到了这边。她看看围绕在叶萌萌周围飞舞的两只白蜂,目光移向叶萌萌,启唇淡问:“你是素致宫的人?”

声音如银瓶乍破冰面初绽,悦耳动听。

叶萌萌正抹着眼泪,不由一愣:素致宫,那不是小特的家吗?

继而大喜:这位定是小特的师姐了!

一句“是”几乎冲口而出,却转眸间看到韩丹面沉如水,眼中有隐隐杀机,不由一顿。这一顿才想起自己刚刚做下的承诺,那孩子的手还牵在自己手里呢。

一时间犹豫不已,最后握了握那孩子瘦弱冰凉的小手,才咬牙道:“不,不是,姑娘你认错人了。”

此时才注意到,那女子虽不甚美,气质却清冷飘逸,眸色静如深夜,面容冷若冰雪,殊无亲近之意。

白衣女子思索片刻,点头道:“既是如此,不打扰了。”说罢飘然而去。两只白蜂留恋的围绕叶萌萌飞了片刻,也追随离去了。

韩丹松懈下来,目光却疑惑,转向叶萌萌。

叶萌萌哼了一声:“我既然说了不再惹事,就绝对会遵守诺言。”

韩丹的眼中带了笑意,道:“知道了。”

学徒收拾好东西出来,向二人介绍道:“这是咱们坐堂的赵大夫。”

韩丹对那老先生点点头,道:“你们带了他去吧,回来自有我们结账。”

叶萌萌松开那孩子的手,蹲下来替他擦擦脸,轻轻吹了吹额头的伤,道:“好,你快回去吧。让他们好好给你娘看看。”

小孩带着那二人走远了,韩丹伸出手来给叶萌萌擦擦脸上的眼泪,爱怜的道:“好了,别哭了,回去吃饭。”

叶萌萌困窘的避开,自己胡乱抹了两把,率先走进了客栈大门。

小二哥殷勤的迎上来:“二位快请,饭菜都已经好了。二位真是菩萨心肠,那小孩儿真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才碰上了您二位这样的大善人。”

“别说啦。”叶萌萌有些黯然的挥挥手,止住了小二的奉承,回到桌边,食不知味的吃起菜来。

堪堪吃完饭的功夫,药铺的人就回来了。韩丹结了帐,便带着叶萌萌走进药铺,向学徒问道:“多少钱?”

掌柜的插进来,陪笑道:“您是说刚刚那小孩儿的事吧,不要钱,不要钱。那孩子的娘没等我们赶到就死了,小店也遗憾得紧。”

“什么?!”叶萌萌怔愕当场。

掌柜的叹口气:“那孩子也是个苦命的,昨天才死了爹呢。他娘长得有几分姿色,被路过的金兵大爷看上了。他爹是个教书先生,书生意气,宁死不肯,被金兵大爷杀了,他娘为了他才忍了下来,没想到这会儿也去了。这孩子一下子又没了爹又没了娘,还不知道以后怎么过呢。”

叶萌萌震惊得无以加复,不禁喊了出来:“怎么可以这样?那些金兵都不讲王法的吗?!”

话一出口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可笑。难道她不知道?在资料上不是看到过吗?南宋时期,“南人”本来就是金人可以肆意践踏的奴隶,本来就是那最卑微最凄惨最最绝望的一群人,想杀就杀,想辱就辱,金人根本就不把他们当人看。

就连做官的汉人,只要一个不小心也会被随意的处死。就算是最无能的金人无赖,也可以随意杀害汉人玩耍而不会被责罚。

种族凌虐与残害,活生生上演。

叶萌萌感觉心被一床黑雾猛地闷住了一样,忽然间喘不过气来。掌柜的惊诧的看着她的神色仿佛在对她说:怎么,汉人还有什么王法吗?你是哪里来的痴儿?令她惊慌。

“师兄,我们去看看那孩子吧。”她有些想哭。

韩丹神色也黯淡下来。

“好。”

由学徒指引着,他们来到了一间破败的小土屋。四邻早已无人居住,连整片街都空荡荡的,余下的住户已没有几家了。他们推门进去,看见那孩子呆呆愣愣的跪坐在床前,眼神空洞,像是失了魂一样。

“哎呀,走的时候还会哭呢,怎么一会儿功夫就这样了?”学徒轻嚷道,赶紧上前摇摇他,“小小,小小!”

“你认识他?”

“是,”学徒点头,“这镇上就那么几户人,谁不认识谁?”

