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修订版 辛雨哼他，“小歌，叫我辛姐姐。”
叶歌笑，“我为何要叫你姐姐？你又不比我大多少，也没和我结拜过，你哥哥又一向看不惯我……”
辛雨瞥他一眼，“柳姐姐现在不在，要不然我们也不会锁门啦。我还没和她说呢，她就跑没影了。柳姐姐要找的真是她么？”
叶歌叹口气，“应该没错，我也不知道姐姐为何要找她。话说回来，再怎么样也该是枫华来管门才对，那家伙现在怎样？”
辛雨也学叶歌叹气的样子，“还能怎样？那个木头人还是老样子，天天与谁也不说话。”
叶歌想到枫华那副装出来的木讷神情，觉得有点头痛了，“他性子怕是不爱言语，不过至今他还不曾告诉你们他是谁？”
辛雨叹口气道，“他既认识和我哥哥齐名那个小叶弦，也似乎认得未知之主燕忆枫，但是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我确实不怎么清楚啊。”
“他认识的人可真多，还个个都是有大来头的。”叶歌低声道，“这个小工真是不简单，虽然我如今大抵能知道他是谁，却不知道他这样隐姓埋名四处躲藏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如果真的不知道，那是你愚蠢，而大部分时候，我们光做事情就足够了，不用告诉别人做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回答他话的恰是枫华本人。那少年背负着他的长剑，走出小楼，站在辛雨的身后，“你们愿意怎么猜测是你们的事情，我不会回答。”
“太好了，”叶歌如见到救星一般舒了一口气，“枫华，我早想问了，你总是不回答，这是为什么？”
那少年没有露出表情，只是微微眯起了眼，“为了什么？我从不曾问过你的真名实姓，也不曾问过你过去干过什么，今后想做什么。我甚至不想知道你到底为了什么才让萍水相逢的我来这里。你自然可以问我问题，我不会反问你这些，但我既然不知道我没有提出过的的问题的答案，自然也不会给你答案。”
叶歌默然，久久答，“我的真名毫不起眼，我的身世并不重要。我目前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让你进怡梦轩是因为我见你孤单。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孤独痛苦，是因为我想与你分担这些苦痛，我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朋友？”少年枫华重复了一遍那个词语，鸦色的眼中渐渐露出讥嘲的神色，“真是动听的话，不是么？”他望着叶歌的眼睛，“你希望我们成为朋友，我不会嘲笑你愚蠢的幻想，也并不反对你的尝试，但就算我们成为朋友，我也不认为我必须告诉你我到底为什么而来到此地。”
辛雨听二人说话，皱了眉头道，“枫华，你平常不说话，这时候一套一套的，快要把我绕糊涂了啊。”
“我只是在想，”枫华淡淡道，“我应当离开这地方，事已至此，我不应再为任何人添乱了。”他正了正肩上的剑，抬起了头，“那么，叶歌，枫华在此别过，我没有做什么工，还偷走了盘缠，你既然要做我的朋友，就请替我向柳轩主赔个不是。”
“咦？这里还有一个小朋友？告诉我想去哪里？”小敏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叶歌啊，这里没什么别的人啊，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枫华回头，目光与来者相对，二人似乎倶是一怔，枫华低声道，“你是……”
小敏眯起了她细长的眼，“咦？我们应该是没见过的，不是么？但是我看见你，总觉得你很像一个人啊。”
枫华问，“谁？”
