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有人嫌我写的东西罗嗦了吗?其实我也深有同感(偶是有自知之明的),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太过喜欢《天剑群侠》、太过喜欢萧廷,所以总是想把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思一想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当初看完《天剑群侠》时,我也是在兴奋难当中写了一篇名为《权难舍、情难断——阿卑罗王的内心读白》,大约有小1万多个字,写的却是剧中的最后三集——萧廷在得到天剑、坦露身份后的内心描写,那时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只是认为电视剧毕竟有一些局限性,它不可能把人物的内心情感演出来,而对于阿卑罗王这样一个复杂、又多性格的男人来说,他的内心世界一定相当的丰富,于是就写了。很感谢那些理解我、支持我的朋友们,虽然有些人可能并不认同我写的过于繁杂,但我所写的东西,就是发自内心、就是原于真情实感的,甚至可以这么说,删掉哪一句我都会舍不得。好了,今天就说这么多,就像有的朋友说的那样,我仍会把自己所想写的写下来,会把“罗嗦”进行到底!! 等段亦辰与小浮萍安排好笑笑子后回到其事先准备好的房间时,萧廷正端直的坐在桌旁,目光专注的望着桌上闪耀跃动的烛光。见此情景,他动作极轻的反手关上门,蹑手蹑脚的来到其身边,轻瞥了一眼沉静的凝视某一点的萧廷,不敢打扰,随即安穆的站在了一边。
传入耳边的轻细脚步声,让听力敏锐的萧廷从沉思中回复过来,没有去看段亦辰,而是目光流转的看向清晰的盘旋着棕色木纹的粗糙桌面,装有着天剑的包裹正静静的躺在上面,缓缓的伸手有一下没有下的轻抚着青灰色的布料,他声音沉冷的低声问道:“小浮萍呢,已经去休息了吗?”
“嗯,我已经把送她回房去了。”点点头轻应了一声,段亦辰见萧廷朝着自己打了个手示后拉出桌下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却一眼就瞄到了和包裹并排摆放的“惊鸿”,柔和的光晕下,悬于剑柄上的半块玉佩散发着柔美的光泽,一时间笑笑子在看到其后的一连串过激行为登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抬眼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移向萧廷,竟又想到刚才自己无意中在他那看似平静无波的脸上捕捉到的一丝微妙情绪变化,并隐约觉得,对于笑笑子在神智不清时所说的那些让人一头雾水的话,萧廷并非毫不知情……想到这里,他不禁轻咬着下唇,犹疑着是否该把心中的困惑和疑惑说出来。
眼睛依然盯着桌面的萧廷,明显的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正在看向自己,不着声色的轻扬了一下唇角,徐缓的转过头,正对上专注的望着自己且充盈着矛盾与疑惑的黑色眸子,了然于心他在想些什么,微挑着眉毛声音低沉而清晰的说道:“不要用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我,有什么话你就尽管问吧?”
在突如其来的与萧廷的目光交汇的一刹那,段亦辰仿佛像是被火烧到一样,慌乱中移开了目光,不过心事被点破的窘态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一声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他再次望向萧廷,措词婉转地轻声说道:“我只是很好奇笑笑子对于见到那半块玉佩的反应,并也隐隐猜出此事定与师傅有关,我虽跟随师傅左右多年,但却从未听其提起此事,萧大哥你曾和师傅生活了近二十多年,于是我想……或许你听师傅提过?”极尽可能的用不太生硬的话语表达着自己的意思,一番话下来,段亦辰屏息等待着萧廷的回答。
闻听此话,萧廷加深了唇边的笑意,收回原先抚着包裹的手,抽出先前已收进皮带中的丝绢,稍稍调转了身子面对着段亦辰,双手利索地撩起黑色长衣的下摆的同时翘起二郎腿,这一动作他做得很是优雅,一手轻掠着下摆入的褶皱,凝视着段亦辰好整以暇地轻声道:“没错,正如你所猜想的一样,我的确知道那块玉佩的来以及师傅和它的渊源。”
“果然如此。”段亦辰在听到萧廷的回答并在察言观色后知道他并没有生气后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正当他刚想问清事情的始末的时候,萧廷却先他一步的轻叹:“亦辰,我们如今又遇到了新的麻烦,而且是很大的麻烦,”刻意的停了一下,萧廷仰头望向房顶,眼珠转动了一下,苦笑的冷哼道:“老天爷真是存心跟我萧廷过不去,就在我现在还没有想好如何说服那个倔老头帮我医治心魔的当儿口,又给我出了一个这么大的难题,唉,看来这次的出谷求医要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困难,不过……”缓缓的低下头望着段亦辰,静默了许久后,眼眸闪过一抹阴冷狠辣的继续冷声说道:“也更加的具有挑战性,而我……最喜欢,也觉得最值得享受的便是征服挑战的过程。”
萧廷说话时阴狠的语气和邪如魔魅的表情让段亦辰顿时不寒而栗,心绪难安的轻微的挪动了一下身体,随后小心谨慎的低声问道:“萧大哥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你为何要说我们又遇到了大麻烦呢?”与内心流窜而出的恐慌交织在一起的还有对萧廷话中意思的不解和疑惑,尽管从笑笑子方才的表现可以看出,那半块玉佩对他来说应该意义非凡,可他却怎么也想不通,这里面隐藏着什么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阻碍呢?
