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事隔了这么久才在晋江上更新,这两年来我断断续续的写了一些,但因为笑笑子这段太长所以一直都处于拖拖拉拉中。上周和这周用了三天的时间我终于把萧廷和笑笑子这边暂时告了一个段落,于是在百度贴吧更新完后,就想着要放到晋江上来。但今天一整理才惊觉,居然有二千七千字之多。没有办法,我只能分两次分了,不然一次二万七会要人命的。
PS:我只是粗略的修改了一下,可能里面还会有些问题,日后有时间我会再仔细修改的,还望大家原谅!!! 不愿被提及的那部分记忆因萧廷的好奇而再次被挖了出来,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闭上眼,嘴角微微的抽搐着,然后幽幽说道:“你刚才所言没错,我师傅之所以叫‘鬼面神医’的确是因为他的脸。不过并不是我在刻意隐瞒什么,而因为在我拜他为师的十多年里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名号,至于他的脸,还记得我刚才提起的他总是用长发掩面吗?他掩住的那半张脸便是江湖上所称的‘鬼面’。这个被他隐藏得很好的秘密我是在他去世后才知道,师妹那时已经离家出走,在他身边的只有我一人,在为他擦身换衣的时候,我终于看见了那长年隐于发后且让我无比好奇的脸,却在映入眼帘的一刹那被吓得魂不附体……”笑笑子停了一下,依然闭着眼睛周围排列的睫毛因情绪的起伏而微微颤抖,他脑海中是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画面——简单、绫乱却颤人心魂的恐怖,“那是半张怎样的脸呀,遍布着用匕首类的利器划出的疤痕,一致深得几乎入肉,凹凹凸凸、纵横交错,其中几道还从眼皮处垂直而下,虽没有伤及眼睛,却也因此而使右眼略显突出,尽管闭合却露出眼白,嘴角撕裂,真正像鬼魅般狰狞可怖。我看着这样的脸,顿觉晕眩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那横七竖八因失去长发的遮掩而裸露在面外的刀疤,我双手撑地的一步步向床的反方向退去,直到部背顶到了墙再也无路可退时,我终于抑制不住交战于内心恐惧和愧疚,情不自禁地放声嚎哭起来……”
笑笑子依旧闭着眼,他用力地抱紧自己,似要抑制住狂涌而上的痛苦,又似是想要快点寻求解脱,将自己从这无边的苦海中解救出来。眼内的热潮因无法得到宣泄而不满的翻滚,可他却仍然紧紧的封闭着,他不想轻易的就把自己的感情泄露出来,就像曾经的师傅一样,隐忍到最后一刻,其中的伤痛和悲苦只能独自吞咽。
许久,他再次缓缓开口。平和得有些虚幻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十分清晰,“我哭,并不是伤心于他为这些伤曾遭受到怎样的非人虐待;也不是惧怕受惊于那张半人半鬼的脸。只因为瞬间崩溃的情绪让我直视了自己之前所做的种种,就算在师傅咽气的那一刻,我仍为他对我之前的态度及后来的所作所为疑惑不解,可就在一瞬间,师傅那半边残破丑陋的脸及遍布其上的一道道疤痕,却让我真切的看清他的隐忍和自己的固执。原来,他不喊痛不代表他不痛,他不说出来不代表他没有话说,他只是善于隐藏自己,在别人觉得他过得很好没有忧愁的时候,其实他早已躲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可是我明白的已经太迟了,我师傅已经走了,师妹也不知去向,那时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孤独——苦涩而又绝望的孤独。不过这样的结果似乎正是他想要的,他想要惩罚我,让我为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哪怕是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突然地,笑笑子原本平和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猛地睁开双眼,眼珠子怔怔的望向远方,好像看到了什么,用力地攥紧了双手试图平稳自己发颤的身体,呆立了一阵,他像是在自言自语的低声道:“我知道,他其实一直都在怪我,师妹出走后,他再也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饭做好了他就出来吃,之后就躲进自己的屋里不肯出来,有时还小声的喃喃自语,尽管我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可我猜得出那些话应该都是说给师妹听的。那段时间,看着这样的他我很自责,才半年的光景,师傅的头发全白了。是我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如果当初我不把事情做得那么绝、那么不留余地,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吧?但即便如此,我仍是抱着一丝奢望,奢望他有一天会原谅我,就算我犯下的错会如一道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口印在他的心中,可至少他可以稍稍的改变对我冷漠如冰的态度,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彻底的摧毁了我的这个想法。现在想来,我那时该说是单纯还是无耻呢?单纯的认为时间可以冲淡怨恨,可耻的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一天会得到原谅,可结果呢?我终于受到了惩罚,他以无声的反抗发泄着他对我的不满,以最狠绝的方式对我进行着报复……
