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对里面超自然现象orz的同学,请移步去看背景神话设定。
= = 燕忆枫淡淡一笑道,“这小主人好大的面子,自己不来却让你来。”
小二只道,“主人问公子可考虑好?”丝毫不顾他话中讥诮之意。
燕忆枫道,“考虑的也不是这件事情,你给别人弄吃的去罢。”
他出神被打断,心情很是不悦,但此时他也懒得表述他的不悦,只是拂衣起身,在掌柜处丢下酒钱,走出酒馆。
他走了不远,看见叶弦抓着一个小少年在墙上撞,一边喊,“把阿澈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你这小混蛋,骗我来这里,出去的路呢?”
出去的路——真如七月公主所说,命运之门关住了么?
燕忆枫远远看着,不打断也不更进一步,直到小少女放了手,撇起嘴,带了哭腔,“你说阿澈在这里,他到底在哪里?”
那个小少年终于开口,燕忆枫在很远处就看见了那双眼睛,漂亮的,能看进人骨头里的眼睛。“他是在这里,但你还没有找到他。嘘,小少女,推开内城的门,你会看到你想看的东西。”
“不要进!”燕忆枫终于按捺不住喊了出来,他咬一咬牙,闪身到二人身侧,“杜瑷,你为人可真卑劣,让这么多人陪你弑父,你好意思么?”
“我并不是最卑劣的。人人的心中都有空隙。贪财,好色,重义,轻生,优点与缺点都可以作为我的武器。你不会眼见救了自己的友人死而不干预,她不会甘于失去自己所爱的人,而你的友人对你的心人人皆知,他不愿失去你。你们对我的话都深信不疑,是因为我拥有那样的力量。”
他眼中的蓝光在日光之下慢慢漾开,一如湖波,“你们没有办法阻拦我。”
燕忆枫冷笑道,“我却能杀了你。”
叶弦看看杜瑷,又看看燕忆枫,终于跺脚道,“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告诉我阿澈在哪里!”
“他在伤城之中。”杜瑷道,“这是一条命运之路,世界握于你们手上。”
燕忆枫默然拔剑,剑指杜瑷,“我约你一战,此时此地。”
他平握长剑,从来没有失去过,从来没有忘记过的感觉,他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明知对方是难缠的对手,明知自己气力可能不足以一战,但此刻他义无反顾。
杜瑷看着燕忆枫,面色慢慢凝重起来,“这柄剑,又是这柄剑。”
燕忆枫淡淡道,“鸳舞是我的佩剑,我不用这柄剑用什么?拔你的剑。”
杜瑷默然,只从袖中取出一只短匕,道,“我不愿再用剑了,我也不想杀了你。”
“你杀了他,我们怎么找湛大叔和阿澈?”叶弦问,但是没有插手的意思,“喂,小苏,打倒他就可以了,动手之前要考虑下。”
燕忆枫道,“不必。就算不杀他,他也未必会说实话,还是杀了好。”
他目光一凛,一剑击出,出手便是平生绝学——他曾经与多人学过招式,诸般招式之中,习儒秋的夕暮歌诀最为凌厉,不给人留余地;红叶夫人以剑挥刀法,一招洗月诀破尽天下剑意而无人敌;谢斛霜梅刃一路不醉刀法变化极为繁琐,他少年时曾经试着学过,却全然参不透变化;还有,便是他自己的挽情之剑——挽情之剑,最是无情,这一剑,还是他自己的挽情剑意。
来者不可期,逝者不可追,旧情可挽否?他目光略微飘渺起来,低声吟道,“待初霁,弹铗叹,晚新春——挽情寂寂,可盼年老旧游辰?”
但挽情剑仍有破绽,若对方没有杀意,己方也不会有任何杀着变招——杜瑷可知道这唯一的破法?
燕忆枫轻轻叹了一口气,挥出了手中的剑。
杜瑷果然敛了气息,一剑之间,鸳舞剑轻轻擦过他的颈项,留不下任何伤口,也再没有任何可能存在的机会。燕忆枫知道自己后发制人本是强着,但如今是他先发难,莫非要转夕暮歌诀方好?