微微轻笑的摇摇头,萧廷向后稍仰着身体伸长猿臂拿起位于天剑旁的“惊鸿”,缠绕着丝绢的修长手指从剑身徐缓而行,一直来到了剑柄,捋着红绳的执起玉佩,没有看着段亦辰,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那块衬在白色之上的翠色,风清云淡的正色道:“你不明白,那好,我就换一种方式好了,如果我说,这半块玉佩的主人也就是笑笑子的师妹是因师傅而死的,你可是否就听明白了呢?”
此话一出,先前的恐慌也好、疑惑也罢,一瞬间都被突如其来的另一种情绪所替代,沉寂下来的气氛僵硬而紧张,段亦辰惊愕地望着萧廷,后者那冽然平定的神色却依旧不变。“怎……怎么会这样呢?萧大哥,师傅他……怎么会和笑笑子的师妹扯上关系呢?甚至还害死了她?”段亦辰的大脑尤其被扔进了一枚炸弹,而此时他也终于明白了萧廷为何要说他们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来不及收拾几近支离破碎的理智,更来不及多考虑些什么,紧握着已开始沁出汗液的手掌,彷徨失措的凝视着萧廷,他语无伦次的问道。
丝毫没有被段亦辰不知所情的焦恐情绪影响,萧廷泰然自若的用隔着丝绢的食指轻柔摩梭着玉佩,抬起眼,漆黑清冷的眸子定定的、深深的望向他,许久后,他陡然调转了目光,看着段亦辰因紧张而略微发抖的手,摇着头挑眉轻笑道:“不要因为我的话而让你失去了最起码的判断力和领悟力,更不要错误的曲解我的意思。没错,我是说笑笑子师妹的死和师傅有关,但我却并没有说,她是被师傅害死的呀!亦辰呀,我现在才发现,你的想象力也未免太过于丰富了!”
段亦辰猛然一震,呆愣的盯着萧廷那张已恢复了平静神色的脸好半天才消化了他的话,慢慢的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他期期艾艾地低声问道:“等等……萧大哥……你的话让我越听越糊涂,你说笑笑子师妹的死和师傅有关,却又说师傅没有害死她,那……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廷擦拭玉佩的手蓦然一停,反手把“惊鸿”搁在桌上,覆着丝绢的指腹轻点着银质剑鞘上镌刻的精美图纹来回跳动,一时间小小的斗室内,回荡着剑鞘和木桌因力的作用而发出的“啪啪”声。半晌,当这震得人心神都会慌乱的声音终于停止的时候,紧跟其后的是萧廷那清澈寒冷得如冰河初融般的声音:“一个女人因一个男人而死,除了被害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心甘情愿。”他说这话的时候,平淡的语气背后却隐藏着无尽的凄凉和悲哀,幽深的黑瞳里,闪烁着一抹深刻的情绪,沉重而苦涩,深切而痛心……
闻听最后四个字,让段亦辰顿时惊心大骇,也因此而错过了萧廷如昙花一现般流露出的伤感,怔怔的瞪视着冷利与柔美形成强烈视觉冲击的“惊鸿”和玉佩,语调不稳的急切道:“你的意思是,笑笑子的师妹是为了师傅心甘情愿去死的,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为了师傅连性命都不要了呢?难道……”话说到最后,刚才的一个场景蓦然的窜进段亦辰的大脑,猛地抬眼看向此时也正在看着自己的萧廷,试探性的低声说道:“难道是因为师傅的眼睛,对……不会有错的,不然笑笑子又怎会知道师傅复明了呢?而且听到你肯定的回答后还产生了那么激动的反应……萧大哥,是这样的吗?”一股脑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也让段亦辰由一开始的不确定到最后的越来越肯定,但即使这样,他却始终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无端的猜想而非事实。因此,说到最后,他抱着侥幸心态的讯问萧廷,希望他可以给予自己否定的回答,可是萧廷轻轻点头的动作却无情的粉碎了他的这一想法。
已通过超乎常人的自定力把伤感的情绪强行撵出心底的萧廷,重又恢复了先前的冰冷和镇静,定定的看着因自己无声的肯定而眼睛变得暗淡无光的段亦辰,反覆的摆弄着手中的丝绢淡然地说道:“有时候我总在想,是不是所有与黑暗为伍的人都像我和师傅这样,得到原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光明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笑笑子的师妹为了救师傅的眼睛而死,师傅又为了让我复明而耗尽内力而亡……”顿了顿,眼波流动的望向来回跳动的烛火,冷冷地轻哼了一声后继续说道:“仔细想来,我萧廷还真是一个不祥之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人都因我所累、所苦,先是一出生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然后又送走了父亲;为了权势杀了自己的骨肉、伤了挚爱的女人;最后……连辛辛苦苦培育了我二十多年的师傅都为了救我而命丧黄泉……看来,那些武林正道并没有说错,我真的是个魔鬼,一个连亲近的人都不放过、都要害死的魔鬼……”
