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风冷,阴云无日。泽恩堂烧得并不严重,烟火已清理干净。凌秋波不知去向,南宫世家多了二十具尸体。二十具平排地放在一起,公孙云龙细看着,他身边还有一位削瘦略带驼背的老人,正在认真地检查着每一具尸体,甚至每具尸体的衣物这个老人都在细细地翻检着。
公孙云龙得到秃鹰和郑三山的回报,当然知道凌秋波是燕三劫走了,可这二十个相助燕三的人又是些什么人呢?公孙云龙觉得此时弄清这些人是什么来路反而比去追查凌秋波的下落更重要,因为凌秋波只不过关系到南宫世家的脸面,而这突然而现的来闯人物可能背后隐藏着颠覆南宫世家的势力。
那削瘦老人检查完了,躬身道:“公孙先生,这二十个人来之前,显然经过精心的准备,从他们身上找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除了一身粗布衣衫之外,甚至身上一文铜钱都找不到。而从他们的身体特征看,这十三人很象江北曾经名动一时的天羽十三鹰,而这七人手脚特异,亦是北方之人,只是面貌生疏,未曾显形于江湖,一时无法确定其身份。”
公孙云龙点了点头,道:“你下去吧。”吩咐人抬走尸体。这时又有一人上来禀报,会英楼传来消息,燕三与蓝晶灵不知去向。这早在公孙云龙的意料之中,他静默了一会儿,便一个人悄悄去了镜月湖。
镜月湖问心阁内,南宫英杰正在审阅着各地报来的密函。公孙云龙走了进去,将昨夜发生的一切细细作了禀告。南宫英杰沉默了良久,问道:“花间派悬案、凌家灭门奇案、试剑阁血案这三案查得怎么样了?”
公孙云龙答道:“这三案与江北风心盟、江南天心盟大有关联,目前我已派出翠竹轩八闲前去加紧追查,近日必有消息。同时,我们已查得金枪无敌杨胜与风心盟、天心盟甚有牵连,尤其在花间派悬案和常州秦老堂主之亡时屡有出现,如能将他缉拿得住,或许可以揭开许多谜团,只是他数日在龙都现身之后就不知去向,我正派梅庵四剑查找他的下落。”
南宫英杰沉思了片刻,道:“近几年来,天心盟发展之快,远远出乎我们意料,他们暗中图谋,已成为我们南宫的心腹之窜。南宫世家看似稳踞江湖,可江北强敌,天心暗起,内忧外窜,早已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云龙,在此危机四伏的艰难时刻,唯有你与我分忧了。”
公孙云龙接口道:“云龙一生,均是主公所赐,主公放心,我一定鞠躬尽瘁,不堕南宫世家威名。”南宫英杰点首,又道:“天心盟之事,不可再缓,我这有张手令,其列数项,你速速去办。至于昨夜紫缃阁之事,在我们追查风仙儿身份之时突然发生,其中或许牵连甚广,你要慎重行事,抓紧查出燕三少下落。”公孙云龙应命而去。
傍晚时分,公孙云龙来到了平远侯府前。白玉山听到传讯,出门迎接,当他看见公孙云龙之时,脸上不由升起了阴云。因为公孙云龙身边还跟着木道人和金天傲,如此造访,让白玉山感到一种来意不善。
公孙云龙双目冷视白玉山,道:“小侯爷是不欢迎我们的到来了哦?”白玉山脸色数变之后,却是淡然一笑,接口道:“南宫少主是我多年知己,公孙先生能来府中相聚,自是求之不得。”
白玉山请公孙云龙入府,公孙云龙进了府门,道:“小侯爷,听说你们侯府玉华院有口天井,内有龙眼,可通江海,可否能领我一观?”白玉山闻言脸色一变,连忙干咳一声,笑着掩饰道:“天下哪有通江之井,公孙兄怎可听信这等传说,还是随我前往前庭品茶。家父素闻公孙兄是金陵之龙,这番听到公孙兄前来,也一定想和你小叙一番。”
公孙云龙却是停步不前,道:“天下虽有不实之言,可府上之井既传人耳,必有奇特之处,小侯爷可否带我去玉华院一观,看看这到底是何奇景。”白玉山却是一叹,道:“公孙兄,实不相瞒,玉华院有口井不错,可那口井早已是口枯井,已经数十年不用了,有什么好看的,只是那秋月园有丹桂数株,正是花开飘香,我们前去一观如何?”公孙云龙笑着道:“既然有秋月园这样的好去处,那我们就先去观赏一番,再去玉华院瞧个稀奇不迟。”
白玉山先听公孙云龙要去秋月园,正待一喜,可又听着公孙云龙咬着玉华院不放,心中又是一紧,好在公孙云龙答应先去秋月园,便领着三人穿过侧厅,转过长廊,走进园去。公孙云龙刚进园内,便觉浓浓花香飘来,又前行了数十丈,小径一转,便见巨桂齐聚,黄花满枝。而桂花树旁边,又有一座精致小亭,白玉山请公孙云龙一行三人入内。
四人刚刚坐下,走来数个婢女,奉上茶具。又有几个幼婢,走到那桂花树下,采来桂花新瓣,放入茶中,冲彻端送了上来。白玉山道:“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各位赏得秋桂,再品品这桂花茶如何?”
