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修改版 燕忆枫环顾四周，想要找个能坐的地方歇会，可连唯一的凳子也被他撞坏了。这间废弃的小酒馆到底是谁的？他看向萧漠与那盲目的人面对的光，淡淡笑了笑道，“我做什么不是在伤人。你觉得我只会伤他，我也只能尽量少去找他，但是有些事情我避不了，他也一样避不开。”
萧漠依旧背对着他，映着夕照的单薄身影，在他的眼中也显得高大了起来，“何必再说那些旧事呢，既然愿望无法实现，就正视你眼前的事实吧。如果我们终究要以一场决斗来了结一切，我不希望它成为阴谋的附庸。”
燕忆枫轻笑，“只可惜，如果没有阴谋与不平，你会选择战斗么？”
萧漠忽地抬起头，“你听见了么？”
燕忆枫不解，“什么？”
萧漠似是轻轻笑了一声，“你听见了吗？”
话音未落，燕忆枫忽听见风中轻微蜂鸣。剑之声。不及看到身前的剑，他已作铁板桥向后仰倒，剑擦着他的前襟而过。那个人是如何越过他身前的萧漠的？燕忆枫借腰腿之力空中翻身，一脚踢向来者。那刺客身形极是迅捷，他未踢中，在空中扭转身形，第二剑又至面前。
燕忆枫为那来者的武艺轻声喝彩，鸳舞剑出。剑与来剑相格之时，他听见站在门口的萧漠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听起来倒是激烈。”
不被波及就若无其事么？还说这般风凉话。燕忆枫知道萧漠在这种时候不会趁人之危，也不会帮他，只是一人面对前来刺客。那个刺客身材不高，白衣，披发，以一条豆色丝巾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接连的几剑看着很险，他只是堪堪避过，但剑的走势他却极熟悉。自然，这个人也是个老熟人。
一个逃走了，另一个就来送死了么？燕忆枫为那瞬间所思发笑之时，刺客剑又至他身前。燕忆枫横剑格挡，双剑相击的响亮声中，他未听清楚萧漠在他身后说了什么。
但他只是闪避与格挡，并不反击。那来人剑术不差，但也仅是不差……这样看下去，他也有些意兴阑珊了，鸳舞剑斜斜指出，已是方才来者用过的招式。
一曰骊歌，一曰惜别。今日相见的人，可知我旧时名姓？
剑与剑甫一相击，那刺客急退。向门口退去时，门口的萧漠伸出手来，提住了那个人的领子。燕忆枫不知萧漠此举是为什么，回转剑势，站在酒馆的角落中。他看见闭目的萧漠露出素日温恬的笑意，不知对方要作何举动，那个刺客举着剑，却似乎并没有对身后的人动手的打算，只是一手扣住胸前衫子，那双眼睛依旧盯着燕忆枫。
萧漠轻声道，“我来这里之前，还不知你树敌如此之多，看起来就像人人都想揍你的样子。”
刺客道，“我要杀了他。”
如今即使直面着他，也毫无惧色么？燕忆枫叹了口气，“白羽，你何苦又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为了我自己报仇可以么？”那刺客道，努力想要挣脱，但不撕破衣服就无法逃离萧漠的手，她也似不想这样就弄破自己的衣衫，被拎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却还是盯着他。
萧漠轻轻叹一口气，道，“仇恨的力量真深。”
燕忆枫道，“仇恨的力量是足够深，深得令人不快。不论你，还是她，有仇报仇，来吧。”
他抬起头来，漠然注视白羽，就像这数年间每一次在未知中相见。他不再看萧漠，即使他渴望着注视那个人……如今，在有他人在场时——不，无论何时，他们都必须是敌人。
既然已经决定了拔剑相对，又何必再彼此回望呢？燕忆枫看着白羽，冷声道，“你既然要为你自己报仇，就来罢。我从不会放过任何自寻死路的人，如果你已有觉悟，出剑无妨。”
“自寻死路的人？听起来倒是有趣。”萧漠微笑，却依旧提着小刺客的领子，“你最好还是就此收兵，否则我会帮这小姑娘揍你。”
燕忆枫道，“如今我再退却，让旁人也以为我惧怕于你？沈贤就这么觉得，要是让所有人都这么觉得，那可有损我未知主人的声名。”
