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百万家,出门无所之!一句小诗,道尽长安繁华!燕三一行仅驻足片刻,四边便已人影密布,堵住了半条长街。
燕三望着四下攒动人群,知道一时之间无法行走,目光最终又落回到那尊木棺上。这尊棺材不但让自己吃上官司,而且光天化日之下又引来这么多人来劫,难道还另有古怪,藏有什么玄机吗?
姜飞命人护住木棺,朗声道:“我等正在缉拿王府盗窃案犯,本棺内藏盗窃贼赃,乃办案物证,绝非停尸灵杦,各位如不是罪犯同党,快快让开。”那孝衣青年一脸愤色,长剑高举,怒声道:“亡妹病逝,又非被人谋害,你们官府办什么案?居然乘我不在,击昏守灵之人,将灵杦偷走,官府之人就可以这么胡作非为吗?还不放下灵杦快快离开,今日亡妹遗体若有半点损伤,就是血溅五步我也要宰了你们这帮狗贼。”
陆通怕姜飞有所闪失,抢先上前护在姜飞身旁。众差役见陆通行动,顿时胆气高涨起来,纷纷面露狞笑,腰刀横举,准备厮杀。那身着孝衣的一群人不但没有下的后退,反眼中怒火更炽,向前逼进,战局一触即发。观看之人,也被杀气所动,自觉后退,与搏杀地点保持一定距离。
姜飞被骂得心中火起,可看那青年扬剑,干净利落,颇为不凡,而对方又人多势众,准备充份,如若火并,必然讨不到好,强压心中怒火,冷声道:“尔等目无法纪,持凶闹事,要哄抢这棺内财宝吗?再不让路,罪同盗贼,严惩不怠!”
那孝衣青年目露泪光,道:“亡妹遗体怎可让人轻辱?光天化日,你们持强盗棺,不怕天理难容吗?”那孝衣人群中传来声声呼喝:“不要再理这个糟老头,将这群恶贼全杀了!”“谁敢动我家小姐遗体,我们跟他拼了!”“少爷快快下令,我们把小姐灵杦抢回来。”
官差偷盗民女灵杦,人群中传扬开来,先是有人小声议论,渐渐愤怒之声四起,人们纷纷责骂官差,一时之间大街之中谩骂官差之声不绝于耳。姜飞听得脸上青白,知道今日之事如不妥善处理,不仅血流成河,还会大损自己声名。姜飞沉思片刻,朗声道:“血刃相见,徒伤人命,终非好事,念在尔等悲伤过度,令困智昏,现开棺一验,大白天下,如若再闹,休怪官府无情!”
那孝衣青年痛声道:“白日开棺,亡妹在天之灵怎得安宁?也罢,开棺便开棺,让天下百姓瞧瞧你们干得勾当,只是我们得有人守在棺前,省得你们再耍花样。”说着向木棺走,又有两位孝衣老者紧跟其后。姜飞没有拦住三人,只待他们走到棺前,便与陆通守在棺首,道:“开棺!”
围观众人听得姜飞令下,不由纷纷向前涌去,伸长脖子,要上前瞧个究竟,人群又乱成一片。可那身着孝衣一群人早有准备,守成一圈,恰好紧围官差,又阻住众人前涌。众人只好远在圈外,争相观看。木棺打开,姜飞脸色突变,四周人群哗然,嘘声四起。燕三目光落到棺内,更是惊诧莫明。
木棺传出阵阵清香,棺内填满各色花瓣,一位白衣少女正沉睡百花瓣中!那少女双目轻瞌,嘴角含笑,好似百花仙子,正沉醉花之芬芳。而满棺珠宝,却早已不知去向。
好一个睡美人,如能梦醒,翩翩起舞,那会是人间天上,还是天上人间?众差役望着棺内,目光充满了痴迷。观看人群目睹棺内,顿是哑声一片。燕三一声轻叹,自古红颜多薄命,为何人世界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失去?他目光深沉地凝视着这尊包藏祸心的棺材,这尊棺材中到底蕴藏了多少阴谋?