公孙云龙轻喝一口,果然清香馥郁,沁人心脾,笑道:“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小侯爷果是好兴致。” 白玉山接口道:“公孙兄亦是雅趣的很啊,只是公孙兄常忙有武林事务,少有我这等闲情逸致吧。”公孙云龙又喝了一口茶,放下杯来,盯着白玉山道:“云龙的确不是个闲情之人,今日前来,尚有一事请小侯爷帮忙,不知小侯爷是否愿意鼎力相助?”
白玉山闻言心中又上一紧,可是不得不接话道:“不知公孙兄有何见教。”公孙云龙目放冷芒,道:“三少之剑,天下之冠,燕三少现在何处,请小侯爷领我一晤。”白玉山听后,手中猛是一颤,几乎失手掀翻桌上茶杯,他一丝复杂眼神一掠而过,顺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道:“公孙兄此言何意,要我带你到何处去见燕三少?”
公孙云龙紧盯着白玉山的眼睛道:“小侯爷这是明知故问了。”白玉山双手一摊,道:“我的确不知公孙兄何意,还请公孙兄明示。”公孙云龙早从白玉山脸上看出蹊跷,此时冷声一笑,道:“小侯爷当知燕三少与我们南宫世家多有恩怨,云龙此来,就是追查燕三少的下落。”
白玉山目光一闪,却笑着道:“原来公孙兄是为了这事,南宫少主是我挚友,那燕三少也的确可恶,公孙兄若有什么要我相助,我绝不推辞。”公孙云龙目光一沉,道:“可有人指证这燕三少现就在侯府之中。”白玉山脸色一变,道:“燕三少怎会在这里,是何人这般造谣,公孙兄如何能信这等谣言?”
公孙云龙目光犀利,道:“那指证之人就在玉华院内。”白玉山接口道:“这怎么可能,公孙兄说笑了。”公孙云龙立起身来,道:“小侯爷何不同我去玉华院当场对质?”金天傲一直无语,此时嘿嘿一声冷笑,插口道:“小侯爷怎么不起身,是怕我们在府中寻到燕三少了吗?”
白玉山虽心有隐忧,可事已至此,他反而笑着起身道:“难得公孙兄对我们玉华院这么感兴趣,我就请各位一游以又有何防?”跨步出亭,在前引路,道:“各位请随我来,穿过那座楼阁便是了。”
公孙云龙见白玉山这番答应得爽快,到有些意外,他跟随白玉山而行,来到玉华院。院内假山流水、花坛曲径,布置得十分雅致幽静。而玉华院正对之处,却是白玉山的书房,白玉山笑道:“各位是在这院中赏玩,还是到我书房一坐?”公孙云龙随口应道:“这便是玉华院吗,果然内藏奇观。”他目光游动,似在寻找什么。
木道人这时忽而身影一飘,落到院内西北一角,身形定了下来。公孙云龙顿时脸色一喜,跟了过去,只见那院角之处恰有一井,井口粗大,青砖砌成,光滑圆润,少有灰尘,显然此井已经日久天长,而且井口常有人清扫。公孙云龙再走向前一瞧,井内幽深,井底黝黑,几乎深不可见,更是看不见丝毫井水。
白玉山跟了上来,笑着道:“公孙兄寻到了通江之井了吗,或许这井的确通江,井里水都流到江中去了,因而成了一口枯井。”公孙云龙抬眼一瞧,意味深长地道:“小侯爷,这只是一口枯井吗,我看不见得吧?”白玉山目光一闪,却依然笑道:“公孙兄以为燕三少会躲在此处吗,各位何不下去一查?”
