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苍大陆最可怕的是什么?
所有的人都会回答你:烈熵!
烈熵,现任天穹国主,十岁即位,十三岁亲政,在位至今十七年。这十七年对于空苍大陆的民众来说是血淋淋地狱般的生涯。烈王嗜杀,自亲政之日起,征战番国、平定叛乱,主动或被动发动大小战事不下百起,御驾亲征十四次,征程万里,所到之处皆成死地。
杀了那个暴君!这个呼声在空苍大陆早已畅响了十年之久,然而却从来没有谁能杀得了烈熵,数十名赴死的刺客中,竟然有近半数是为烈王亲手所杀……
有神卜曰:烈王乃天煞临世,欲杀天煞,必寻天孤。
寒易洛想到这个神卜结果的时候就想指着老天骂娘,凭什么自己就是那个天孤?!就因为好死不死,自己的生辰竟然与那个暴君一样?要按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来说,怎么他就是天煞,我就是天孤?!
任那帮死老头子哭着跟他解释什么出生的地点、方位、甚至温度都有可能影响天性之类的鬼话,再百般晓以大义,什么杀了暴君,他寒易洛便是不世大侠,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总之,寒易洛就是死也不去做那个要命的刺客。
最后,武林盟主萨乌罗一拍桌子,喝道:“小寒!你还是不是杀手?!”
寒易洛笑:“当然是。”其实他一直在笑,就算心里骂翻对方祖宗十八代,脸上却还是笑得山花般灿烂。
“好!你自己不要做大侠,那我出钱,你杀人!你开价吧!”
“开价?烈熵啊,呵呵!这人无价,老爷子另寻高人吧。”寒易洛捧起天莲子泡的茶猛喝,以他杀手的身份能这样太太平平坐在名门正派的客厅里喝茶的机会还真不多。
“怎么会,是人都有价,你旦说,我无所不从!”萨乌罗涎着老脸强笑。
“无所不从?”寒易洛诡异的笑:“当真么?”
萨乌罗脸抽抽两下:“你……你要如何?”
寒易洛邪笑:“萨老应该知道我的喜好吧?”
萨乌罗脸一青,随后一白,接着一红,竟然扭捏起来:“你……你不会是想要老夫……”
寒易洛转身,呕吐!回头恶狠狠地道:“就算我喜欢男人也不会要你!”
萨乌罗松了口气,但又是一脸迷惑……
寒易洛缓过劲来,说道:“各大门派的武功秘笈给我看一年,我就考虑。”
“好!”萨乌罗抓起寒易洛的手来重生击掌,生怕他反悔,“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让他们把秘笈拿来给你看!”
寒易洛无奈的看着被拍得通红的手掌,不由想道,是不是要求得太少了点,那老头子那么高兴干嘛?!
天穹国都皓京在夏初时分是最美的,满城盛放的龙须花正是御赐国花,从天香楼阁一眼望去满目如火焰般的红分外妖娆。天穹国以外的人称这时节的红为妖红,皆因那位赐名的国主,连累这无辜的花儿也变成了血染一般的罪孽象征。
寒易洛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住在天香楼的地字银阁已一年半,他取得各门派秘笈之后便悄然离去,害得萨乌罗差点被各门派的使者生吞活剥!好在他一年后守诺将秘笈送回才平息了这场风波。住在皓京是为了熟悉和了解烈王的生活环境的习惯,他是个绝对不喜欢冒险的人。
以往的刺客留给了他丰富的经验,最接近成功的一位甚至曾花了两年的时候画了整个皓京的地图,记皇城各岗哨的换班时间等,这些都成为寒易洛手头上重要的资料,最厉害的一位在烈王手下过了十六招,割破了国主朝袍的袖子……死无全尸。
寒易洛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十六招啊……不知道一年来阅尽各派武学精髓的自己能在那暴君手下过几招?他不是最强的,这一点自知之明寒易洛向来很清楚,不过他亦坚定的信奉:杀人不是比武,不一定完全靠武功这个信条。天知道如果不是那则莫名其妖的神卜,他早就退出江湖,逍遥四海去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在心里把萨乌罗祖宗十八代一一问候了一遍。
“天字金阁,贵人三位,舍启——”楼下传来小厮的唱喏,这是有新客人入住了,而且是贵客。
天香楼阁是皓京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其间经营吃喝玩乐一应俱全,酒舍百余间,可留宿可小酌,按租价分贵贱为“天、地、人”三字,而每字以下又分“金、玉、银、铜”四阁,如此刻小厮口中说的“天字金阁”便是天香楼阁里最贵的一间酒舍了。
什么人能住得起日计珠玉十斛的精贵酒舍呢?寒易洛好奇,探头出去看,正巧看见领客的小僮带着客人走上楼来。
只一眼,寒易洛的目光便锁定了为首的那人。一身白色衣袍上绣着黑色的龙须花,明明是黑色却依然张扬得似火一般荼靡漫然,脸庞周正,略带稚气,一双媚眼竟然有几分猫儿一般的慵懒之意,最醒目的是眉心那颗米粒大小的痣。这男人,我在哪里见过?一瞬间,寒易洛心头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接下来的时间他竟不由得苦苦思索——在哪里见过他呢?为何竟然不记得了?
三个客人已由小僮带着又上了层楼,楼板上传来轻微的足音,寒易洛一愣,四个人上去,却怎么只有三个人的足音?以自己的功力竟然听到这第四个人的脚步声?!这皓京果然高手众多啊!