不久之后,他病了,说起来真是可笑,一个妙手回春的神医居然会被小小的伤寒夺去生命,那时候,或许是因为心里压抑着太多的苦和恨又不想说出口,又或许他因为偶尔站在院子门口望向远处一站就是大半天而受了凉,总之,他病了,虽然不是很严重,虽然自己和徒弟都是医术了得的大夫,可他却做出了一个选择——放任扩大自己的病情,他不肯让我替他诊治,也不肯喝一口药,虽然从他的症状中我肯定其得的是风寒,却又因为无法进一步的诊治而无法断定他真正的病因。长久以来,我一向遵从人定胜天这个观点,每每逆数而行,然而人力毕竟不致天命,特别是当有人想要放弃自己甘愿消失的时候,人生大限,无人能破。那些日子,我每天都在哀痛着他的固执和倔强,从中我也尝到了别人在我身上所承受的无奈和失望,如此不加反抗的迎合着病魔的咄咄相逼,最后被折磨得形销骨立。而我空有一身的医术,却无力救自己的师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的耗尽,终至一筹莫展。人最可悲的便是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而一个大夫最可悲的便是知道怎样做可以加速自己的死亡。不过,值得幸庆的是,我在他与我冷战后便一直渴望其施舍给我的一句话,在他临终时总算听到了,却在那一瞬,五雷轰顶、如坠深渊,那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仍是虚弱无力的话,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一辈子也不能忘,他对我说:‘我这一去,你在世的一天,不许对任何人说你是我的徒弟,我也承受不起你这样的徒弟,你没有拒绝的权力,如果你想要我走得安心,如果你还有一点点的良心、感我一点点的恩,就答应我……’,
这一段话,虽然声音很弱,却说得很是连贯,说完,他暴睁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我,那一刻,我明显的感到有一口气在他的喉咙间也上下涌动,在如此情况下,我没有拒绝的余地,更不能置之不理,于是我点了下头,觉得自己肩膀上扛着的脑袋沉重无比,似乎也只有那么做才能缓解让我无以符合的重量。就在我低下头的同时,我师傅缓缓的合上了眼睛,喉咙内的涌动平静下来……屋内顿时失去了一个生的气息,哪怕他曾经是那样微弱却也是活生生存在的。而此时,没有了,除了我以外,冷冷清清死般的寂静,那种感觉就像当初我站在父母和弟弟坟前一样,孤独极了……”笑笑子的声音哽咽了,那是无论再怎么也不可能把握住的失控,片刻后,他猛然抬起低垂的头,冷笑了两声,仍带着没有抹去的哭腔,苍白的面颊也变得赤红,激动的喊道:“他就这样解脱的走了,可他哪里知道我内心在想什么?那一刻,我恨不得时间可以倒转,倒转到我没有犯错之前,为了那一刻,我甚至可以牺牲所有、放弃所有……他是恨透了我!他不可让我帮他医病,到最后也没有原谅我。我一直在等,等他那一道赦令。他临终的那句话,就好像一道符咒,一直刻烙在我的身上,我背着他那留给我的唯一遗言,像一个囚犯,无法也逃不出那用谴责和懊悔所打造的牢笼……”笑笑子的声音仿佛痛得发抖,像病人挣扎的□□,让人听了心里难受……
萧廷坐在那里,背后传来的声音像无数只手一样的拍打着他的背进而震颤着他的心,他有着和笑笑子同样的遭遇,同样的目睹了师傅死在自己面前,可笑笑子显然比他要凄惨可怜,至少天鹰老人在临终前对自己是无奈的依依不舍,而他的师傅却是无情的恩断意绝。可他不能说笑笑子的师傅残忍,因为一个人可以在自己离开人世时说出如此绝决的话,一定是有着无比深的怨和恨,到底笑笑子曾经做过什么,会让他的师傅做出这么狠心的举动。他抬起眼,正对上不远处小浮萍那含泪溢出的眼眸,一时间,他不忍心了,他知道为了不伤害到这个女孩,今天的谈话就应该到此为止了,他也完全能找出一个恰当又婉转的理由来终结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心里有了那么一丝的迟疑和犹豫,但很快又在下一秒挥散而去。不,他不能这么做,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一定要坚持初衷的让笑笑子继续说下去,如不借着其今天的情绪全盘套出,不仅他之前所做的努力全部白费,以后他也无法确定该用什么方法迫笑笑子就范。想到这里,他那方才还掠过一抹软意的眸底,倾刻间灰飞烟灭。稍定了一下,自小浮萍的脸上移开目光,直直的望向前方,他漠然的问道:“前辈你究竟做了什么,让你的师傅如此恨你入骨,而你的师妹又为何要不辞而别?让你愧疚半生?”
萧廷生硬得尤如质问的口吻,让笑笑子心中猛然一颤,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涌上心间,头脑中诸般前尘旧事如浮光掠影。半晌过后,他终于长长叹息的痛苦低语道:“是啊,做了什么呢?能让自己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失去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我只是想追求自己想得到的而已,在闯荡江湖出人头地的这个想法因师傅的阻止而变得遥不可及后,我虽然心存怨念,却也终究无可奈何。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我内心的感情在无法舒解的郁结中慢慢开始转移,而那个让我撇除理想再次产生强烈意念的目标不是别的,正是与我朝夕相伴的师妹……那段时间里,我终日郁郁寡欢、意志消沉,深知其中原因的师妹总是在一旁开导我、劝慰我。通过交谈和倾诉,我开始留意起这个与我共同生活了十三年的女子,之前忙碌又充实的学医生涯让我无暇顾及旁事只是一门心思埋头苦学,可待到闲下来仔细端详,竟意外的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她早已褪去了幼时的稚气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依旧是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却平添了几分秀丽和端庄,尤其是当年那双让我记忆深刻的眼睛,还是那么干净透彻如一潭碧波般清凉明澈,盈盈灵动,映出姹紫嫣红的繁华,敛尽日月星辰的光辉。望进那双眼睛,我原本浮躁烦闷的心情竟莫明的平静下来,她的语气温婉而真诚,突然间,不知怎的,我对她产生了一股无限的感激和信任,那种意念一动间温暖得让人窝心的感觉如今回想起来我还记忆犹新……从那以后,我的思想在与师妹的无话不谈中发生了潜移默化的转变,特别是在是知道了对师傅的做法毫无怨言的她,其实先前内心也存有着诸多的疑惑和抱怨时,就更被她性格中的善良和坦诚所吸引。