那他去求医你还那么凶蛮的对付他?叶萌萌咽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质问。他也是无奈吧。事已至此,说那些还有什么用。

她轻轻走过去,担忧的看了看那孩子的脸,柔声道:“孩子,小小,醒一醒,你娘……你娘还等着你安葬呢。”

那孩子的眼睛终于有了焦距,慢慢的转过来,看看他们,又看看床上的妇人:“……我娘……”

声音沙哑干涩,空洞寒冷。

“是,”叶萌萌不忍与那目光对视,几欲偏过头去,却明白这时候决不能避开他的目光,于是忍着悲伤道:“你娘去了,你……”

“我娘……”

那孩子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却在醒过来的刹那闪现出刻骨的仇恨,无尽的愤怒,和令人惊心的狠厉。

他把牙咬的咯吱咯吱响,紧握双拳,全身颤抖,肌肉痉挛。

“孩子!”叶萌萌惊呼。

“想报仇?”检查完妇人尸首后一直没说话的韩丹突然说。

那孩子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盯着韩丹。

韩丹面色淡然:“想报仇?”

孩子从嗓子里挣扎出嘶哑的一声:“想!”那声音里对仇恨的饥渴热烈,令每一个听到的人从骨子里窜起寒意。

“想报仇到什么地步?”韩丹仍是淡然。

“粉身碎骨,在所不惜!”那孩子嘴里流出血来,眼睛红得可怕。

韩丹点点头:“好。我教你。”

孩子的眼睛里一瞬间似乎掠过了一丝茫然,但立刻清明起来,毫不犹豫翻身到韩丹面前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嘶声道:“徒儿端木小小,谢师傅收留教导!”

“恩,”韩丹淡淡道,“你师傅我姓韩。接下来你跟着我,把你娘的尸身收拾了就动身吧。”

“是。”端木小小很干脆的说,爬起来,把他娘的尸身用破席子一裹,将家里唯一剩下的一点茶油倒在上面,用火石点了。火“蓬”的一下烧了起来。渐渐散发出烤焦了肉的香气。

从韩丹搭话开始,叶萌萌和学徒都一直惊恐的看着,做不得声。这小小的破土砖屋子里弥漫的深深的仇恨,就和那烤肉的香气一样,令人窒息,令人惊怖。仇恨似乎变成了有形有质的东西,像黑色的浓雾一样,邪恶的缭绕不散,在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令人间变成了冰雪地狱。

端木小小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神色平静的对着火焰说:“娘,孩儿去了,你既已离去,这不洁的身体也不必留在这污秽的世上白白受辱。孩儿跟了师傅去,学好了功夫,给你报仇。”

韩丹一扬手,些些粉末落在上面,那火便一下子大了很多。不一会儿就烧完了,土炕上只剩下黑黑的余烬。端木小小把那余烬用一块破布包起来,放到了怀里。

“师傅,走吧。”他平静的说。

60. 笑容

夜色深了,他们再次露宿。

叶萌萌看了看火堆旁神色安静的端木小小,忍不住道:“小小,你真的要以全金国人为目标吗?”

适才他们师徒二人谈话,韩丹问小小报仇的目标是谁,小小想了想,道,从普通金兵到金国皇帝的每一个金国人。韩丹便点了点头,说知道了。然后便去打野味去了。

小小冷淡的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的仇恨,可是你还有大好的人生,又是一个女孩子。你的母亲也必然不希望你把一生都花在报仇上面。你可以去我的亲族叶庄,叶庄人都是好人,你的仇我和你师傅会为你报的。”

小小脱去破旧的脏衣,洗净面孔换上新衣时,叶萌萌下巴差点掉下去。她竟是个女孩子。而且容颜清丽,将来必定是个大美人。可是当时这小美人冷冷站在溪水边,目光里的坚硬、冰冷和狠厉,让人心惊又让人心痛。

小小没有说话。

“一时的激愤……”

“我不是一时的激愤。”小小站起来,目光冷冷的俯视着她,“我有的是一生的深仇。”

“可是你才十岁。”叶萌萌目光怜惜而心痛的望着她,“我怎么能让你背负这样的深仇?”

“我不需要你允许。”小小冷冷道,“也不需要你关心。”

“小小,你才十岁!我希望你过的好,我知道你娘也是这样希望的。以全体金国人为复仇目标,你是想把一生都搭上去吗?!我不阻止你复仇,可我也希望你幸福!不要被复仇吞噬掉一生!你若从此再无快乐可言,就算真的杀尽金国人,你父母在天之灵也只会哭泣!”叶萌萌厉声道。

“我不用你说教!”小小也厉声道。说罢怒而离去,隐没进了树林的阴影里。

“小小!”叶萌萌惊叫起来,“别乱跑,危险!”赶紧追过去。

可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小小已彻底没入了黑暗中。叶萌萌咬咬牙,边呼唤着她的名字,边估摸着向黑暗深处走去。

小小只有十岁,体弱力小,又是女孩子,若是遇见危险,逃都没办法逃。而她好歹也扎了三个月马步了,打了三个月座,逍遥游也学了个笼统,内力也勉强过得去,好歹能顶点用。

走了半刻钟,叶萌萌都要绝望了,忽然听见小小淡淡的回答声:“我在这里。”

小小怒而出走,当时怒气上涌,只顾埋头往前冲,后来稍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有多么莽撞。只是当时已然身处漆黑的密林之中,害怕也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往回摸索。幸好走了不远,就听见了叶萌萌呼唤他的声音。

叶萌萌听见她回答,大松了一口气。循声找到人,抓住她的手,紧紧握着:“吓死我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冲动呢!晚上的树林也是能随便闯的么?”

