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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长路远,不见夜啼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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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忆枫醒来之时,月从窗中照进来,映在他的脸上。燕忆枫一睁眼就看见月亮。被吞了一半的通红的月挂在东天,下弦之月逐渐东移,已是近了新年。

燕忆枫坐起身子,觉得月亮照在面上的感觉很是不真实,微微瑟缩了一下。燕忆枫觉得血还粘在衣服上,扯痛他的胸口。月光如水照缁衣,他因那突然的思绪而有些茫然,却转瞬又恢复了素来的平静。

他摇摇头,想要忘记,但月亮带来的回忆太强大,让他无法自拔地沉陷其中。他记得那时他只有十三岁,籍籍无名,跟随了一个人许久,却终究彼此分离。

他那时是孤独的少年,自己一个人从卫国的边关一步一步走到江南水岸。走了那么远的路,却终究只看见国都那隔河两座小楼下的血与火。

他当然记得那个小女孩,怎么不记得?八九岁,有着邺血统标志的蓝色眼睛,哭起来可以看见尖牙掉了。那样一个勇敢的小丫头,努力想要救家人,但一个小孩,又怎能抵挡强人呢?

他那时少年意气,好打抱不平,上去便要那些人住手。那些人岂会听个小少年言语,更有甚者出言轻薄——那时他手中的剑还叫挽情剑。

挽情之剑,只因无情而出。他带那小女孩杀出重围,她却突地哭了,说弟弟还在屋里,要救弟弟出来。那时他见楼子已经烧了起来,进不得人,便点倒了她,自己前去——

少年时的意气真是有趣,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赴死,如同甘美的□□,会让人上瘾——他进去之前先跳进湖里打湿了全身,进去之后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个孩子——直到他最后一次踏出火场,小楼在他身后崩塌,飞出的瓦片砸中了他的后脑。

那时若死在火中,是否只余叹惋,却成全了一世侠名?燕忆枫不知道这件事情成全了他还是摧毁了他,但他毕竟在那之后就认得了萧湘。那个在他少年时代漫长的漂泊道路上,唯一给了他安慰的女子。

他记得那时他醒过来,脑袋晕乎乎的,觉得世界变得很奇怪,为什么前面多了一张脸?

他看见的是那年轻女子温柔的笑颜,“好,醒过来了。”

她那样微笑,让苏晚晴不知道那是真实或是幻境,“醒了——”他用不确定的口气开口,女子沁凉的手指轻轻压上了他的唇,“嘘嘘,多想事情会头痛的,你可被砸了一个大包呢,小弟弟。”

小弟弟?他是第一次被这样的称呼呼唤不是?

燕忆枫努力使自己回神,他越过月亮看天,却不知道应该去看什么。“你知道。”他自语,“有些东西,我们两个没办法分开,所以,你走了也好——”

冬夜漫长,月在天顶偏西时,天边才有了鱼白。燕忆枫恍觉自己呆坐良久。发觉自己坐了那么久,是因为夜寒么?不,身为习武之人,当不畏寒暑。燕忆枫下榻,试着让血染的黑衣与自己的身体分开。血块粘着的地方很是恼人,但他又不能直接将它撕扯开来,那样很痛。燕忆枫爬出窗子,想要登高,便翻身上了屋顶。燕忆枫坐在客栈屋顶上想要想心事,但坐了一会又不知道这样的时候想什么才好。正在无趣,旁边有瓦片响声,正是另一人跃上屋顶来。

那来人坐在他身旁,燕忆枫便知道是谁在这里。他轻咳一声道,“玲珑君大半夜的不去睡,在这里做甚?”

“玲珑要保护少主。”这答案差点让他喷出来,但玲珑的表情确实很认真,“先生说了,玲珑的新任务就是保护少主,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用做。”

喂喂,还有那件只有这个孩子才能做到的事情,先生没有一并说出来么?燕忆枫想起那张单子,轻轻叹口气道,“我不用任何保护,我自己已经足够强大。”

“先生说了,少主任性好强,但以一敌多的侠道之心,对我们而言是用不得的。”玲珑继续认真地道,“况且玲珑如今已开剑戒,天上地下,再无人可阻拦。往后请让玲珑保护少主。”

真是一只可爱的小雏鸟不是?燕忆枫轻轻笑了起来。他攥了攥拳头,试试力道,又开口问那个问过多少遍都没有答案的问题,“玲珑,你为什么会加入未知?以你的身份,飘零江湖太过可惜。”

旁边玲珑沉默,久久方道,“那座城池,我绝对不会宽恕他们之于我的屈辱。对那一切我必百倍偿还,在之前我需要磨砺我的底气。”

燕忆枫愣了愣,扭了头看玲珑。玲珑神情认真,他很少见到玲珑如此认真了。这确实是那少年的意愿。

二人又不作声。坐了不久,燕忆枫道,“什么声音?”