萧漠又笑了起来，“听起来倒像是在下的错了。难不成你声名狼藉还是因我做了那些错事么？”
燕忆枫敛了笑容道，“那么就来吧，不过如果要一起来，你至少得先放开她。”
萧漠还未开口，白羽已经冷声道，“如意在哪里？”
燕忆枫微笑，“来刺杀我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死人。我对死人，总是无可奉告的。”
白羽冷笑，“好，我就看看我怎么死。”
语声未落，她左边衣袖中已飞出一个纸包。少女扬手一掌击出，纸包顿时破碎，一朵烟雾之花在半空显现开来。燕忆枫微微一惊，萧漠已抓着那个少女退出了大门。烟雾笼来，他嗅到熟悉的气味。
流华不解怀乡意，只怨孤身棺椁还。未知最负盛名的□□，没想也握在叛徒的手中。
只可惜，这世上已没有什么能毒死他了。
燕忆枫轻声叹息，挥手拂去了那朵墨色的花，“在未知主人面前玩弄□□，也未免太天真了一些。夕之舞，既然紫竹放你一马，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随着言语，他刺出了手中的剑。瞬而萧漠已经放开了手中的人，一手推开白羽，手中的手杖压上燕忆枫的剑脊。那个身材单薄的年轻人依旧闭着眼，两人的脸靠得很近，一种暧昧的姿势，让他微有错愕的感觉，就像回到从前……但他们手中紧握着的只是各自的剑。萧漠轻声道，“都罢手，好么？这里不是用来打仗的地方。”
那么方才为什么还要打呢？燕忆枫道，“你真的要帮她？”
萧漠微笑，“若不帮她一把，难道还帮你杀人不成？”
燕忆枫叹口气，“你这人总是不识时务也不合时宜，愚蠢幼稚，就像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那样。”
萧漠轻笑道，“多谢夸奖，可我的性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同刻鸳舞剑轻声鸣响，燕忆枫瞳子微微张大，发力震开萧漠的同时，一柄剑擦身而过。若不是来者忌惮萧漠，这一剑准能将他刺出个透明窟窿——可是，做杀手的，还怕误伤他人不成？
燕忆枫露出笑意，挡开来客的剑招，他看见萧漠后退了一步，左手中的手杖似乎握紧了一刹，却又松开了。萧漠似乎不再在意他们，只是开口道，“别弄坏了这里，也别沾上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没人问津的地方，你已经弄坏了凳子，别把桌子也掀了。”
燕忆枫笑道，“既然已入生死之局，还要在意你这些破桌烂椅么？”
萧漠转身，“既然如此，拆就拆吧。两边都请手下留情，若不留情也便罢了。”抬抬手杖，“暂先别过。”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那一场拖延许久的决斗却还不曾开始，就这样离开么？燕忆枫看着萧漠远去的背影，不觉那白衣的少女已扯下了蒙面的丝巾，“别来无恙，少主。”她似乎微笑着，眼神却很悲伤，“我知道你不怕组织的□□，所以我稍微改良了一下，不过看起来，还是对你没有什么用处，真是失策。”
燕忆枫点头，微笑回答，“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毒死我，因为我尝过的□□太多了。如果你想杀我，还是别用歪门邪道的把戏。不过，你既然可以逃走，为什么还要冒死来刺杀我呢，对我身负的赏金起意了么？”
白羽幽幽道，“未知中人都应死。”
燕忆枫点头，“其实我赞同你的看法，不过在你想杀尽未知中人之前，你最好先自尽以偿还自己身在未知的罪孽。你想杀了我们，只是因为如果我们还活着，你永远不可能以真名实姓出现在武林，白费了你的武艺与头脑。只不过，冥使的首领，如果你真在意过如意的话，他应该告诉过你当年想要刺杀我的闻人兄弟的下场。不自量力地前来挑战，只有一种结局。”
他右手长剑斜指，看见白羽也与他摆出了同样的姿势。未知中人总是用未知中人的办法来解决事情，如果暗算没用，那就只能凭借本事——只可惜，他早就不再存任何怜悯之心了。
