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烟花绽放,众人正在惊叹烟花瑰丽,忽而人群中窜出了一个小丐,大约十四五岁,拖着一双没有后跟的破鞋,一脸灰尘,满脸顽皮,正是上次被蓝晶灵吊在树上的那个小叫花子小泥鳅。
小泥鳅吐舌向燕三一笑,又向蓝晶灵做了个鬼脸,取出副快板敲打起来,唱起了莲花闹:“圆月好,当空照,咱们乞帮儿也在这闹一闹。/大家先别笑,咱们来瞧一瞧,瞧一瞧:/篝火烧,彩灯高,千鸡上架火上烤!/大小姐啊,真是八面玲珑心七窍,八面玲珑心七窍。/贵客也来到,先向三少问个好,问个好。/落叶无声风萧萧,神剑无敌正气浩,正气浩!/大碗酒啊一口了,叫花鸡啊大家都来咬一咬,好味道!/相聚在今宵,你说妙不妙,妙不妙?/大小姐,你别恼,先把你来考一考,考一考,明月知多少?/大小姐,你别恼,柳眉倒竖,可让人笑弯了腰!/笑弯了腰,哎哟,快逃!/吓坏了我小乞丐儿,心中通通跳,别扭歪了脚!/好姐姐,笑一笑,笑出个闭月羞花貌!/好姐姐,笑一笑,我小泥鳅,还要去看花炮。/看花炮,快逃,哎呀,扭坏了脚——”
小泥鳅边唱边滑稽表演,怪态百出,引起群丐哄然大笑。蓝晶灵笑骂道:“小泥鳅,看我再抓着你怎么惩罚你,定要把你扔到鄱阳湖里去好好洗一澡。”小泥鳅做着怪脸,连翻了几个筋斗,窜向群丐,回首高叫道:“好姐姐,你还想让我在鄱阳湖内泡上七天七夜啊,甭想了。”
小泥鳅窜入丐群之中,挥手连作暗示,群丐顿时哄然而起,大叫道:“请大小姐为大姐表演一个节目。”蓝晶灵见众丐齐声要求,向大家笑道:“大家盛情,我就为大家唱段晁补之的《洞仙歌》吧。”众丐大笑叫好。
蓝晶灵清了清嗓子,曼语清歌道:“青烟幂处,碧海飞金镜,永夜闲阶卧桂影。露凉时,零乱多少寒螀,神京远,惟有蓝桥路近。/水晶帘不下,云母屏开,冷浸佳人淡脂粉。待都将许多明,付与金尊,投晓共流霞倾尽。更携取胡床上南楼,看玉做人间,素秋千倾。”
这首词前段写从无月到有月,后段写从有月到月满,层次井井,词致奇佳,而在蓝晶灵的清歌韵味下,更是意境深远,让人沉醉。燕三听着,不由叫好,可一瞧众丐,大多眉头紧锁,连岳九仞也在旁木然张口,呆然无声。燕三恍然,群丐之中,大都大字不识一个,又有几人听的懂其中韵味呢?
蓝晶灵歌罢,目扫群丐,忽而笑道:“刚才那首词我是唱给大哥哥听的,现在我再将小泥鳅的莲花闹唱给大家听啊。”众丐这才又欢腾起来。蓝晶灵又清歌道:“圆月好,当空照,咱们乞帮儿也在这闹一闹……”
众丐拍掌相和,击碗跟唱,可只跟了几句,忽觉不对,便纷纷停了下来,竖耳旁听。原来蓝晶灵虽唱的内容与小泥鳅相同,却将唱法改为了长安宫调,歌声清越婉转,顿时意境大不相同。
这首莲花闹是即时而作,既浅显易懂,又即人即景,颇有几分情趣,众丐听得个个眉开眼笑,听到妙处,高声叫好,笑声四起。那小泥鳅听着,更是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蓝晶灵唱完,群丐喝彩声隆隆,天空焰火也随之散尽。岳九仞忍不住道:“大小姐真是能唱出好歌,老叫花子再怎么唱,也只能依依哑哑的乱叫,再也唱不出这么美妙的声音来。”远处传来众丐赞声,四下一片欢乐。
这时西边群丐突然起身,纷纷将西边灯柱后移,顿时西方空出一个巨大缺口来。忽见火光闪动,又有一堆大火在正西方燃起,两火堆相距约有十丈,互相辉映。岳九仞抬首向西望去,道:“大家正在兴头上,中秋月夜,我们也该尝尝月饼的味道了。”
西方七七四十九位锦衣大汉抬着一个巨大竹皿快步而来,那些大汉也身背麻袋,显然是净衣派弟子。四十九人将巨皿放到两堆篝火轴线正中,疾步退回到群丐中去。巨皿上红帛裹着一个直径四丈、厚约二寸的碟形巨物。燕三望去,难道这就是岳九仞口中的月饼吗?