玲珑凝神细听,道,“是风铃。”

燕忆枫眉头轻敛,“风铃?”

玲珑又注意风中,不久道,“来了。”

来者是谁?燕忆枫也听见了风铃声,从夜的深处一连串响过来。那是未知的风铃,但他听到的风铃声绝不是那些会服从自己的人的——这样一串铃声来自何方?

于是燕忆枫看见尹晗,她站在太阳即将升起的地方。黎明将来的黑暗之中,年轻女子却不再如从前一般倦怠。这个猫儿一般的女人,谁知道她在想什么。燕忆枫问,“你又来了,想干什么?”

尹晗抬手掷出一物,正落在燕忆枫足侧。他俯身拾起那物之时,已然有了防备。就在俯身同时向下再一弯,险险避开某种稀奇古怪的暗器。他拾起尹晗丢来的东西,那是一串与他自己拥有的那串同样的风铃。燕忆枫愕然道,“这是——”

“一命换一命,燕潇换秋君。”尹晗道,“这样我们都不吃亏。燕姑娘比起翅翅更厉害一些,所以你占了便宜。如何?”

燕忆枫冷笑一声,道,“我原来的右使燕潇?你去找谭门主谈条件罢,她可是流星门主的夫人!在下如今忙着盘问和关秋君黑屋,反正妹妹嫁出去就不是娘家兄能管的了,你找她夫婿去罢,算盘打到我头上可大错特错了!”

尹晗耸耸肩道,“反应也不必这么大。我总在想你这到底是为何,秋君没招惹你什么,你把她抓来,而萧君和你关系差成那样,我英雄救美你也当没看见。你是不是肩膀上那个盒子里有些东西坏了?”

燕忆枫道,“我疯了,明天就带几个手下踢场子去,看看车轮战能不能把在下玩死。”

他说那些的时候一直冷笑,笑得一旁玲珑都抬头看他。燕忆枫身材本就高大,那冷笑几乎压得尹晗倒退一步。但尹晗何等人物,只是毫不示弱,也冷笑一声道,“你别给脸不要脸爬鼻子上头,燕忆枫,你倒是自以为天下第一,觉得谁也管不了你不是?试试看,你会不会死。”

那猫儿一般的女子终于露出爪子了?燕忆枫不在意她那些带刺的话,只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我现在只有二十三岁,还有九千九百七十七年好活呢,大姐。”

他几乎有些怀疑自己不怀好意了,这简直就是挑衅。旁边玲珑轻咳一声道,“既然少主不买阁下的账,阁下也当知道进退,莫叫人看了笑话去。”

玲珑说了那些话,燕忆枫底下觉得哭笑不得,却还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尹晗望定了玲珑,二人对看片刻,尹晗道,“不愧是迷倒众人的燕公子,很好,很好。”一面笑了起来,“你既然可以让他为你所用,还何必一定要秋君要挟别人,你这人我看不透,真看不透。”

燕忆枫默然,久久道,“谁又能看透谁——反正友情一旦有了立场,立时就会背弃。我已经不在乎过去的一切,之后种种,唉,在不在意,我也一定要踏前去。你在我的路上,不过是一块,”他淡笑,“绊脚石。”

实话说他很佩服自己这种三言两语就激怒别人引来一场架的本事,至少尹晗看起来怒火熊熊。他未待再言语,尹晗已道,“好小子,胆子够大。我可要看你那与胆子相称的身手了!”

未待言毕,铁琵琶一挥向前。燕忆枫不动,少年玲珑已侧身而上。剑鞘点住铁琵琶。

不高的女子手持沉重铁琵琶,而少年看起来会被那铁琵琶扇起来的风吹走——燕忆枫觉得这二人对峙起来真是有趣,便抱着双臂准备看戏。尹晗击出那一记,只是无头无脑开口道,“小孩,你是真的?”

玲珑道,“绝无戏言。”

这一句的含义,与他的身世有关么?燕忆枫心中蓦地一亮,他知道了——原来一切因何而起,就应当在何处止息。虽然他已不能回到过去,步步错的话,就斩断一切的因缘罢!