小敏摇头，“倒也说不上来到底是谁……我只是觉得你很面熟，非常面熟。”她锁起了眉头，露出苦恼的表情，“到底是谁呢？哎呀，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你方才问我想去哪里？”少年轻声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我想去临安，自己问一下某个人，她把我逼到如此地步，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叶歌隐隐猜到他在说什么人，但是不敢再追问。一旁的小敏忽岔了话题道，“你们听见了么？有人在吹笛，这么冷的天气里，居然有这种雅兴，真是奇怪的家伙啊。”
辛雨看看有很奇怪雅兴的叶歌，叶歌露出无辜的笑容，“我可没有……”他说了一半，被枫华轻声打断了，“西北边的笛声么？是叶弦吧，那应是她常常吹起的曲子。”
叶歌忽地想起那个有一面之缘的少女，同时也想起某个他无法忘记的人。他轻微摇头，想要赶走纷乱的思绪，但他愈是摇头，那些杂念却更盘桓不去。叶歌叹了一口气，道，“我总觉得流星门的那个姐姐蛮可怕的，没想到也是如此风雅呢。”
“咦，你不知道么？大哥说那个小姐姐吵得他耳朵疼呢。”辛雨道，看看小敏，“敏姐姐耳力可真好，我一时都没有听出来呢。”
而小敏却一直盯着枫华，似是要在他的脸上找到某个她相识的人的影子。枫华垂下眼帘，扶了扶肩上的剑，道，“天已晚了，如果你不愿帮我向柳轩主说，那待明日柳轩主回来，我自己向她说明去意，然后便离开，如果你想当我是朋友，就不要阻拦。”
叶歌皱眉，“你真的要走？如果……”他想起那个沉在他心中的名字，“就算你到了临安，你又能问出什么呢？怀璧其罪，你……”
枫华抬起了头，“如今已不得不走。”他喃喃道，“多一个人知道，那些知道的人都会多一分危险。我绝不会交出这口剑，也不会寻求任何人的庇护。”
叶歌微微一怔，看见枫华的表情改变了，不再是那种佯装的木讷与呆板的神情，而是如他昔日所见，对世界与自己都带着些微的嘲讽与愠怒。他为什么露出这样的神情？小敏忽指着枫华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像谁了！天哪，你的这种表情太像忆枫了！”
几人均是怔然。叶歌与燕忆枫的一面之缘，只觉得那个人长得极像红叶夫人，而面前的枫华虽然并不算难看，却也还未到与那人相像的地步；辛雨虽在路上偶然见过燕忆枫，也好奇于对方的美貌，但她可没法把那个漂亮的家伙与面前这个总是神情木讷的少年联系起来。枫华盯着小敏，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是么？我受宠若惊。不过，我也得说，你真是和他一样漂亮。”
枫华的平静，让叶歌更加好奇，但此刻他反是不大好问出自己的疑惑，只是笑道，“好了，外面也凉，雨丫头你拿了姐姐的钥匙，倒不陪远客进去么？天色晚了，姐姐也许有些事……等会我出去找找她便罢了，你们进去，小敏你也饿了吧，雨丫头的饭做得可真不错哦。”
将众人糊弄进了屋，叶歌却反留在外面。他知道枫华并没有进去，那个少年只是斜倚阑干，肩上斜出乌鞘的剑。叶歌并不看他，只是看着微红的天空，听着遥遥而来的那一曲笛。
这样一个清寒的夜里，却有谁有此闲情逸致？
那一曲清音在耳边一绕而过，如此熟悉的旋律，是他念念不忘的人所吹奏的么？是他努力忘却的过去，还是他不愿想起的过去？
一曲骊歌一曲灰，横吹半阕未相随，为什么遥远的笛声中，会有一声叹息呢？
他握紧了手中的竹笛，但却不敢出声应和。一边的枫华轻轻拍了拍他的右肩，叶歌转了头，轻声道，“怎么，你还不进去么？到时候若是姐姐被人说亏待小工，将你饿着了，我们可不愿背这口黑锅。”
那个少年恢复了木讷的神情，叶歌觉得方才小敏那么叫出来，肯定只是认错了人。枫华淡淡地，“你的伤如今怎么样了？”
叶歌笑笑，“已经收了口，大抵是无碍了。你呢？你看起来面色很差。”
“我一向如此，不必在意。”枫华道，“你旅途奔波，应是累了，先进屋吧。”