在与她相处中,我试着从师傅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试着体谅和接受他的想法和决定,并因此开始觉得他的确如师妹所言,是一个外表冷漠固执可内心却很孤独的老人。于是,慢慢地,我对师傅的态度和认识也发生了些许的改变,尽管在心底仍有着不能消除的芥蒂,可至少不再像先前那般钻牛角尖的一为埋怨,日子长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得到了一些改变,面对师傅起先惊讶之后欣慰的脸,我很自然地回以了他一记微笑,那一刻,我明显的感觉到矗立在自己心中的那座冰峰正在逐渐的熔化……”笑笑子的声音消失在空气中,他半眯着眼,那被皱纹包围的嘴唇,泛起一个朦胧而温柔的笑容,那笑容,幸福得连冗长的痛苦也冲刷不掉。那隐藏着的笑容,足能让看到它的人为之动容、为之轻叹。
“我与师傅关系的缓和成为我感情上的一个重大转折点,适当的妥协得来的却是狂风骤雨般的爱恋,当我察觉到自己对师妹产生了绝非兄妹间的男女之情时,我那因不能得偿所愿而空虚的心顿时被填得满满的——自父母弟弟死去后,我又一次有了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欲望,但又不似亲人那种感觉,而是一个男人保护照顾一个女人。慢慢地,我审视她的眼神不再单纯,我对她说出的话语带着宠溺,我希望可以成为她的依靠和支撑也期盼着可以成为她最重要的人。那时,我总是会在夜深人静时回味着和她在一起度过的每个瞬间,细数着我对她越积越浓的情感,我甚至不止一次的在脑海里描绘将我向她吐露爱慕的时候她会有何反应,惊讶想必是一定的,那之后呢?师妹羞赧的脸应会如桃花般灿烂绚丽,灵气逼人的清澈眼眸充盈着无限的温柔,似两汪春水倒映出我的影像,想像出的全是幸福和甜蜜,迷梦般的让人心旌摇曳。那是我就是死也不会想到,我所憧憬出来的画面却是日后挣扎和痛苦的一个前奏,短暂的美好却延续出无尽的悲怆和凄凉……”
温柔的笑容几乎瞬时间自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随着声音愈渐变得沉重,笑笑子脸上的皱纹也全部深陷了几分,像是一道道永远也不会消褪的伤痕夹挤着呼之欲出的悲伤和痛楚,背部也不堪负荷的略渐拱起,用让人闻之顿觉心颤的声音低吟道:“什么叫支离破碎、什么叫心灰意冷,告白被拒的那一刻如利刃一般痛得叫我终身难忘的戳刻在心里。的确如想像般的惊讶,只是仍旧动人的眼眸里有的仅是抱歉和不安。我注视着这双让我曾经无比神往和温暖的眼睛,刹时间遍体生寒,我怕太过冲动吓坏她而拖延至此的倾诉心声,瞬时间却全然只剩绝望。事与愿违、错愕、失措,及汹涌而出的……怨恨。一厢情愿的以为从此不会再是一个人,此刻,我确确实实知晓:我的爱情在被她拒绝的一刹那落空了,终结了。是什么令我如此愚蠢的自作多情?还以为可以得到世间的另一种幸福、开始另一种生活,原来,一切只是可笑的自以为是。到底什么是真实的?而自己曾经所真切感受到的那些温柔体贴又算什么?愚蠢和天才只差一线,同样的,爱和恨差的也只是一线。我双手奉上的心被自己心爱之人不屑一顾的弃之如屐,那样冠冕堂皇的借口在我听来是如此的刺耳和心寒,什么当我是哥哥,‘我根本就没有拿你当妹妹看待,我要的是和你相依为伴,不是单纯的,而是更深层意义上的……’如海浪般的咆哮呐喊响彻田野,我猜想从云端滑跌至深渊的我表情一定是可怖得异常狰狞,我看见师妹白皙的脸庞霎那间惨白如纸,春水似的眼眸登时干涸得近乎空洞,微微发抖的身子昭示出她的惊惧和无措。那样的表情和眼神更加激怒了我,对于曾经差点被命运和人世所抛弃的人来说,再次重复的经历会让他失去理智,而我那时正是这样。早已不知道是什么在支配着自己的语言和行动,我只觉得那种孤独到绝望的感受几乎让我痛到了极点,一个呼吸,一个动作都牵动着我身体上的经络和脉博,遍体的揪心疼痛,让我濒临疯狂……向前一扑的伸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臂,我瞪大了双眼想做最后确定的问了一句:‘你……真的对我半分男女之情都没有……’她握紧了双手强压下身体的颤抖,力道大得让抓着手臂的手都能清晰强烈的感觉到,缓缓的抬起因为躲避我发疯的而低下的头,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眼眸中的空洞早已被我许久没有见过的坚定所代替,一时间,我竟凭空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时间流转到了十三年前,那时被囚在小屋里抵抗无视我的她也是这般模样。对着那样的眼睛,我失神中手中抓握的力道松了下来,可即使这样她却没有挣脱开,定定的注视着我的眼睛,轻柔却又掷地有声的又在我心上插了一刀:‘没有,我一直敬你为兄长,至于男女之情,半分也没有……’”
小浮萍一动不动的望着笑笑子佝偻的背影,眼瞳深不见底,在流泻而进的阳光中和着眼内氲氤的水气隐约漾出一层薄薄的莹色。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样一个看似稀松平常的一天里重新认识自己的父亲,更没有想到那样在自己心中根深蒂固的可敬形象会在其一字一句的讲述渐渐动摇,笑笑子年轻时的冷漠、执拗还有隐藏在他性格中的阴暗,都让她在惊颤之余痛心不已,多想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等到明天,梦醒了,她就可以摆脱一圈圈如铁丝般箍紧在自己心上的话语,重新像从前那样虽然每天过着和父亲逗嘴抬扛的日子,却平静实在而单纯,他还是那个自己所崇敬和依赖的父亲,守护庇佑着年轻不懂事的自己,平淡但不失快乐的过着每一天。然而,现在看来,这一切似乎都变得有些不切实际:他坎坷的经历所造就出的性格让她的心里有了一层障碍和阴影,任谁知道自己父亲曾经的有过那样的所做所为都会无法接受吧?特别是像她这样把其看作是自己值得尊敬和依靠的人。或许没有经历过他曾经的那些遭遇,所以没有办法理解他的行为,更没有办法认同他所信奉的观点——怎么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自私的伤害、周围的人,这与她所了解的父亲根本就是天壤之别,陌生得让她害怕、让她心惊。不过,即使这样,与先前不同的是,此刻她却没有半分逃避的意念,想要继续听下去的想法盘踞在她起伏不定的心间,前后如此反差之大的心态,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其中原由——想要借此机会解开一个长久以来系在自己心中的死结,以此来解开一个她从不敢也不忍提及却又无比渴望知道的疑问……