白羽轻声，“死吧。”
一声魅惑的杀音，伴一泓迷离的剑影。燕忆枫知道对方身为刺客每一击必尽全力，早有防备之下，那一剑仍是险险擦着他的颈项过去，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全力而来的一剑，伴着的是背后大开的空门，但他剑到时，白羽的身形已经转过，回身的一剑刺中他的剑尖。瞬目之间，两人对视，燕忆枫在那少女的目光中看到恨意与杀意，也看见自己的笑容。
面对逼杀的时候，看见萧漠远去的时候，他都会这样笑吧。面前的这个人，所怀的愤怒与憎恨，又是针对谁的呢？
不管针对什么人，冤有头债有主，看不清自己实力而来挑战的人，活该送死。
唯一能杀死他的人既然已经离开，他就不会被任何事物所禁锢。三年以来，他双手染的血还不够多么？
他手中鸳舞剑轻颤起来，剑鸣声声，似是知他心中杀意涌动。燕忆枫抬剑斜指，未知中人，是不是一定要用未知的法子来诛杀叛徒？他微微笑着，轻声道，“夜之轮回。”
而面前的人，与他使出了同样的招式。双剑相交，身高臂长的燕忆枫已占先机，不出五个变化，他已看见对面的人面色惨变。
不论多么悍勇的人，面对死亡的时候都会胆怯么？
但他不知为何，想起昔日寂山之下，萧漠身负重创之时，对他露出的悲哀笑意。纠缠而来的旧日回忆让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已至对手咽喉的剑就那样顿了一顿。倏忽间他看见一柄月色的剑自一旁横插进战局，剑上的泪痕抵住他的剑尖，硬生生接下他的全力。燕忆枫微微惊讶之时，那柄剑在他的剑上一磕一点，并不着力，只是化去他的杀意。燕忆枫从不信有凑巧之事，如果此时有流星门的人横插在事情中间，就是说流星门的人仍然在注意他的动向，或者……
“他让你来的？”燕忆枫退后一步，问道。
刹那之间，他看见白羽冷漠的眼闪了一闪，那个女子抓住这片刻的空当，一个鹞子翻身，已然走得不见。
而他面前持剑的少女笑嘻嘻地，“是啊，大哥说你又不干好事，让我来揍你。”
燕忆枫叹口气，“原来不是流星门要找我的麻烦么？”
叶弦撇嘴，“现在你倒可以放心了，小姐姐要来谈和，说不定……”她止住话头，又笑起来，“不，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早，说不定小姐姐和谭老大要里应外合弄死你为小孟报仇呢。”
燕忆枫道，“要来的话，我不会怕。如果你还想打，我也不吝于给你应有的教训。”
叶弦笑道，“我只是不想让你随便杀人，而且我觉得现在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斜眼打量他，“气息不济，在和这个小孩打架之前和别人打过了吧？别装没事站直了，你衣角还有土呢，在地上打了不止一个滚吧？”
燕忆枫被她气笑了，“如果流星门已经不想找我的麻烦，你就滚回寂山去吧。”
“还不是时候。”叶弦道，“你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大哥可能不会再来了。”
燕忆枫道，“不来也好，免得我心情不豫就把他杀了。”
叶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也觉得他和你不见比较好。再像上次那样来一回的话，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斜着眼睛看看他，“再警告你一次啊，敢动我那两个弟弟的话，我真的会生气的。”
燕忆枫道，“我不管这些事，”顿一顿，“天黑了，我要回去了。如果你看到枫华，替我告诉他，他避不开的战斗，就不要再躲了。”走出破旧的小屋，回头看一眼，“以后我也不会再来这里。”
他将手笼在袖子里，朝着回程彳亍而行。远处客栈的檐牙慢慢隐进夜色，燕忆枫走向客栈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会不小心踩进路上的水坑。