而玲珑与尹晗依旧对峙,尹晗明利的眼再无疲倦之意,玲珑握着剑的手开始发抖。燕忆枫知是尹晗发力,玲珑年幼,自然抵抗不住。忖度之间,玲珑已发出了一声压抑着的惊叹。

少年足下两块瓦片被生生踩碎,他终于将左手也扶上了剑柄。玲珑双手同握宝剑,尹晗表情也是一变。燕忆枫见战机又转,几已无法猜度二人下一步行动——而他此刻却成了看客而非挑衅者,这件事情倒也奇怪。

燕忆枫因那奇妙的思绪而发笑,利落地弯身抄起一块瓦片,向铁琵琶掷去。他手上劲力很足,虽然瓦片不是他惯用的暗器,但是击中琵琶发出的声响也不小。他造出很大噪音,蓦地一个冷定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搅人清梦,真是不该——汝当以死谢罪。”

燕忆枫虽不知背后来人,但他早有在类似时分遇敌的经验,还在那人说话前就转开步子。那一柄漆黑的弯刀在他本来就有些破的黑衣上又拉了一道口子。黑影黑刀,燕忆枫知是谁人,只忖,如今你还未瞎掉么,蝙蝠老兄?但他只是忖度,却不说出来气敌人。估摸玲珑应对不住,换人胜机更大,燕忆枫道,“玲珑君!”

玲珑会意,剑鞘一压,燕忆枫鸳舞剑长吟出鞘,至无情的人与最多情的剑,还是多情的人,手中一柄最是无情的挽情剑?他不再关心玲珑,剑指尹晗。他出剑不格尹晗武器,只从她挥出的劲风之中伺机撕开破口进攻。尹晗笑道,“果然,有了断袖之癖,你连用剑也似个娘儿们了!”

你又不是男的,自己损自己岂不可笑。燕忆枫不屑辩驳,剑风一折再折,只在变化穷尽之时变化。在没有声音的时候才能听见剑鸣吗?年轻人利了双眼,面前铁琵琶攻势也猛烈起来。你果真是不把自己当女人。

燕忆枫冷笑之时,剑意更是无情。就当我想起了过去,就当我永远都会选相同的一条路——凡挡在我面前的,我一个都不放过!

他记得那时他几乎起了狂性,不知自己因何与谁争斗,而如今呢?

反正流着一族背叛世界的血,就算要摆脱那些寄托而前行江湖,你还是不能把那些血都流干净呢!

剑光一斜,横过琵琶。四根铁线弦在同一声中齐齐断裂。燕忆枫很想知道自己的剑是否已经被那弦划了缺刻,但此时此刻他又无法分心去管。尹晗攻势愈急,他反而在那急骤攻势之中舒展了身体。不担心她发来的暗器么?别忘了你是什么人,你可是未知之主。

燕忆枫左手在袖中扣住三两枚小针,想这些始终是小道功夫,一时也不击出。交手约三十招,天色渐明,他看见尹晗手中有什么闪了闪,不假思索扬手。两边暗器在空中一击,燕忆枫只听见身后玲珑闷哼一声,似是为什么所伤。如今尹晗真有心机,燕忆枫暗自咒骂之时,看见一旁一个蓝色的影子。

紫竹么?看我出昏招以后好损我?燕忆枫暗思,却也只当玩笑,手中之剑化去尹晗攻势之时,紫竹身形忽地一动,恰在燕忆枫后退,尹晗招式用老之时抢步而入,自下一磕,铁琵琶在二人合力之下终于脱手。

尹晗武器脱手,后退几步冷笑道,“二对一,也不怕人笑话。”

紫竹面无表情道,“莫要说二对一,十对一对尹大小姐也是应当的。你看那公子贤还有余力帮你什么吗?”

燕忆枫知道紫竹会用话让尹晗七窍生烟,只是耸一耸肩,去回顾玲珑。公子贤果已遁走,而玲珑表情古怪,似在强忍痛楚。燕忆枫道,“别动,”一手扣上玲珑脉门。他知道尹晗很狡猾,那举动若不会让他或者玲珑大吃苦头,也不会使出。果然他觉玲珑脉相不稳,再看那少年时,玲珑连话也说不出,就跟他那日一样做了雕塑——美人雕像那么稀罕么,他还真想问。

而紫竹不急不慢,只是道,“冰针制人的法子,好功夫。”

尹晗又回复了倦怠的神情,道,“果然,他囚禁翅翅,是为了你啊——林晰延。”

紫竹淡淡道,“怎可能,我躲秋君还来不及,少主亦知晓此事。”

燕忆枫觉得那些话很没有意思,但他若直接带玲珑去找湛淇,紫竹一人在此定然会有危险,他可不想把最得力的左使丢在这里不管,于是和雕像一起看好戏。尹晗轻轻绽出一朵笑容,“你怎知他不是因为你才背叛萧君?”

燕忆枫道,“喂,莫要太过嚣张,尹大小姐。我是不在乎名声了,但是我的小雏鸟们除了甘愿当坏人之外,也很在乎自己名声的。”

尹晗吃吃一笑,“名声又不能吃,要那么多干什么?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口吻怎么那么似化敌为友了?燕忆枫撇嘴的时候,紫竹又道,“少主不会因为任何人而背叛别人,少主所做的,只是他一时任性要做的。他事后不会掩饰后悔,却也绝不会去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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