尖锐得带着痛的目光从身后清淅地传来,笑笑子默然而无奈的任其将自己穿透,他很清楚这目光来自于谁,其实早在他决定把自己从前的一切和盘托出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准备着被自己的亲生女儿轻视,也准备着被她怨恨和谴责。此时此刻,曾经处心积虑想要隐藏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只有坦诚那些被谎言所掩盖的真相,只有交待那些因自己的私心而犯下的错误,似乎才是最重要的。只是……到那时小浮萍是不是会因怨恨而疏远甚至离开自己……
在那矛盾的、难以理清的挣扎里,笑笑子慢慢地合上眼,一抹绝决覆在他苍老的脸上,事到如此,即使明知再继续下去会有怎样的后果,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次,他……真的已经无路可退了。
缓缓的睁开眼,笑笑子望向窗外,阳光虽然依旧明亮却已没有了之前霸道的灼热,暖暖亮亮中仿佛逐渐消失着什么,又仿佛想竭尽全力的挽留什么。看着已经能用眼神与之对视失去嚣张气焰的一轮金盘,有某种东西也正从动荡无措的体内不断沉溺消失。是的,再灿烂也有黯淡的时候,再华丽也有破败的时候,而秘密也是如此,隐藏遮掩的再深也会有昭然若视的一天,不是因为谁,也不是由于什么原因,人再怎么逃也逃不过自己的心,良心到了再也无法承受和负担的极限之时也就是秘密即将曝光之日,既然曾经亲手种下了那样罪负深重的因,那么如今就算再残酷痛苦的果他也要独自饮下。因果循环终有报,不论在今天之后小浮萍对他抱有什么样的态度,他都会无怨无悔的去承受,因为这是他该得的,从前的种种让自己背负了这么多年的良心谴责,终于可以在今天解脱了,就算被怨恨、被痛斥,至少他可以卸下那已压得自己快要崩溃的心理重担,这样……足够了。
想通了重压在心中的顾虑和担忧后,他直起由于长时间弯曲而有些酸疼的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尽管胸口处的沉闷并没有真正的减轻多少,但与之前相比却是好了许多。费力的吞咽着口中的唾液,以此湿润略显干涩的嗓子,在大脑快速运转后连接上自己刚刚断掉的回忆,笑笑子不觉微微苦笑,满脸尽是嘲讽之意的沉声说道:“带着侥幸的最后确定,得来的却是显得可笑的自找其辱,已无力再握拢她手臂的手陡然松开垂落,如同没了灵魂的壳躯般僵直的站在那里,目光呆滞的睛睛里,是她飞快别过头转身就跑的影像,一头在风中飞舞的飘逸长发在渐行渐远中仿佛一面旗帜,宣告着她对我的拒绝和抛弃,一股无法歇止的激痛在全身蔓延扩张,那还在眼中跳动的一点在刹那间模糊起来。自那以后,师妹与我形同陌路,她那在与我对视后冷冷移开的目光以及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都让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如果说那场失败的告白狠狠的在我心窝上戳进一把匕首的话,那她之后对我的态度就像在用这把匕首一刀刀的凌迟着我的心,那样痛到再也哭不出来的感受在那时的我看来比死亡更加折磨人,更加让我痛恨。在一个个抓不住师妹的眼神和表情的瞬间里,一股浓烈的悲愤无法抑制的涌上胸口,这种感觉我并不陌生,因为以前每每遇到困难阻碍时也曾有过……慢慢的,她的冷漠和回避在深深的刺伤我的同时,也激发了我内心深处如野兽般蛰伏的执拗和倔强。我曾经两度濒临绝境,却凭着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改变命运,如今我倾尽了所有的感情却得不到一点回应,我不甘心,更不想就此放弃,想来我可以摆脱死亡重获新生,也可以逃脱奴役重获自由,那么这次我也一定可以得偿所愿……于是,我再次将她带到上次对她告白的地方,把自己不会放手的决定告诉她,听完我的话,她蓦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她的这种反应与先前的冷漠大不相同,眸子里稍纵即逝的慌乱失措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这一发现让我恍然大悟她之前的冷眼相对只不过是在故弄玄虚,目的是想让我彻底死心,暗暗庆幸着没有退缩之后想要抓紧她不放的信念也更加坚定了。意外的收获让我的脸上有了得意之色,这样的表情打破了她的怔忡,突然袭过耳边的风急速得让我来不及思索,下一秒,我的左脸上狠狠的挨了一记耳光。顿时血腥的味道溢满口腔,这一掌的力道非常的重,仿佛想要、把我打醒一样,可和她想的恰恰相反,她打掉只是我心里还残存的一丝犹豫和最后的良知,缓缓的抬起头,用力的擦了一下嘴边的血迹我斩钉截铁的重申道:‘还是那句话,我不会放弃,就算跟你耗上一辈子,终一天我也一定要和你结成夫妻。’说完也没有看她的表情就掉头离开了。”
干哑的嗓音,隐忍的哽咽,笑笑子抽搐的脸庞,微红的眼眶,带着一股从心底挖掘出来的深沉懊悔。
哀楚到发痛的声音游动在空气中,小浮萍任其灌入耳中心如针扎,怔怔的望着窗旁的背影,那明明已经不再耀眼的阳光是却依然刺得她眼睛发痛。沙哑的话语仿佛从干涩嗓子中生刮下来一般,那无法掩示懊悔和谴责有别于本该配着他所叙述往事的坚定狠绝,在她听来竟带着泣血的悲凄,轻慢的闭上眼稳了一下心神,刚才如洪水猛兽般愤涌而出的埋怨和不满此时已是偃旗息鼓,一种柔软酸涩的感觉袭上心头。当她再睁开眼时,被湿润浸泡的眸子更显晶亮,徐缓的移开目光,她看向离自己不远处木桌上放着的茶壶,拖着站的有些发木而变得沉重的双腿,每走一步,脑海中便闪过笑笑子平日里与自己相处时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如此的亲切,如此的温暖人心,想着想着,唇角边不觉的扬起一抹微笑,甜甜的像是在回应,这个表情持续了很久,久到她熟练自然的完成了抬壶斟茶等一系列动作,于是,当她在逐渐的拉近与父亲之间距离的终点时,那抹笑终于隐没在唇边……