“燕三少不在此处,可指证你小侯爷之人却在此处。”枯井之内突然响起一声冷笑。白玉山闻言脸色猛然大变,喝道:“何人在此,竟然偷潜我们平远侯府。”那井内之人哈哈大笑道:“小侯爷这是色厉内荏吗,我这就出来,看你如何当面理论。”
只见井内风响,一个庞大黑影从井内飞出,落到地上。白玉山这才看清楚,原来井内并非一人,而是一个黑衣青年提着一个身材魁梧古铜面色的老人。那老人便是侯府后门附近段记铁匠铺的段老爹。段老爹脸色灰暗,身不能动,显然被那黑衣青年点了穴道。
那黑衣青年立足之后,神色从容,他向公孙云龙躬身一礼,道:“属下何长清不辱使命。”公孙云龙点了点头,他便提着那段老爹站到公孙云龙身旁。公孙云龙冷视白玉山一眼,道:“小侯爷,此时还要我说什么吗?”
白玉山的脸色有几分苍白,可他反而冷冷一笑,道:“公孙云龙,我敬你是南宫世家之人,可你为何派人暗中潜入我们侯府?”公孙云龙一叹,道:“小侯爷,此时此刻,你还要狡赖吗?”白玉山又是一声冷笑,道:“南宫世家,称雄金陵,可我们平远侯府,世代皇家封荫,岂是任人欺辱之地?”
公孙云龙凝视白玉山良久,冷声道:“小侯爷到有几分枭雄之才,只是卧塌之旁,岂容他人安睡,你暗中与江北蓝大先生勾结,充当北霸内应,在此图谋不轨,当真以为我们南宫世家不知道吗?其实你的一举一动,早在我们南宫世家的监视之下,只是明钉总比暗钉容易对付,为了让蓝大先生在金陵的一切布置都在我们掌控之中,我们不想动你罢了。”
白玉山闻言,身体又是一颤,可他很快神色镇定,针锋相对地道:“公孙云龙,你是何居心,居然如此诬陷于我?今天若不说个明白,我便绑了你,送你到南宫世家讨个公道。”他一声命下,便有数十个侯府卫士围了上来。那些卫士居然不畏木道人与金天傲二人,显然个个亦非平常之辈。
公孙云龙冷视白玉山,道:“小侯爷,你为图谋南宫世家,在这口枯井中设暗道,与段记铁匠铺相通,利用段记铁匠铺暗中操纵蓝大先生潜伏在此的势力,昨夜你又设计,利用燕三少夜袭我们南宫世家,现在已将段老爹从秘道带到此处,你还能狡辩得了吗?” 他又目扫那些卫士,厉声道:“小侯爷,今天既然我们前来,如果你不想我们血洗侯府,就请你不要轻举妄动。”
“什么人如此嚣张,胆敢血洗我们平远侯府啊!”一声冷喝,平远侯白光奇闻得消息,走进院来。那白光奇身形微胖,锦袍白面,自有一份威严,他目光扫到公孙云龙脸上,又道:“公孙云龙,是你吗?你虽号称金陵之龙,可本侯府内,岂容得你猖狂!”白玉山见到父亲到来,顿时脸上喜色暗涌,悄然退到白光奇身后。
公孙云龙自然不惧白光奇之威,他上前一步,稍行一礼,神色自若地道:“侯爷来得正好,侯府之内,云龙自然不敢冒昧行事,只是小侯爷不明是非,居然勾结我们南宫世家生死之敌江北蓝大先生,在金陵之中暗自图谋,现在这井下秘道、井上人证俱在,还请侯爷主持公道。”
白光奇冷目一扫,喝道:“玉山,会有此事吗?”白玉山接口道:“启禀父亲大人,这公孙云龙不知何时挖通一条地道,通向玉华院内的这口枯井,却说我以此暗通段记铁铺,与蓝大先生在金陵的势力勾结。想我与南宫少主素来交好,又怎会与南宫世家作对?定是公孙云龙有什么不良企图,构陷于我,图谋我们平远侯府。”