剑意不止,转而复返。挽情剑意退去同时,已有了一柄剑轻轻架住他的长剑。
叶弦腰际伤逝出鞘,剑上一行泪迹,那多年前的伤痛如今仍未平息否?剑架住鸳舞,少女一掌切上杜瑷颈项。小少年软软跌倒,叶弦格住燕忆枫的剑,“把他交给我,不要杀他。”
少女的言语平静而坚定,燕忆枫可不知道方才叶弦的表现是真是假了,但是小叶从来都擅长伪装。燕忆枫收了剑道,“看他这双漂亮眼睛,我怕你忍不住会放了他,他可以看穿人的心思啊。”
叶弦道,“若他真能看穿人的心思,我就不会用阿澈一说再说了。他只掌握了足够的情报,知道人在意的是什么,但是他看不透人心。而你……啊,可能是你的心思比较单纯,是人都能看出来吧,和那时候一样。”
她一手拉起小少年,顺手点了他四肢穴道,又将他扛到肩上,对燕忆枫一笑道,“小苏,你说过帮我找阿澈,交给你啦。”
这么相信他么?燕忆枫苦笑,转了身,看见高大的内城。
还能进去么?外城的城门在身后关闭,但是没有人看守城门。应该是无法出去了,但是不试一试又怎么能清楚?
燕忆枫决定继续踩点,走上长街,看见那些人还在继续伪装居民路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样的结局真是愚蠢。
但是有些事情明知是蠢事,还要冒险一试,他自己是不是一个痴人?
燕忆枫想起玲珑,又想起杜瑷的话——他的牙已经被你拔去了,只有死——不由心中隐痛。世上哪有那么多可以真正斟酌的事情,哪有那么多能够权衡的道理。大多数时候剑可以解决一切事情,但也有剑无法解决的,有些事情谁也无法解决。
他没有看见玲珑最后一面,也不信玲珑真的会死,那个孩子不是会轻易死去的人,因为剑神之子绝不屈从。
而玲珑从未说过为何加入未知,他只说自己希望改变,改变了自己而回还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有改变别人的力量,那是这个孩子的悲哀,也没有人能够帮助他。
如今舒卧尘一事之中谜团再不可解,难道是杜瑷或者七月公主暗中插手?七月公主之意与杜瑷之意相悖,又是谁意欲将他赶尽杀绝?
燕忆枫知道这些不会有人说出缘由,事情之后也不必寻出因缘,只要人还活着,一切的敌人都不会罢休。
燕忆枫叹了口气,这和那时不同,但也只有竭力一试。
他走向内城的城门,翠色的城池,凛然不可侵犯,但是他必前往。
他走至城门,城门处没有卫兵,任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城去。进了内城,他觉这内城也是不小。湛淇在哪里?不要没找到人先把自己找到剑神面前去了,所以先从最小的宫室找罢。他那样思忖,听见风铃的声音。
遥远的风铃声,远在天外又近在耳边,没有什么风铃能发出这样熟悉的声音,但它就那样响着,他知道那曾是红叶夫人的风铃。
为什么在这里听见红叶夫人的风铃声?他不知原因,懒顾后果,只是轻了步子,走向最小的宫室。
他不知道那里有谁,他只是要去看一看。
宫室的门有些破旧了,铜的门环已经生了厚厚的锈。他推开未闩的门,门扉发出低哑的吱嘎声。燕忆枫推开门,看见一个人背向门而坐,面对着一柄断剑。
燕忆枫甫一进门便看见那柄断剑,之后才看见那个人。难道那个人曾经不存在于此处?燕忆枫看了看那断剑的缺口,目光立时凝住,许久方道,“好剑法。”
那人转过了头,面孔很年轻,眼神却很苍老,“小子。”久未作声的言语,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好在何处?”
燕忆枫又望上剑锋断口,缓缓道,“精神内敛,剑气浑然。剑虽是凡品,却能断金切玉,我比不过。”
那人嘶哑地一笑,“你当然比不过,这不是凡人的剑。”
燕忆枫点头道,“得罪。”
他走到侧方,一手拔出鸳舞剑,对着那断剑随手一挥。
他这一剑再无剑招,只是随手挥出,那柄剑断口之下三寸应鸳舞剑过而断。燕忆枫看了看自己挥出的断口,道,“我却得凭着名剑才能做出相似的事情,我不及他。”
屋中人捡起了断剑,放在眼前端详,道,“你的劲力不足。”
燕忆枫道,“我前些日子受了伤,内息还未复原。”
那人道,“你的气力太弱,这一剑虽是浑然无过,却非时时可用。”
燕忆枫点头道,“在下年幼,剑术造诣未曾到此境界,只好凭借宝剑之力。”
那人忽道,“我知道了。不过再来一次,我也必输无疑。二十年来看这一剑,还要个小娃娃点破,老夫无用啊。”
燕忆枫道,“不敢,是先生自行悟道。”
那人扔下了手中的残片,“执着输赢,方不知剑意,多在尘世羁留二十年。死之国留过一番,足矣,足矣。”
他哈哈一笑,身子竟渐渐化成尘烟,消散不见。
那宫室之中,也只剩下一柄断剑。
燕忆枫还怔怔站在那里,咬了咬嘴唇,也没有办法确定发生的事情。这里是弃神的宫殿,在生者却又为何会与已逝者相遇?