虽然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可笑笑仍是敏感的有人正在向自己走来,那气息和脚步非常熟悉,熟悉到不用转头,就能用心感受到轻无声息的步步临近,心里默数的同时,一种复杂的情绪缠绕于心,又喜又怕,又甜又苦。喜的是小浮萍在听了自己前段的讲述后还肯理会自己,一丝甜意渗进悲伤中淡淡的,却颇感欣慰,可喜过之后,害怕也紧随而来,他不敢想像小浮萍在听完自己即将要说的事后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宽容的原谅她,或许任谁都无法做到吧,这样想着,一阵比之前的甜更浓重的苦涩激流在胸口,让他不由得双肩抖颤。
慢慢的挪着步子靠过去,小浮萍没有忽视笑笑子极为明显的颤抖,起初,她没有在意的以为他可能又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而无法自抑,但当她站定脚步和父亲侧转过身同时完成的时候,才恍然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要过来,也心痛无措的明白了原来他方才那样带着不安和惧怕的颤抖原来是因为自己。怔怔的与其对视,父亲山川纵横的脸上正扯出一抹笑容,只是这样的笑容出自积压着一层层痛苦悲肃中,竟有些不伦不类的味道。两人的目光透过各自眼中都覆盖着的情绪相对凝望时,便在空中交缠着,难分难舍,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他们从心底,紧密地、深刻地连结在一起……
半晌过后,小浮萍慢慢抬高右手与笑笑子嘴唇平行,面带潜笑的轻声说道:“爹,说了这么久,先喝口水吧。”
这样温顺乖巧的女儿,笑笑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往见惯了她与自己逗嘴抬扛的骄横模样,此时还真让他有些惊讶和难以适应,一股暖流从劈开冰峰的心底顶着寒意倾泻而出,却在因终不敌强烈的冰冷瞬间就被压了下来:为什么小浮萍如此难得一见的柔顺却让他更加的难受,那样本该让他感到贴心满足的笑容此刻却如棍棒迎面打向他,除了痛楚之外,又带着如海市蜃楼般美好却又稍纵即逝的恐惧感,让他不敢承受,也愧于承受。动作有些慌乱的接过递到唇边的茶杯扬头一饮而尽,惶恐将茶杯反递回去,眼睛却早已因为心虚和愧疚而硬生生的望向了窗外……
无意间地轻微碰触让小浮萍感到指腹一冰,虽然短暂却也冰得瘆人。她慢慢地收拢五指握紧茶杯,凝视着笑笑子别过头望向窗外的侧脸,她的眼神再次悲伤起来……不知道是如何走回饭桌的,只是站定后她感到格外的疲累和软弱,缓缓沉下身坐在凳子上,她那只和茶杯紧贴得没有一丝缝隙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感觉着小浮萍已经离开,笑笑子不禁轻吐一口气,紧绷得快要裂开的心也暂时松缓了下来,眼神未移的慢慢地转正了身子,他撇了一下嘴角沉声说道:“那天之后,我满脑子想的就是怎样才能让她改变初衷接受我,为此我开始追着她的步子走,亦步亦趋,她到哪里,我就追到哪里。不知不觉中,我陷得似乎更深了,因为对她的追逐渐渐成了我生活的唯一目标,她就仿佛是一根浮木,身在汪洋中的我只有死死的抓住她才能得救,反之,我会沉溺下去彻底的毁灭。可是,那追逐终究有走到头儿的时候,无法退回,也无法再继续下去……原本打算这样一直跟她耗下去,想着或许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我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逃开,单纯的认为只要日久天长的坚持下去,就算师妹是块石头我也能用自己的决心和感情把她捂热了,那时我根本没有想到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不仅改变了我的这一想法,更因此让我对师妹的感情增添了一丝强迫的意味,虽然结束了可能会永无止境的追逐得偿所愿,却也因此而失去了所有,以至悔恨终生。”
“有一天,师傅支开师妹说有话对我说,当时我就强烈的感到一丝不安,且一个劲儿的暗暗安慰是自己多想了。坦白说,我很担心师傅已经知道了我和师妹的事并出面干涉,因为如果他真的阻止的话,我碍于他的情面和压力,或许会动摇。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师傅虽然如我所料看出了我和师妹近来的不寻常,却只是一味的询问和证实而已,听着他的话并一一如实回答后,我不禁深深的长松了一口气,本来我以为师傅知晓一定是师妹告诉他的,为的是让他阻止让我死心。可是我错了,其实我早该猜到的,以师妹的个性她又怎么会让师傅知道,她能做的只是默默的承受,然而再冷冷的避开我。她是一个可以用固执来形容的女人,不喜欢的不能办到的就绝对不会去碰触,不给一丝希望,是为了以后减少对那人的伤害。这一点我是后来她和师傅都离开后,孤身一人追忆往事时才想通的。想来,如果当初能早些看透这一点,或许我和她后来就不会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从师傅试探性的话语中,我没有听出一丝的不满和训斥,尤其是在听到我如实告知师傅她并不接受我之后,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以师傅平日里对师妹的宠爱和呵护,在得知她不喜欢而我还依旧死缠烂打时应该阻止才对,可是他没有,非但没有,反而在表情平静的沉思片刻后问我对她是否真心?被这一句问得有些发懵的我在半晌后终于回过神来,紧接着心花怒放,不真实的感觉在心中激荡,为了证实,我甚至狠狠的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清晰而真实的疼痛提醒着我这一切并非做梦,原本我以为漫长的遥遥无期,竟在一夕之间有了转机,有了师傅这个最大的支持,向来对他的话严听计从的师妹恐怕再坚持也不会提出异议。