公孙云龙听着白玉山的话中险恶,心中暗怒,冷喝道:“小侯爷,你之所谋已破,如此狡赖又有何用,即使今天我不动你,你还能安然逃脱南宫世家的掌控吗,不要因为你连累了整个平远侯府。”
白光奇虽然一方封侯,面色威然,可他其实对南宫世家还是深有所忌,闻言之后,眉头微皱,吩咐身旁两个卫士道:“你们下去查个清楚,看这井下是否有秘道,到底通往何处。”那两个卫士领命而去。
一壶茶时间,那两个卫士从井内返回,细报井内情景,白光奇听后,脸色越加阴郁。公孙云龙瞧在眼里,此时道:“小侯爷虽然误入歧图,但云龙素敬侯爷为人,此次只要小侯爷交出燕三少,断绝与蓝大先生交往,云龙这就回去启禀主公,南宫世家对小侯爷往日之事既往不咎。”
白光奇沉默有倾,终究还是冷视白玉山,喝道:“玉山,那燕三少现在何处?”白玉山脸显积愤,道:“父亲,你怎么不相信我?我怎会勾结蓝大先生,若是燕三少在我们府中,我就自刎于此。”
公孙云龙听到白玉山语言如此激烈,到颇有几分意外。白光奇听到此言,脸上隐显一喜,他沉声道:“公孙先生,这枯井之中虽有条秘道,可此井废弃已久,秘道来历不明,而你带来之人片面之词更不可信,如果仅仅以此断言小儿玉山与蓝大先生勾结,是否有欠公允?当然今日既然出现此等之事,小儿也难逃清白,本侯到有一个解决办法,不知公孙先生是否愿意听取?” 平远侯毕竟是朝庭功勋,南宫世家也不想因与平远侯冲突而牵动朝庭,公孙云龙接口道:“云龙恭听侯爷良策。”
白光奇神色一肃,道:“公孙先生此来,原意是为了寻找燕三少,而也认定小儿与蓝大先生勾结藏匿了燕三少。本侯为了平息这场误会,愿与公孙先生定下一约,那就是本侯允许你派人入侯府一搜,如果你们在侯府中搜出燕三少,本侯便把小儿交给你们,任你处置,但如果你们搜不出燕三少,那么从此以后南宫世家的人不要再踏入我们平远侯爷一步,并且永远不可伤害小儿玉山!”
公孙云龙已完全明白白光奇用意,但他还是点首道:“好,我们就以此约定。”他示意何长清。何长清发出烟花讯号,片刻之后,从侯府之外驰来数十名黑衣武士。显然南宫世家早已安排得当,暗中围住了平远侯府,而这些武士为了行动方便,故意隐去了南宫世家武林的装饰。
何长清吩咐这些武士,在平远侯内仔细搜查起来,直搜到天黑掌灯,最终众武士脸色灰暗地聚到了何长清面前。何长清只得向公孙云龙回报:“侯府内搜尽,终寻不出燕三少的踪迹。” 公孙云龙闻言心中一震,这燕三少到底躲到了何处,难道已经逃离了金陵了吗?
白玉山在旁连连阴笑,道:“公孙先生,还要掘地三尺吗?”公孙云龙不理白玉山冷嘲,向白光奇道:“云龙多有打搅了,这就告辞,请侯爷放心,南宫世家自会遵守今日之约。”他不再多语,领着南宫世家众人离去。白光奇望着公孙云龙背影,终于释然一叹。
公孙云龙在平远侯府铩羽而归,可金陵更加地不平静起来,南宫世家更大规模的搜查在城内展开,他们不仅在搜查燕三的下落,同时还在追查金枪无敌杨伟行踪和对天心盟的势力进行清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