小小一听这话,本来又起怒气:你不过也就大我两岁,凭什么总老气横秋的教训人?可是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紧紧不放,手心出汗,一股暖意涌上来,就把那怒气冲散了。

又听叶萌萌唠叨:“我也是为你好,总杀人难道是什么好事吗?杀仇人一个两个十个百个那也就算了,一辈子都杀个没完那人生还有什么剩下?杀到最后孤家寡人,人人都怕你,朋友也没有,爱人也没有,就你和你师傅两个相依为命去吧。”

她出奇的没有反抗,只安静的听着他絮絮的唠叨,拉着她摸黑在树林里走。

叶萌萌也只说了两句,见小小不搭腔,就叹一口气沉默了。两人安静的走着。

小小安静的走了一阵,突然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不会懂。永远不会懂。师傅能懂。因为师傅也经历过。你不行。你不必多费心机了,我不可能听的。我和你不是一路人。”声音冰冷平淡,却有一股不散的哀伤。

叶萌萌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她当然知道,似她那样刻骨的深仇,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熄灭的,只有同样用血腥来洗刷才洗得掉。但她又担心这样只会带来更多仇恨与寂寞,只会令她的人生更加悲惨。

女杀手?你以为这是电影小说么?每一个美丽的女间谍女杀手都能在厌倦之后春风得意的与爱人隐世而去?从此挑水浇园,养鸡种菜,其乐融融么?

杀一个人便会结下一群仇人,杀两个人就是两群,似她这般发誓以全金国人为仇敌的,只怕天下就没有她能安全隐居的地方。更不要说那些临死的目光,血液流溢的触感。

她叹一口气,低声道:“我只是不希望你被仇恨占去整颗心。我只是希望,你还能幸福。”

小小没说什么。幸福。那是自爹娘死后她就再也想不起模样的字眼。血海深仇压在心上,除了报仇,她别无他想。

两人慢慢摸索,居然给他们摸回了火堆旁。

才坐下,韩丹就回来了。

韩丹收拾好兔子山鸡,叶萌萌接手过来烧烤,咕哝着忘了在镇上买点调料什么的。

韩丹笑瞥了她一眼,没管她。眼光转到小小身上,突然道:“你要学报仇的本事,首先要学会笑。”

小小一愣:“笑?”

“笑。”韩丹点头,道,“要笑得甜蜜,笑得天真活泼,笑得安静顺从。笑得别人不对你起戒心。你现在这模样,就是个什么事也不懂的孩子见了你,也知道要害怕得远远避开,你还想能欺身上去杀人报仇么?”

韩丹说着,轻轻冲小小露出了一个有些懦弱和讨好的笑容,那笑容似乎在说:俺胆子小又没本事,全靠您了。

这笑容乍放即收,来无影去无踪,再看韩丹脸上还是那淡淡的神色,似乎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叶萌萌瞠目结舌。

“什么时候你能隐藏身上的杀意了,我再教你别的。”韩丹淡淡道。

小小现在的目光,仿佛小□□择人而嗜,又似有无尽冰寒的刀光,看了令人生寒。不只目光,她的面庞,身体,也再再散发出无情狠厉的气息,昭然的说着冷漠和拒绝,甚至是渴血的字眼。

小小低头想了想,点点头,道:“是,师傅。”

那晚其余时候,小小便一只在练习笑。只是她初经大恨,父母接连惨死,心中殊无欢意,似乎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该怎么笑来。每每看她清丽的小脸上勉强的做出一个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叶萌萌便觉得心里酸痛难忍,几欲泪下。这种时候,她只好闭上眼睛,在自己的铺位上背转身去,假装睡着,因为她知道,小小是在做她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这时候她需要的绝不是同情,而只有支持。

小小似乎大半夜都没睡。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眯了过去。却很快又被她狠心的师傅叫醒。但她一早醒来,似乎就已经能轻松的微笑了,甜甜笑着和韩丹道了声“师傅早!”

韩丹却摇了摇头,告诉她:“眼神没变。”

小小愣了愣,又低下头去琢磨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小已经连眼神里的杀意都敛去了。当她甜甜笑着叫师傅的时候,便仿佛真的是韩丹娇惯着长大无忧无虑的小徒儿一般。

叶萌萌感到寒冷又感到悲凉,苦笑着对韩丹说:“她倒很有天分。”

韩丹摇了摇头:“不是。她并没有什么天分。令她学得这么快的是她的决心。”

叶萌萌心里又是一阵痛楚。却不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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