想到这儿,我突然在高兴之余又多了一份冷静,也许事情并不向我想得那样顺利,毕竟没有得到师傅的最后肯定,猜想还是成不了现实。于是,我直直的曲身跪地,语气坚定表情郑重的告诉他,我对师妹是真心的,如果能够娶到她,我愿意放弃我曾要想要追求的一切,安安分分、踏踏实实的继续现在的生活,我深知师傅的心事,也知道该如何才能让他安心,我说得真诚恳切,声泪俱下,心里却是越来越有底,越来越有把握,我知道我和胜利的距离近在咫尺,不需要花太大的力气,只要一句肯定或是一个点头,我就可以省去预计要花上的几年时间得到自己想要的。我的想法最终得以实现,在师傅从地上搀扶起我的那一刹那,我的心雀跃的快要跳出来,对上他对深邃又坚毅的眼睛,我听到他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沉冷的语气顿时平息了我心中激荡的情绪,‘记住你今天所说的,我把灵嫣许给你,你就要疼惜她照顾他一辈子,如果有一天你让我对自己所做的决定后悔的话,我也会让你后悔一辈子的……’”
笑笑子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变得一种近乎狂喜的兴奋,时而悲痛寞落,哽咽起来……又一次,萧廷在笑笑子的讲述中,在多年以后的这样一个下午,能够深入的了解更多,那个虽然素未谋面却埋藏在自己记忆深处的女人,那个为了让自己所爱之人复明而不惜豁出性命的痴情女子的前尘往事……“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她总是表现得快乐而无忧,可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在她的心裏潜伏著一个深渊,即使投下巨石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不知为何,他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感染,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这句话,很遥远回味起来却觉得近在昨天,那时师傅说这话时的表情他不知道,因为看不到,可声音中加杂的怜惜和悲凄让他现在想来还记忆深刻。怎样的深渊投落巨石都探不到底,那深渊又到底意味着什么?乍听到时这样的疑问下意识的在脑海中盘距。那是师傅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在他面前显现出自己的软弱,虽然后来这段用血泪来书写的爱情故事被他调侃着当成实施计划的一个点化,但在他爱上唐若萱并也同样经历了一场足以用惨烈来形容的爱情后,他终于可以体会到师傅当时痛失所爱的心情了……只是他比师傅幸运太多,尽管曾经在失去的边缘徊徘却也终是又再次得到,只是如今天不遂人愿的让他们再次分开,或许有些可惜、可叹、可悲,但他此时心中仍没有一丝后悔,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的,与其贪恋感情以至铸成大错,不如狠心斩断情丝,至少他不会悔恨终身,至少在他的安排下即使唐若萱痛苦,也还能带着对他的感情替他活下去,他不要让她死在自己前面,他也不想经历师傅曾经承受的苦和自己曾经所犯下的错,若萱对他至于是爱是恨,他不会在乎,只要她活着,他就算遭受报应被千刀万剐也能死而无憾了……这一刻,他承认,对于唐若萱,他是自私的,再自私不过……
这一次跟先前的叙述并不相同,除却不可避免的悲凄外,还多了一丝温情和充实,尽管那只是当时自己一厢情愿营造出来的,尽管那之后自己付出了痛不欲声的代价,但不管怎样,他毕竟曾因为师傅的恩许感到了幸福和满足,就算现在回忆起来,心头也会充盈着一丝甜蜜,虚幻如云却不愿打撒拂去的甜蜜。“一个女人的幸福就在那天两个她最亲近男人的商议下决定了,虽然有师傅作保,可我却始终觉得事情不可能万无一失,犹豫了一会儿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师傅只是轻瞥了我一眼,就胸有成竹的对我保证只要我遵守对他的承诺,他就一定会有办法让师妹自愿嫁给我。得到了这样的保证,囤积在心间的阴霾刹时间一扫而空,那一刻,我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安心了。之后的几天,我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缠着师妹,不去理会打在自己身上那两道疑惑的目光,我心里揣着喜悦的默默等待着。终于,有一天,我的等待迎来了结果,师傅再次把我叫到房间里,表情复杂的凝视了我好半天,那目光中有审视、有研究、有剖析,凌厉得像剑仿佛要将我刺穿,我被这样的眼神吓住了,先前进屋时的兴高采烈被突来的利刃割成了碎片,我摒息的站在那里等待着师傅开口,尤如过堂的犯人在等待着县官生死攸关的宣判,屋里除了呼息听不到一丝的声音,杀人般的寂静让我一直冷到骨头里,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当那他的眼睛终于从我身上移开时,我顿觉自己全身都软弱无力,是啊,如果那目光真是利剑的话恐怕那时我的身体早已是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了,我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他阴沉苍白的脸,那面容上没了前几天的肯定和坚决,有的却是犹豫和抉择,那一刻,我怕了,我怕他会反悔,我更怕我会在失去这次机会后再也无法扭转形势。颤抖的手在握紧后得以停止,而我也在经历了莫大的内心恐惧和煎熬后得到了师傅的答复,“你去准备一下,三日后就成亲……”一句轻得没有重量甚至是风一吹就会飘走的话飘进耳中,我如获大赦心也似死过又复活一般的重复感觉到了跳动……”