这时,西方又树起一百零八架彩灯,二百一十八架彩灯连成一片,以两大火堆为焦点,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椭形圆。众丐移位,变换成围二火堆而坐。岳九仞满脸兴奋,起身道:“请大小姐揭礼。”
蓝晶灵那双满含灵气的眼睛向燕三一闪,道:“大哥哥,我去去就来。” 她走下看台,走到巨皿旁,玉手扬起,从袖中飘出一道彩绫。彩绫飘到空中,掠起一道彩虹,蓝晶灵也随之飞身而起,踏绫而行。彩绫九曲,蜿蜒飘飞,她身如彩蝶,彩衣飘展,俯身拾花,揭开红帛。
红帛扬起,如红梅绽放。花瓣落地,红帛铺地,方圆八丈,露出帛心月饼。蓝晶灵踏绫而归,飘然落至红帛之外,红绫归袖。众丐纷纷伸脖,争相观看这直径四丈的巨大月饼。
月饼花纹精致,上镂“欢度佳节,共度良宵”八字。燕三想不到今生会见到这么大的月饼。岳九仞望向那巨饼,笑道:“大小姐为了做这么大的月饼,几乎将长安和洛阳的所有糕点名师都请来了。”
蓝晶灵走回看台,笑着道:“大哥哥,下面就是你的事了。”岳九仞接口道:“这儿除了原来的一千零一十四人,加上刚来的四十九位净衣派弟兄,共一千零六十三人,燕三少剑冠天下,请三少为大家分饼。”
燕三笑了,他从来没有想到他的剑会用来切月饼,可用剑来分食月饼总比用剑来杀人愉快多了。燕三走到了红帛面前,不由驻足,面对这样的一个宠然大物,怎样才能气呵成地将它分成大小相若的一千零六十三块呢?若一剑一剑地去切,切上一千多次,那他真得成为糕点师傅了。
燕三凝视着红帛内的巨饼,沉思的脸渐渐露出了笑容。他月下影动,白衣飘起,如只白鹤,冲天而起,飞越红帛,飘然巨饼之上。燕三身影游动,长剑纵横,剑光人影,连成一片,飘忽不定。
全场寂然无声,众丐屏息凝视饼上那飘动的白衫,只见燕三每在身影下沉之时,便借长剑剑尖切饼反弹之力,飞腾升空。燕三数起数落,饼上沉浮,众丐看得目瞪口呆,疑是一只白鹤在饼上畅意遨翔。
燕三脚不沾地,人在空中,已将巨饼分割完毕。忽而他一声长啸,身影突变,空中连翻,长剑飞舞,又在空中连旋十八下,猛然身影一顿,张开双臂,翩然斜飞,飘然落到红帛之外。
燕三朗声道:“天上明月,地上莲花,正是纵酒寻欢乐,花好月圆时。”众丐的目光却齐聚红帛之中,只见红帛之上盛开一朵莲花,旁边尚有“花好月圆”四字,正是燕三腾空之时,快剑之下,切开月饼,用饼块拼凑而成。莲花是丐帮的象征,众丐看的忘神良久,方才惊呼起来,纷纷喝彩,欢声雷动,更加惊服燕三神剑风彩。
岳九仞明白燕三是借这朵莲花来表达对丐帮的感激与敬重之情,走上来道:“多谢三少。”燕三向众丐拱手,道:“今日能与丐帮各位兄弟聚会于此,同度佳节,真是大为畅快。只是贵帮洪帮主虽在潼关,可无缘拜会,实在遗憾。燕某现将月饼分成一千零六十四份,这也是借花谢佛,希望能与洪帮主同食一饼,同叙月圆之趣了。”
岳九仞接口道:“三少深情,老叫花子一定面禀帮主。”四十九位净衣派弟子上前,将饼块分给众丐。众丐抱酒在怀,望着月饼,早已垂涎三尺,一接月饼到手,便立即张口大吃起来。
月饼分去,红帛之中,只乘下莲花花心,仍是圆饼形,恰是最后一块月饼。十二精英起身,赵元捧起这饼中之饼,道:“此时明月好,我等这就护着月饼速去南山,让帮主同享食饼之乐。”向燕三和蓝晶灵拜别,疾行而去。