姜飞没有闲情去惋惜棺内少女的美,他在重新推算这个案件,这个案件远远不像他所设想的那么简单!陆通没有想的很多,他突然身动双钩突发,他要击碎这尊木棺,珠宝不会无缘无故地失踪,这个木棺设计精巧,内部一定另有玄机,他要用双钩把这木棺击碎,让棺内的所有秘密全部暴露出来。
“休伤亡妹遗体!”一声怒斥,一道剑影,那孝衣青年身体护在棺前,手中长剑狙击双钩,他身后一老也单刀快击,与之呼应,袭向陆通腰背。陆通被一剑一刀夹击,双钩一缓。另一老乘机飞脚踢倒二官差,抢过棺盖,盖到棺上,再出掌回击陆通。
陆通以一对三,知道所谋不成,纠斗无益,收招退回。那青年也不追击,紧护木棺,双目尽赤,怒道:“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东西,真要毁尸灭迹吗?”姜飞见对方拔刀相向,而狙击陆通二老武功远在那孝衣青年之上,十分高深莫测,不由深为忧虑。
姜飞暗叹,对方早有预谋,占尽先机,自己一时失算,受制于人。既然棺内停有尸身,即使从中搜出金银珠宝,棺内陪葬自古常事,一时之间也无法向众人证明之是王府失窃之物。百姓不明真像,群情激扬,如起争斗,必然认为官方横行霸道。而对方谋定后动,己方并无绝胜把握,如再一战失利,那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
姜飞着眼大局,痛定思痛,道:“各位高明,姜某今天认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青山不改,绿水常留,咱们后会有期!”又向燕三道:“燕三爷,你也请便吧。今日姜某多有得罪,他日定当请罪。”命令差役收起燕三劲上铁链,带领众差役退到一旁。众差役虽心有不甘,个个心中窝火,却也不敢违令。
丧钟敲响,冥纸飞起!孝衣青年不再多言,命人抬起棺木,围观众人自觉让出一条道来,一行人护着棺木向西慢行。姜飞不追踪抬棺一行,也不理人群笑骂,命众差役自行回衙,又吩咐陆通一番,两人分道匆匆而去。
长街人群涌动,大家各谋生计,纷纷散去,谁也没有再多瞧燕三一眼。为什么会发生么多离奇事件,燕三孤立人群之中,心中一片惆怅。木屋、黄金、名医、宝剑、棺材、珠宝、死人……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又有什么样的玄机?遥望渐远的棺材,能从中找出什么线索吗?他不知不觉地跟踪着那尊神秘的木棺。
冥纸在天空中飞舞,出殡大队走出城门,奔向西山乱坟岗。乱坟岗上,高树落叶,枯草衰黄,无数坟墓,星罗棋布,数声鸦叫,秋风凄凉。大队踏过重重衰草,进入乱坟深处,棺木停在早已选好的墓地旁。墓地正有数人相侯,墓穴也已挖好。
燕三追踪至此,隐身高树,俯瞰一切。出殡大队停止丧乐,但却没有立即下葬。那孝衣青年同身后二老低语几句,并不在言语。而出殡大队一行众人面上戚容尽去,却也个个沉着面孔,默然不语。整个坟地一片寂静,他们似乎在等什么,在等下葬的吉时?
忽然,远山惊鸟,隐隐传来阵阵鼓乐声,那孝衣青年顿露喜色,轻声道:“来了!”送葬众人纷纷引颈相望,远处一队迎亲人马居然穿进乱坟岗,向这边走来。只是有几分奇怪,迎亲队伍中没有迎亲新郎。那迎亲花轿来得很快,转瞬来到送葬人群之中,停在棺木之旁。送葬之人个个默默无声,孝衣青年没瞧花轿,却快速走到木棺前,一按机关,揭开棺盖。棺内又生奇变,那白衣少女如梦中惊醒,缓缓坐了起来,难道是尸变?
燕三远远望去,少女面迎阳光,脸含笑意,明眸闪动,温柔如水,长发微扬,清纯动人,分明不带丝毫鬼气。少女轻拢长发,站起身来,花瓣纷落,花雨入棺。她轻掸身上花粉,身影曼动,白裙乍扬,踏出棺外,立在枯草之上,如同一朵胜开白莲。
少女回眸来路,似乎无意之间,落到燕三藏身树上,睫毛微微一颤,脸泛几分红潮。她目光几闪,又回扫众人,最后落到那青年身上,道:“都办好了吗?”
那青年毕恭毕敬地道:“一切都准备好了。”
燕三轻轻一叹,当然不会是死人复活,只是这少女为何要躲在棺中,她们才是王府劫案的真正元凶吗,她们和常杰又是什么关系,常杰为何要将棺木送到木屋,这件事为什么又联系上了自己?鬼作怪不可怕,人作怪才可怕!
那青年一声吩咐,数个伴花轿的陪嫁礼箱被抬了上来,打开礼箱,里面尽是衣服。送葬诸人纷纷脱去孝衣,穿上华服。白衣少女也从中取出一套新娘吉服换上,戴上新娘凤冠,红潮暗涌,不胜娇羞,坐进花轿之内。
众人相继换好衣服,礼箱衣物尽出,个个空空如也。众人打开木棺活板,从中取出金银珠宝,放入礼箱内,又封上大红的喜字。新娘的嫁妆里当然会有些贵重的东西,即使有金银财宝也不足为奇,燕三不由暗叹这群人构思精巧,只是这新娘嫁妆未免太重了些。
坟上众人却忙着没停,将脱去的孝衣放入棺内,封上棺盖,放入墓穴,同心协力,铲土埋棺,片刻之内,乱坟岗上又多了一座新坟。可是谁会多看这新坟一眼,想到这坟内空无人尸呢?乐声又起,两队人马合二为一,恰似迎亲送亲合在一起,浩浩荡荡,向坟场外走去,只是缺个迎亲新郎,有些不伦不类,难道智者千虑,也有一失的地方?