“你们成亲了?”虽然在笑笑子话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不难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萧廷仍然忍不住声色俱厉的打断他的话脱口问道,原来师傅爱上的是一个成过亲的女人,可他从来没有提到过,是不想提及,还是根本他就不知道对方成过亲?难道这就是师傅所说的深埋在那个女人心里的深渊,一个被自己的师傅和师兄一铲一铲所挖出的沟壑埋进的除却她的幸福还有什么?想到这儿,他不禁剑眉紧皱,心里波涛汹涌,不平、厌恶、气愤,还有一些矛盾又无法言语的情绪一齐呼啸而出,似要迸发出来,却在袭上头顶的那一刻又停歇下来,无法控制的冲动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但仔细深思考量后,他恍然大悟了,原来他对那个女人从一开始所抱的态度和感情就并不单纯,因为她是师傅所爱的女人,纵使他从来也没有对陌生人有过这样的感情,纵使他向来也不是随便对他人寄予感情的人,可此时此刻这样的心境,这样的变化却不得不让他承认,对这个叫灵嫣的女人,他萧廷从心底所产生的感觉是特殊的也是强烈的……
茫然无措的表情登时敛去,因一句简短沉冷的问话而一瞬沉寂下来的气氛里,小浮萍倏地瞪大眼睛望向笑笑子,映入眼中的还是那个面向着窗外的背影,仿如雕像般一动也不动。无法言明的激烈情绪在身体内激荡不言,狂烈中带着酸涩。有多少年了,从她懂事就想知道又不敢提及的事,在今天终于可以真相大白了。久积的情绪在她极力的压抑下才没有溃堤而出,方才刚刚平稳下来的手此时再度颤抖起来,下意识的死死抓紧自己衣裙的下摆,大力的绷紧让她的手指血色尽失,泛着脆弱的苍白,好像再用力一些就会被折断似的,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一团迷蒙光晕下映照的身影,她在恐慌和渴盼的肆意撕扯下等待着对自己来说至关重要时刻的来临……
接下来,依旧是一片久久的沉寂,久到让萧廷几乎以为那个人已经离去。“……是的,我们成亲了。”背后的声音显得有些浓重,听不出情绪,却又可以模糊的感觉到一些什么,传入耳中轻轻的撩拨着他的心,掀起了带着酸涩的波澜。
笑笑子坦白相告的瞬间,一股深沉的悲痛涌上胸口,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虽然遥远却又深刻入骨般的熟悉……“那天的每一个情景如今想来都历历在目,怎么能够忘得了啊,毕竟那是一天是我以后生活中所有痛苦纠结的开始,甜蜜满足的一瞬过后,两两相对时,剩下的就只有因冷漠和淡然而爆发的愤怒了。人口稀少的村子里有了喜事,各家的男女老少都会去道贺庆祝的,更何况是悬壶济世的神医家中。那日,满目喜庆的红色和满耳的恭喜声让我的心仿若飞上了云端,那一刻,我幸庆着自己当初的坚持,试想如果在遭到拒绝就放弃的话,我是不可能得偿所愿的。但是很快我就发现自己错了,当热闹散去,本该美好甜蜜的新婚之夜,却被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这是我的始料未及的,原以为在与我成亲之后她便会认清现实的接受我,可谁承想,她的执拗和不妥协不仅未曾减少,反而变本加利,就连眼神也不愿定在我身上的沉默表现不禁让人火冒三丈。于是,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努力,在不得不承认的事实面前支离破碎,压抑了许久的不满和委屈在一瞬间爆发出来,那天晚上我真是失去了理智,脑袋里空白一片,再加上喜宴了喝了些酒的原故,总之那时所做的一切举动,似乎都超出了理智所能控制的范围,只能疯狂的摔砸东西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萧廷面无表情地凝视前方的一个角落,任凭那一句句浸着深深懊悔的话语敲打着自己的耳膜,他无法说清自己心里那微微泛着酸涩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或许他此时更应该扬起一抹轻蔑,然后言辞刻薄的嘲讽一番,身为阿卑罗王的他理应如此。但不知为何,那部分性格却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收敛了起来,这一刻,他对笑笑子的态度没有不屑的藐视,也没有讥笑的挖苦,有的只是深深的感慨和同情。因为那种压抑着自己真实心情无法泄露出来的感受,他是最深有体会的。曾几何时,文剑武书生萧廷为了欺骗世人而开始伪装自己,即使是面对再厌恶的人,可为了达到最终的目的,也要刻意隐藏起内心的不满,与对方谈笑风生的虚以委蛇,其实他也很是厌倦这样的自己,在做阿卑罗王时,他戴着的只是掩盖自己容貌的面具,而所说、所做的都是自己真实心意的表达;但身为萧廷,他除了名字和容貌是真的以外,似乎所做出的一切都是为了虚假的……不,除了对唐若萱,这是他唯一没有掌握住的一个意外,虽然文剑武书生在世人面前都戴着一张看不见的虚伪面具,但他对唐若萱的心却是日月可鉴的,只不过想要永远的隐瞒住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情绪是一件自欺自欺人的蠢事,就像笑笑子一样,他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和明知道不爱自己的女人成亲,却最终还是在一切落定之后暴发出自己的不满和委屈;同样的,自己可以在唐若萱面前一直继续扮演那个大仁大义的文剑武书生,却在天剑到手后,得意忘形之际暴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和邪恶的一面,所以说人的欺骗可以维持一时却不能一世,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到了那一天,痛苦便会成倍的报应在说谎之人的身上,让他痛不欲声之余更多的是追悔莫及……
短暂的沉默过后,萧廷那略带苦涩的沉思被笑笑子低沉的哀怨声打破,他很快地敛起眼中有着的淡淡悲伤,继续静静地聆听着那尘封了多年的辛酸往事。
笑笑子极力压制着心底涌上的强烈酸楚,面色凝视的注视着窗外,再度张口时声音却变得异常沙哑。