天色再次黑透的时候，叶歌与如意也回到了怡梦轩前。叶歌带头从后墙翻进院子，脚一落地，已经看见面前站着面无表情的少年。他怔了怔，如意就撞在了他的身上。叶歌往前跳了一步，枫华也恰好后退了一小步，依旧沉默地望着他，“你回来晚了。”
“抱歉，我被捉住了，要不是如意大哥帮忙，可能现在还回不来。”叶歌道，轻轻叹了口气，“我累如意大哥也成为叛徒，受人追杀，现在没办法，也只有回来向小敏求援了。”
枫华不动声色，“小敏？原来你把她带回来，是为了让她保护你的？”
什么和什么啊……叶歌苦笑，“不，我起初只是为了帮姐姐找人，没想找到的是我们的大师姐。她是未知总管习先生的女儿……”
“不过同样是未知的孩子，还有能力庇护他人么？”枫华讥嘲地道，“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看来，还是个胆小怕事的小子啊！”
如意扑哧笑了，“小夜你能教人如此奚落，我也是第一次见着。不过枫华公子，如今你的麻烦也不小，未知盘回扬州驻地的原因，你应比别人更清楚。”
枫华注视着如意，久久颔首道，“说得是。”转向叶歌，“叶歌，柳轩主在屋里，你最好自己和她解释这些日子的去向。小敏和辛雨在一起，她们已经商量了好几天在你睡觉的时候把你打扮成小姑娘的坏点子。”
如意道，“既然习敏在这里，你只要不再出去，应该不会被发现。我要去找白羽了，小夜，你自己小心。”
叶歌道，“如意大哥，现在组织定然也盯上了你……你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
如意点头，“我知道，如今我公然反叛，燕忆枫忌惮于我知道他和萧君之间的事情，定然要杀我而后快。但是如果我和你不在一处，就可以分散他们的追兵，这样也不会被一网打尽。”他轻快地道，“而且这么脂粉气的地方，也不适合我。”
枫华轻声道，“关于他和萧君的事情，你知道什么？”
如意笑笑，“如果现在就传播开来，我必死无疑，否则还能用来威胁他一下。”看着叶歌压低声音，“你知道的地方。如果我有什么不测，就宣扬得天下皆知吧。”
枫华淡淡地，“要没有什么艳史的话，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燕忆枫就算爱谁，该动手的时候丝毫不会手软，但是即使他心狠手辣，那份子孽情倒是真心的。”他微微冷笑，“真是一整个疯掉的家族，没有人例外。如果他要杀你，应该不会因你知道他的心意。是不是萧君对他也有那种意思，被你发觉了？他们上过床么？”
没想到枫华会说出这样粗俗的话语，连叶歌也闹了个大红脸，“行了！枫华……”
如意面不改色，“虽不中亦不远矣。时候不早，小夜你还有该见的人，我先走了，免得夜长梦多。”
叶歌点点头，“如意大哥，你多保重。如果发生什么事情，就往这里来。”
如意笑笑，“不必担心。”翻身跳出围墙。叶歌看着枫华，那个少年渐渐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怎么了，我说的不是实情么？”
叶歌叹口气，“就算是实情，也别说得那么大声……”
枫华冷笑，“燕忆枫还怕别人说么？他怕的是……”突然凝重了神情，“是，这件事情确实不能大声说出口。江湖传闻多说及他的侍从与那位大夫，看来也只是他故弄玄虚。不必多言，柳轩主等你多日，你可得自己和她说清楚。”
叶歌道，“也让你多烦扰了，真是对不住。”
枫华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你何尝为我带来过烦扰。”
如此口是心非的人，叶歌也是第一次见着。他笑着跑过去揽住枫华的肩，“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生我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