他知道自己闯入了失败者的死之国,那人魂归,也是因他斩断羁绊之剑——这样的死者,城中还有多少?
燕忆枫走出小殿的门,天色已黑。洞中一日,世上千年。每处都耽搁,要到何时才找得到友人?
燕忆枫把嘴唇咬得发白,走向大殿。沿途有一条长廊,廊顶挂满出鞘之剑,人称悬剑廊便是此处。燕忆枫走入廊下,觉得腰间的鸳舞剑轻微地震了起来。
是彼此呼应而鸣,还是如今身有危险?燕忆枫一手按剑伫立良久,没有敌人,她只是见到了同伴,没有敌人。
远远有风铃声在回荡,那是红叶夫人的风铃,是红叶夫人也来了此地,还是昔日她留下一只风铃在此?
那昔日最美丽的天下第一剑,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比得过红叶夫人,不管是武功还是容颜,她从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而痛苦悲伤,她可以作出任何疯狂的事情而不问缘由,她是他的母亲。
但他们并不相似。他没有野心,是个优柔的人,除非他遇见了什么让他不得不前进的事情,他不会认为自己和红叶夫人流着相似的血。
他想要摆脱却无力挣扎的东西。
红叶夫人曾经来过这里并安然离开,那可能是在很久以前也可能并不久长。燕忆枫按着剑站在悬剑廊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随着他的叹息,更多的叹息响了起来,响成一片。那些剑的叹息,还是他自己的回声?这里不是人的城池,这里甚至包含着死之国的一部分,但是这里又不是全然死寂的,这里有活着的人,至少他自己在这里。
另外的人也应当在这里。
风铃的声音无法停止,燕忆枫轻轻闭了眼,听见风中有什么别的声响。
一柄剑破空而来的声音。
燕忆枫身法迅捷,矮身闪过,反手拔剑面前,看见一串兵刃相击的火花。他低笑,不欲缠斗,一剑似攻实守,借来者之力远远退开。到了廊外,他一脚踩空,竟是失足踩进一个池塘。
他落水的声音终于让偷袭他的人开口,“君来此何事?”
“寻人,”燕忆枫沉声道,“寻我友人,带他离开。”
那人再不做声,燕忆枫站在齐腰水中,等着下一次突袭,但久等不至。
他终于步出水塘,觉得颈子微微一痛。年轻人伸手去摸,摸到一根小针,他不敢贸然拔出,怕针上有异,但忽地心生一计,扑通摔倒。
久久,有人拽住了他的脚,把他拖着走了许久,他终于听见了房门关闭的声音。
燕忆枫听屋门在外被闩上,一跃而起,却因躺了许久突然跃起而有些头晕目眩。他衣服几乎全湿,虽是春日,入夜之后也觉寒冷。因为被拖行许久,他头发已被拖散,且沾了一脑袋泥污,失了素日翩翩佳公子的仪容,但他毫不在意。
燕忆枫伸手又摸颈项上的针,轻轻转动,内里没有刺痛,针上当是没有倒钩。他用指节压着伤口,将针□□。没有流血,针上有一点药,正好是他不惧的那种。但是颈项血脉密集,这针却避开了所有要命的地方——是出手之人手法不足恰巧偏过,还是预料到他会如此?燕忆枫将那小针插在衣襟上,又按了一会伤口,方放开手。
他觉身上前些日子的伤口被水塘中的水打湿了,便拆了绷带,打算让它们自己风干。他满身伤痕,大半已经看不出痕迹,但是伤毕竟是伤,再过上十几二十年,可能当真会如他昔日戏言,风湿骨痛爬不起床罢。
他拧干湿衣服穿上,屋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亏他原本还自诩夜眼。燕忆枫不知周遭,不敢盲动,便打坐养气。
如今等待已是唯一的选择,虽然在这个地方,白昼与黑夜都同样危险,没有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