叶歌道，“不忙，我一会还要去找姐姐……”仔细打量枫华，“不过奇怪了，为什么小敏会觉得你像那个未知主人呢？”
枫华似是微微一怔，随即轻微苦笑，“像么？我本以为我与那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我在来这里之前，与那人曾同行数日。我知道他是强大的，一如我知道自己多么软弱。他说过，如果他想要碎心剑，他随时都可以杀了我，所以我知道他对这柄剑毫无兴趣，如果未知中人来找我生事，也俱与他无关，他甚至看出我的旧伤，替我找了个大夫。如果我告诉你，他是我同父母的兄长，却也是杀我父亲的仇人，你觉得我会为这种相似而高兴么？”他咬着牙，努力地压低声音，“就算我告诉你我的真名实姓，我也曾发誓要杀了所有如此叫我的人！”他的胸膛起伏，久久无法平静，“我告诉了你我的真相，你能告诉我什么？”
叶歌默然，他低下了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但是你想知道，我知道，你听见我自称枫华的时候就想知道。你喜欢秘密，也许你也能保密，但是你喜欢刺探，打听，你听见弦姐姐的笛声，会怅然若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么？”枫华走到他的面前，那个更加矮小的少年瞪着他，“你真的以为我什么也不问就是个傻瓜？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想报仇，但是你无仇可报，因为已经有人替你做了一切！因为弦姐姐也是这么说的！”
叶歌后退了一步，“为什么这么说？枫华，我只想……只想着，我们或许可以成为友人。我并没有唐突的意思，或许我好奇你的过去，但是……我只是觉得，如果可以，请让我帮你。”
枫华淡淡地，“帮我？很好，你可以帮我。如果明天我死在你面前，我想请你帮我个忙，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个忙可能会害死你，所以你要真想帮这个忙，还是先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吧。”
叶歌皱眉，“到底是什么事，让你未求生先求死？”
枫华道，“若明日我无法生还，请帮我归还这柄剑。你应该知道拿着碎心剑是多么危险的事情，我不能放下，不过我希望你替我放下。”他盯着叶歌，那双鸦色的眼中，隐隐有痛苦的神情，“小弦是我的义姐，你也应算是我的兄弟。叶歌，你说过想当我的朋友，答应我这一次。”
叶歌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既然你知道如此危险，为什么还想要离开？留在这里，雨丫头是晴公子的妹妹，流星门不会介入这件事情，对手只有未知，我不觉得这边会输。”
“如果我寻找援助，不仅不会输，而且我会赢得相当轻易。但是，叶歌，你觉得我还有脸去找萧君，只是因为我希望他能保护我么？”枫华轻声，“我不想欠他的情，我欠他的已经太多了。我所背负的，只需要我一人承担，所以，如果你不答应，也是无妨。”
叶歌沉默，他实在不知应说什么，如今无论说什么，似乎都无法表达他的心情，他只是听着飘来的笛声，看着枫华，却不知道面前的少年究竟知道多少。枫华如果知道他是瑶光，会告诉叶弦么？叶弦真的是少时与他失散的姐姐天璇么？他看着枫华，觉得对方异样的陌生，但是枫华却只是笑了笑，“算了，就当我是说笑吧，你也别当真了。柳轩主下午出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你的伤既然无虞，就去找找吧。我不熟此地，亦不想唐突了人。”
叶歌点点头，乐于摆脱这尴尬的气氛。他想了想，上前搂住枫华的肩，“你的秘密，我决不会告诉别人，”他轻声地，“我想和你做朋友，做兄弟，这是真的，请相信我。”
枫华皱了皱眉头，却没有甩开叶歌的手，只是淡淡地，“快去快回，你也要小心点。”