燕三从树上纵身落地,立足乱坟荒草之中,望着簇拥人群远去,忽而意兴斑斓起来,没有再跟踪下去。树叶入秋自然会落,万事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他又何必去苦苦追查呢?这些事又与他何干,他去追查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江湖自古多事非,既然已跳出江湖,又何苦去沾惹这些是非呢?
燕三极目远山,红日西移,日暮已近,今日将去,明朝何在?拾起一朵黄花,乱坟千万,谁是英雄,谁是豪杰?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青山忠骨,黄土一捧!一声长叹,乱坟凄凉,燕三不愿在此再久留,挪动脚步,踏上了归程。
秋风霜叶,古道西风。燕三漫步而行,道边小亭,遥遥相望。一辆马车,金碧辉煌,停在亭前,阻在路中。一锦衣马夫,侍立马前,腰配长剑,形象威猛。亭内两人对弈,却是武候郭太平和西北第一神捕铁翅姜飞。
郭太平双目紧盯棋局,并没抬首,忽而高声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燕三少,我们又见面了。” 燕三步入小亭,笑答道:“青山对弈,秋风逐鹿,两位好高的雅兴。”立旁观战。
两人战况正酣,不分胜负。姜飞向燕三打了个招呼,又入棋局,数子落下,面上忧色愈甚,叹道:“困兽犹斗,小老儿一步失算,满盘皆输啊!”郭太平笑道:“姜越老越辣,你这个老姜头步步设伏,老谋深算,本候稍有不慎,可要全军覆没了。” 不为姜飞所动,三子落下,中途脱先,连下妙手。姜飞所谋落空,只得连应数子,方才接口道:“候爷高瞧小老儿了,候爷步步玄机,小老棋力有限,怎能看破,只得步步为营罢了。”
燕三观战半晌,战局越来越紧,两人也越战越慎重,每每沉思良久,方落一子。燕三不愿在此久留,见二人沉溺其中,挪动脚步,准备悄悄离去。谁知燕三脚步刚移,郭太平却已觉察,道:“三少有何要事,连观弈一局的时间都没有了吗?”姜飞也道:“小老儿智穷力竭了,燕三爷可否为小老儿续上这一局,也让候爷尽兴。”
燕三知道正待开口相拒,忽见城内飞驰来人一蓝衣汉子,垂立亭外,姜飞抬首问道:“事办如何?” 蓝衣汉子答道:“据属下所查,那拦棺青年姓杜,名叫杜天鸣,江南人氏,维扬口音,曾经三次入住悦来客栈,分别为七月初三,七月十八、八月初二,期间昼伏夜出,行动诡秘,无法细察其踪。”姜飞点了点头,道:“你去吧,继续追察。” 蓝衣汉子恭身退去。
姜飞正在若有所思,从古道两头又疾奔来两人,其一报告道:“据属下所查,抢棺众人均非长安人氏,很有可能来自首阳山盗贼,但抢棺二老似乎来自近年来江湖兴起的几大神秘组织之一的风心盟,而据属暗察,风心盟在城内很可能设有秘密窝点。”姜飞口中自语道:“风心盟?”双眉紧锁,目中含忧,道:“风心盟之事非你能力可查,你就不用管了。你立刻带人赴首阳山暗查,速去速回。”那人应声而去。
姜飞目光又落向剩下一人,那人道:“属下将木棺挖出后,棺木已空,仅有五十三件麻衣。经属下细细勘查,棺分上下层,下为暗阁,内留珠宝储藏痕迹,却无尸气,棺内之人定为活人。属下已命人分头追查棺木、麻衣来处和追踪抢棺之人。”话音刚落,一只飞鸽飞来,姜飞打开飞鸽传书,只见上面写道:“盗棺众人从绕东门入城,行入东市,百姓暴动,人群大乱,盗棺众人隐入其中踪影不现。”
姜飞面上阴晴不定,再也无法坐定,起身道:“候爷见谅,案情有变,小老儿必须告辞了。”郭太平道:“姜老儿办事要紧,本候不留你了。”姜飞起身出亭,回首向燕三遥遥一拜,道:“盘上之局拜托燕三爷了。”郭太平目送姜飞背影,道:“姜老儿本可安度晚年,可今日一案,恐要累他一世英名了。”
郭太平目光收回,落回棋局,笑道:“三少,该你落子了。”燕三拣起一粒棋子,似要落子,却又放回棋盂之中,轻轻一叹,道:“难道事事非要结局不可吗?”郭太平闻言一怔,忽而扔下棋子,哈哈大笑道:“没有结局其实也不是一种结局吗?”继而一叹,道:“其实三少该一探究竟的。”燕三心中一动,道:“候爷此话何意?”郭太平似乎答非所问,笑道:“八月初五,原来今天不是吉日。”
燕三心中似有所悟,也不再多问。郭太平道:“日暮西山,本候送你!”燕三道:“不劳候爷大驾。”告辞而去。郭太平目送燕三背影,目中笼罩一层迷雾,轻叹道:“吉日会有良缘吗?”燕三行在路上,心中不由沉思,郭太平到底与今日之事有多大联系,又似乎有根线将自己深深牵入其中,这一切都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