少刻,便有各色杯盏往楼上传,看不到菜色,为了保持菜肴的香味不在传送途中流溢,都用金罩盖得严严实实不过光是看盘子便是极尽奢华,寒易洛挑了一丝嘲笑,不知道楼上那些家伙是吃盘子还是吃那盘子中的东西?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低头继续研究桌上的皇宫地图,暗自将各岗哨换班的时辰牢记于心。
略记了些许,却突然被楼上的惊叫声吓了一跳,怎么了?微一吸气,竟入鼻满腔的血腥味,楼上出人命了么?思及此,他不由得出门,立刻便被看热闹的人潮挤上了三楼,远远便见装饰豪华金碧辉煌的天字金阁酒舍门洞大开,侍酒的小僮跌倒在地全身抖得象筛糠,酒舍中唯有那白衣黑纹的男子还站在其中,刚刚那两名陪同的男人都已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男人扯了死者身上的一方丝巾擦了擦手上的血腥,一双媚眼眯着寒光敛尽,煞气凌然。
是个高手,看了一眼死者,一剑封喉,他的手好快。寒易洛几乎是欣赏的看着他,是仇杀?还是?注意到男人眼中全无仇恨之意,寒易洛对他的杀机充满兴趣。
男人似乎也丝毫不担心在这么大的酒楼里发生了命案后的后果,竟然将丝巾一丢,施施然朝门口走来,而门边看热闹的人则象避瘟神一般,退潮似的让开一条道任由他走下楼去……
挤了半天,寒易洛才从人群中挤回自己的酒舍,热闹看完,对于那种马上就要出现官差的场合,他还是很识趣的避开了。特意将酒舍的门关上,门外忙忙碌碌的声音暂且不去管了。
继续看资料,烈王无嗣……寒易洛皱了皱眉,一个当了十七年皇帝的男人居然没儿子,难道有什么隐疾?嘿嘿奸笑,略过,他也不至于无聊到去深思皇帝无嗣的原因。咬着拇指,心思飞转,如果烈熵没有儿子,那他死了对谁最有利呢?寒易洛不是傻子,当然不会以为是萨乌罗自己要杀皇帝,这么多年来,悬赏刺帝的事虽然一直由萨乌罗出面,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背后有个主使者,只不过从来没有露过面而已,这人是谁呢?
烈王的死,最大受益人似乎应该是烈熵的族兄,宁王烈煊,但是听说这两人一起长大,关系非常好;再来就是苍北天宇国的国主萧沏了,说起来他是烈王的大舅子,当今的天穹王后便是天宇国的长公主,这场政治婚姻令天宇国成为唯一没有被烈熵的铁蹄踩过的国土,如果烈熵死,皇后临政,萧沏做为天宇国主又是天穹国的国舅,可以名正言顺的监国……想到这里,寒易洛挑起一丝讥笑。
门外吵吵闹闹的声音越来越响,有声音传进来:“知道死的是谁吗?”
“看齐捕头的脸色,怕是非显即贵吧?”
“是天宇国使节周大人和金大人啊!那人竟将天宇使节杀了!这不是摆明了想让天宇国与咱们失和么?”
“哎呀!莫非又要打起来了?!可是萧国主可是王上的大舅子啊!”
“以王上的脾气……”
“……”
天宇国的使节遇刺?那个人难道也是刺客么?寒易洛想。天宇使节遇刺,似乎不是小事……刚想到这里,门被敲响了,典型的官府人士敲门声,又急又响,随后便有话语声传进来:“里面的人出来!发生命中案了,统统给我出来受查!”
寒易洛看了一眼手里的皓京地图,笑笑,随便谁看到这个都难免把自己当奸细,这地方看来住不得了。他的行李不多,随手操起榻上的小包袱,翻窗跃出,踩着屋檐到了隔壁酒舍,这间不知道是已被查过还是本来就没人,空着,寒易洛一纵身跳进去,然后大大方方下楼,走出了天香楼。
漫无目的朝前走,寒易洛暗暗在心里决定就在今天晚上动手吧,出了刺杀他国使臣的事,说不定皇城里的警戒要有变动。
走到护城河畔,远远便见那人站在河堤上发呆,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啊!刚刚杀了两个人,居然不逃,还站在这里吹河风。寒易洛摇摇头,怎么能不好奇呢?他朝那人走去。
“哎,你刚刚杀了人吧?”他搭腔。
那人慢慢转过身来看他,猫眼眯着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媚:“是啊,你好像不是官捕。”他开口,声音低缓。
“呵呵,我是被你连累,躲官捕的人。”寒易洛笑笑。
“哦?你为什么要躲官捕?”男人问。
寒易洛依然笑:“因为我是刺客。”
“有意思,你要杀谁?”男人似乎很感兴趣的问。
“烈熵。”他说,事实上他有十成十的把握对方不相信,因为这个答案很早以前他就用过,所有听他这么说的人都不相信,有时候越是真话越没人信。
男人挑一挑眉:“你觉得打得过他吗?”
寒易洛叹气:“我只是要杀他,不一定要打得过他。”
男人忽然笑起来:“这样啊……”
寒易洛微微一愣,陷落在他的笑容中——在哪里见过?
“对了,我曾见过你吗?”男人忽然问。
寒易洛心头震动:“我也这么觉得,只是想不起来了。”
男人又笑了:“也许上辈子吧。”笑容中忽然有些落寞,“你叫什么?”
“寒易洛。”
他的笑容象绽放的龙须花一般完全展开:“寒易洛,来杀我试试吧。”说完转身,大步朝皇宫方向走去。
寒易洛眨了眨眼,忽然冷汗冒了一身:“你是谁?”
他没有回头,声音远远的传过来:“我叫烈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