叶歌点头，放开枫华，枫华转身离去，并不多给他只字片语。他将后门在院内锁起，翻身跳出院墙，他这时候突然觉得虽然雪止了，天气却很是寒冷。
只不过在这样冷的时候，他的伤也不怎么痛了。叶歌想着方才遇到的那些熟人，刻意地绕了好些路，方走到朱谦的酒馆。天冷的时候，酒馆的生意倒是比平常好了不少。他走进去，发现店子里的客人都醉醺醺的，柜台边上有个睡眼惺忪的小工朝他瞟了一眼。朱谦不在看店子的时候，事情也自然是有些蹊跷啊。他笑了笑，装作找人未已的模样，左顾右盼了一番，走出门去，顺手按动门侧机关。看起来比实际要薄得多的墙壁无声无息地滑开，给他让出一条小路。
他走进那条窄窄的回廊，一面听着酒馆里吆五喝六的声音，绕了个弯，近了回廊尽头的密室。他知道如果朱谦不在，柳烟就会在那里。
未至门前，叶歌已听见了两人谈话的声音，不知为何，他止了将叩响门扉的手，不欲打断他们的言语，又像是刻意要偷听些什么。
朱谦的声音倒是和往常一样平静，“柳烟，你当真决定要接这生意？”
柳烟的声音依旧平静而温婉，如他们所谈的只是平常的家常，“这看起来也并不比之前的几桩难办，而那边对水天叶也总是怀有敌意。未知中人杀了小师叔，我本来就应去报仇，若是能顺势得些银钱散了，岂不是一举两得。依我看来，未知中人也不一定知道怡梦轩主人是水天叶，就算雇主要求我以独门功夫留下痕迹，也定然不会连累那些孩子。”
“柳烟，我与你师傅简清是一生挚友，也一直是搭档。三年之前——三年之前你找到我，说要继承他的名字和他的身分，但是那时我已知道你不适合成为水天叶。简清的影子笼着你，这样下去，你只会步上他的覆辙。”
叶歌在屋外，听见那个平常总是笑容可掬的掌柜发出一反平常的叹息，“而现在未知中人已盘踞扬州，这张单子的雇主也非常可疑，这不是动手的时机，我可以把它给其他的人，你知道，简清和卢昕洁往日结交也不少，近日传闻习寂到了这里，或许你不用出手，就有人替你复仇。我还是觉得，江湖风雨多，而你并不适合踏入江湖。”
“不必。”柳烟的声音轻而淡，“我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样的路，就应当继续走下去。朱叔叔，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只不过——”
叶歌听见他们说起习寂，知道那是谁，迟疑片刻，却终于叩响了房门。平常能来这里的人也不多，敢在里面有人说话的时候敲门的，更是只有他一个而已。柳烟打开门，叶歌一笑道，“姐姐，朱大叔，我回来了。”
“小歌，你——”柳烟见了他，似是如释重负，微露喜色，但她开口唤了他，之后又不知应如何措辞，只是微笑，“你回来了？”
“是啊，姐姐，我回来了。”叶歌微笑，尽量平静地开口，也避开了柳烟有些关切的目光。
女子恢复了平素神色，道，“路上没事罢？你的伤如何？”
“没事没事，”少年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当年有人给我算过，足足能活到九十八，现在还有好多年，现在这点伤怎么可能有事呢？姐姐，你要找的人我给你找到了，这次的讯息还真准，更别提我一到那里，就看到她大显神威呢。”
柳烟望着叶歌，“你真的找到小敏了？”
朱谦却是朝柳烟开口，“柳烟，你让小歌去找了昕洁的女儿？这么说，上次流星门给的那份线报，是真的了？”
“我，这是师傅一直想——”
“做得很好，”朱谦打断了她的话，“很好，简清那家伙找了十年都没有找到，他应该庆幸自己终归有个好徒弟。小歌，现在小敏在哪里？”
“我已带她去了怡梦轩，”叶歌踟蹰着，不知道应不应当将某些真相说出来，最终只是笼统地道，“她似与未知有些渊源，未知的首领人物也在找她的样子……不过她也因相助离开未知的人，而被未知中人威胁。”
“未知总是这样。”柳烟冷笑，“那个燕忆枫尚不足以威胁我，他的手下又有何可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