“人在不理智的冲动之下所犯的错误,就必须要受到沉重的惩罚和代价。第二天,我从酒醉中醒来的时候,看着满屋的狼藉,才猛然惊醒昨天到底做了什么。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师妹没有留下只字片语的便离家出走了,而师傅从那之后也对我异常冷漠,直至他死去都没有原谅我……”说到这里他突然止住了话语,一只手有些颤颤发抖的摸向自己的胸口,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布料,他感觉到放于里衣内的那半块玉佩,眼睛刹那间温润起来,随后接着说道:“我和你手里所拿的那半块玉佩,是当初我和师妹成亲时,师傅送给我们的贺礼,而酒闹洞房的那天晚上,却被我失手打破了,师妹出走后,这块一分为二的玉佩便一直在我手上。原本我以为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物什,但是后来才知道这块玉佩中所隐藏的秘密,也正是因为这个秘密,曾经郁结在我心中的芥蒂才得以打开,师妹的委屈、师傅的怨恨,一一都被揭开了,那时我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对这两个胜似亲人的人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听及此处,萧廷微微挑眉,湛蓝色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师傅死后我在紧张的处理他身后事的同时,飞鸽传书给了一个人,虽然最初的时候我的确是想隐瞒这件事,可经过再三考虑后我决定还是要告诉她,即使深知这样做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笑笑子的话成功的勾起了萧廷的好奇心,以至于之前一直沉默的他在自己意识的道的时候就已经先开口问道:“这个人是谁?”问完的同时,他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犹豫了须臾后接着反问道:“和寒苍子有关系的人除了前辈和你的师妹外,难道是……”
没有对萧廷口中所说的那个人产生疑问,他的聪明笑笑子之前便已经领教过了,因此这次他也没有怀疑对方的猜测,马上加以肯定的说道:“是的,和你想的一样,那个人便是我之前提到的在师傅救灵嫣时和他同去的女子,我和师妹一直叫她佩姨。说实话,她和师傅的关系我一直都没有弄清楚,看似红粉知己事实上却更像兄妹,至少我觉得师傅是拿她当妹妹一样看待,而她对师傅的感情,或许男女之情占的份量更多一些吧。也正是这样,我才必须要将师傅的死讯告诉她,就算她知道事情的原委后会杀掉我,我也不想对她有所隐瞒,因为我知道,她是在这个世上真正关心师傅、为他牵肠挂肚的人。”
下午的阳光绚烂得有些耀眼,微风从窗外拂进屋内,掺加着温暖的阳光气息,轻轻的拍打在身上让人在感觉舒适的同时还透着一份慵懒。
回想起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对笑笑子而言就像是刚刚发生在昨天一样,他深知自己今天揭开自己伤疤的举动有着怎样的意图,在他看来,为了已绝今后的麻烦,他必须要狠下心将一些见不得光的旧事说出来,甚至……他还需要略动心思的再作些手脚,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有借口的拒绝萧廷,想到这里,他暗暗的下了某种决心,微微的转偏了脸庞,用眼睛的余光不着声色的瞄着身后的某一点轻声说道。
“不久,佩姨便赶了过来,在师傅的坟前,她双眼通红神色悲痛的询问事情的原由,我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果然,就像我之前预想的一样,当一把明晃晃的剑抵住我咽喉的时候,我认命的闭上了眼睛。老实说,那时我根本就没有奢望可以活着,我很清楚佩姨对师傅的感情,不管怎样,他的死是我间接造成的,所以她杀我也是理所应当的。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并没有杀我,当我听到一声铁器撞击地面的声音时,我看见她跪在师傅的坟冢前,轻声啜泣。然后,她说出了一件让我震惊万分的事情,这件事让我更加痛恨自己,也解开了系死在心里的一个疙瘩。原来,师傅和灵嫣竟然是嫡亲的父女关系,被我失手打碎的那块玉佩,则是当年师傅和自己心爱的女子的定情信物,师傅的脸也是在那时被毁容的,和一个与自己身份、地位相差悬殊的女子相爱,注定是场悲剧,而之所以不与灵嫣相认,也是为了保护她。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灵嫣明明不愿意却还是下嫁于我,为什么她明明下嫁于我却在成亲当天流露出满眼的委屈和不甘,师傅也因为自己错误的决定间接造成了女儿的不辞而别,所以他才会自责,自责到折磨自己的身体最终死去,而我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却依然安然无恙的活在世上。三天后,佩姨走了,她去了哪里我没有问,也不想问,依她的性格或许会永远的隐居起来,亦或许没有了对师傅感情的牵绊想要开始新的生活。女人在对待感情问题上,总是比男人来得更加感性一些,碰到对的人,就会付出全部的感情并不求任何回报,少了一丝占有和自私,更多的是包容和忍让。”
“那后来呢?”顺着窗户洒落而下的阳光,在萧廷英俊的脸庞上形成一圈柔和的光芒,映衬得甚是好看。那双蓝眸却恢复了往昔的冷淡,看不出一丝表情。“寒苍子前辈不在了,前辈应该会有自己的打算,我猜想你应该不会甘心一辈子留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吧?”
萧廷一针见血的话让笑笑子的心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突然间他不禁有些怀疑,面对着这个睿智又狠绝的男人,他这次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吗?想到这个,他烦躁地叹了口气,转身望着萧廷的背影咬着牙定声说道:“不错,我的确不甘心永远困在那里,我为师傅守了三年孝,三年后,在久等师妹不果后,我走出了那个村子决定凭着一身的医术,江湖上去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