蓝晶灵望着众丐猜拳,忽而叹道:“这块饼我吃三顿也吃不了,不想他们肚皮这么大,一口气就吃光了。”转身向岳九仞看去,岳九仞难堪一笑,原来他也手中空空,将那块大饼吃到肚中。
岳九仞叹道:“我们叫花子吃得都是剩菜冷饭,难得遇到这般好味道,怎能忍得住不嘴馋呢?”燕三接口道:“这月饼香甜可口,酥脆异常,真不敢相信那么庞然大物也能做到这么好味道,休说岳老嘴馋,燕某也口馋得很啊。”大口吃了起来。蓝晶灵见燕三那副吃像,忍不住笑出声来。
众丐欢笑喧闹声一片,这时有四名壮丐扯起那铺在地上的裹饼红帛。红帛悬到空中,在秋风中鼓起,荡起一阵红浪。虽然燕三曾在红帛上长剑切饼,却没割破红帛丝毫。四壮丐将红帛绷紧平拉至胸前。那块红帛完全展开,就好似在空中搭起一个红色大平台。
“让我来耍个把戏,为大家助助兴。”群丐中一阵骚动,缓步走出了一位异常肥胖的土财主。那土财主满脸红光,一脸横肉,身背麻袋,显然是丐帮净衣派弟子。他刚走出人群,又从群丐中滚出一个肉球,却是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扎髯,衣不敝体的奇胖无比的胖丐。
土财主漠视胖丐一眼,脱去身上那件紫绸衫,又解去内衣,露出了一身白皙嫩肉,随着他身动而巍巍直颤。他那身肥肉没有二百也有一百五十来斤,而他那高高隆起的腹部更不知装了多少斤油水,白棱棱地发着油光。他在腰间系上一根金腰带,昂首挺胸,向红帛走去。
胖丐冷眼怒视土财主,脱去那身褴褛的衣裳,露出满胸黑乎乎的胸毛,长有数寸,毛茸茸一片。那胖丐不知多少年没有洗澡,全身好似涂有两、三斤污泥,黑黝黝一片。他一个把掌拍在前臂上,捉了一只虱子咬在口中,眦牙向众人一笑,这才拾起一条红腰带系在腰间,也走向红帛。
土财主走到红帛前,就想蹦上红帛,可他连跳数次,双脚始终只离地不到一尺,又如何能蹦的上去?他忙了半天,满头出汉。在众目睽睽之下,土财主久跳不上去,不由暴怒起来,一个猛窜,身体刚拔到一尺五,又坠了下来,脚底一滑,摔个仰面朝天。土财主一身细皮嫩肉如何经得住这么狠狠一摔,他直痛得怪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引得众丐纷纷大笑。
胖丐却更加狼狈,他双手抓住红帛边缘,想借力攀上去,可也脚一松,身体反而悬在空中打颤。红帛柔软,他差点儿滑倒在地,摔个屁股开花。那胖丐连忙双脚蹬地,身体几颤,方才稳住身形。
胖丐又在红帛边瞎忙乎了半天,可他身体实在蠢笨,又如何攀得上去。他又是一个猛扑,前身趴到红帛之上,可双腿一提,趴在红帛上面,仍无法爬上,上身压了半天,无可奈何,只得双脚一动,身体又从红帛上滑了下来。
众人见两人蠢笨,不由被他们那滑稽模样惹得哄然大笑。土财主歇了半天,这才缓过气来,从地上爬起,双脚猛跺地,似要将摔倒之处踏出两个窟窿,方才解得了心头之气。
土财主乱在地上乱踏了一通,忽而一阵大笑,跑到山脚下,寻来一块半人高的巨石,放到红帛边缘,又在大石旁放了数块小石,垒作为阶,借着这石阶终于爬上了红帛。
胖丐见土财主上了红帛,脸上更显焦态。他忽而目光一闪,瞧见篝火正旺,木柴高燃,顿时面色转喜。他走到篝火旁,取出一根长有四尺的碗粗柴木。那柴木燃着火焰,一头已被烧焦。胖丐将那长木在空中连挥,火星闪动,青烟缭绕,那长木燃着的火焰却灭了。
胖丐将那长木树放在地,焦端在下,猛然力贯右臂,一拳捶下,打在木上。焦木入土尺五,成了木桩。胖丐又费了半天,才站到木桩之上。可那木桩只容得下他一只脚,他站在木桩上,来个金鸡独立,身体颤动,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从桩上跌将下来,实在让人心悬。
燕三在旁观看,见那土财主怀抱巨石,胖丐拳击钉木,显然两人各怀绝技,绝非一般肥胖庸丐。再瞧那胖丐立在木桩上虽然身体摇摆不定,可那只立足却站得甚稳。眼看胖丐身体一摆,就要跌下,忽见他奋力一腾,木桩喀嚓一断,他身体猛然拔高数尺,疾向红帛跌去。
胖丐下坠之力加上他自身体重,如果猛撞上红帛,红帛经受不住,必将裂开,众丐看着,惊呼出口。谁知胖丐脚一沾红帛,身体立刻摆正,红帛一丝不颤,而他如履平地,健步而行。
燕三一叹,真是丐帮多奇人,只是这两个奇怪胖子又会在红帛之上做出什么奇事来呢?再瞧那扯红帛的四位壮丐,虽然红帛上多了两个胖子,可他们却扯着红帛,身体稳立不动,不显一点吃力。
胖丐走到红帛中心,傲然四顾,目光扫向那系金腰带的土财主。只见那土财主仍小心翼翼,张膀举臂,缓慢而行,几次立足不稳,一副举步维艰的模样,好像随时就要摔到红帛之上。他费了好长时间,方才走到红帛中心。
“师兄请!”两人一对面,就拱手同声道。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两人突然身形一躬,相互猛扑,分别拿住对方肩膀。两人身体交错,双臂用力,双肩下沉,在红帛之上摔起跤来。
两胖站在柔如烟云的红帛上较起力量,摔起跤来,众丐闻所未闻,个个引颈相望,惊得目瞪口呆,真不敢相像两个大胖子在光滑柔软的薄帛上如何借力立足。燕三面对这番奇观,细瞧两人比斗,也不由心中惊叹,连连暗赞。群丐哄声大起,纷纷呐喊助威。
两胖丐在红帛之上相较,比平地也不知惊险激烈了多少。忽见土财主左脚一伸,去勾对方小腿。胖丐见对方脚动,也伸脚去绊对方右脚。两人身体一晃,胖丐却又是个俯身猛冲,抱住对方腰间,用肩猛顶对方小腹,欲将对方掼倒在地。
土财主连退数步,这才稳住身形,狠憋一口气,俯身顺势,反抱对方腰间,上身猛力下沉,将那肥胖身躯的重量全压到对方身上,双脚紧钉红帛。胖丐上身被土财主压住,就好像被压着一座大山,胸口滞息,腰痛如裂,忍不住一声痛嘶。土财主剩机全力扑上,将胖丐压趴在红帛之上,一膝顶住对方后脊,将胖丐右臂扭起,一提一顿,扳到背后。
众人见两胖丐在红帛上扭打,深恐帛裂,忽见胖丐身体一软,大口喘气,再无反抗之力,土财主骑在胖丐腰间,得意洋洋。胜负已分,群丐正待欢呼叫好,那扯红帛四丐突然振臂,将红帛四角扬起。
轰隆一声巨响,两胖跌倒在地。红帛合围,两丐尚未爬起,红帛已将两胖裹住。众丐盯向红帛,可红帛内突然寂然无声,毫无一丝动静。众人奇怪,难道两经此一摔,会被摔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