萧廷一番充满谴责意味的自嘲,让段亦辰顿感六神无主,之前纠缠于心间的疑惑和震惊一瞬间消失贻尽,陡留的只有心痛和不安,双眼直直的瞪着面无表情的萧廷,向前轻探着身子急急地劝慰道:“萧大哥,不是这样的……”迫切的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抚看上去极为不对劲的萧廷,谁知才一开口,就被萧廷扬手挥起的一个手示给截了下来。
收回手,萧廷放下翘起的那条腿,随即转正了身子语调不紧不慢的低声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所以,不说也罢。亦辰,我之所以对你说这些,并不是情绪化的冲动所致,更不是赞同那些我所不屑的武林人士的话而贬低自己,因为对于在寻天剑、统武林的过程中的所作所为,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缓缓的转头看着段亦辰,萧廷的眼眸就如同清晨弥漫着浓雾的山谷,剥开一层还有一层,让人猜不透那隐藏在其背后的真正情绪到底是什么,扯出一丝勉强得有些虚弱的微笑,随后转头微微上扬平静的说道:“只是在这其间我却也欠下了很多连自己也无法负重的感情债,除了那因我的降生而离开人世的母亲和没有看到我完成一统江湖的大业就撒手人寰的父亲外,在这个世界上,我真正有所亏欠的只有两个人。”
段亦辰凝视着萧廷唇边的那抹微笑,感觉这个在他心里一向坚强高傲的男人,此时却显得那么的空虚而无助,轻敛了下浮现眼里的不忍,低垂着眼望着萧廷手中被拇指揉捏而成的褶皱,小声说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师傅和唐姑娘。”
轻轻的点点头,萧廷随后低下头,身体靠向桌子的把臂肘支在其上,双手叠放的顶着下巴,缓缓的开口说道:“没错,我萧廷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愧于心,但对若萱和师傅我是有愧的。记得在我自毁双目的时候,我在丐帮的门前斩钉截铁的告诉古汉阳,我对他、对所有被我的另一个身份欺骗蒙蔽的武林人士都是无愧的,可当若萱站出来问我对她是否也无愧的时候,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是的,我可以坦然的面对在寻找天剑的路上所造成的一切杀孽,但对于欺骗她、伤害她这件事上我却无法做到坦然,就连现在也是这样, 为了除掉萨卡多保住父亲辛苦维系的血月神教,我再次负了她,或许这次掺杂着太多的无可奈何,但我却真的又再次伤了她的心……”无法再说下去,萧廷轻轻的闭上眼,似乎想把什么封闭起来,却不知,那微微发抖的手已经出卖了他,半晌过后,他慢慢的睁开眼,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至于师傅,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从六岁拜他为师起,我就很清楚,他每天想的就是如何改变我的思想,把我引向正途。可惜,我的顽固和执著却一次又一次的让他失望,最后……”他停了一下,翘起原本紧压着丝绢的右手拇指轻轻的摩擦着自己的下颌,双眸凝视前方的轻叹道:“最后竟不惜揭开自己旧时的伤疤唤醒我、忠告我,怎奈,得到的却仍旧是失望!”
段亦辰静静的聆听着萧廷的话,同时他也很清楚,对于这唐若萱和天鹰老人萧廷寄予的是怎样深刻入骨的感情,一个是爱人,一个是恩师;一个是情、一个是义,萧廷因身边亲近的人离开、受苦而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让他很是心酸,因为如果他真是一个无情无义的恶魔的话,又怎会落个入魔的下场,他大可以无视于唐若萱的心伤或是师傅的牺牲,或许今时今日他也不必受这种苦了。想到这儿,他暗自叹了口气,基于在无限的感慨之上而让他倍感不解的最后一句话,带着心不的不解谨慎问道:“萧大哥,我知道你对师傅的死心存着一份歉疚,但你刚刚所说的师傅为了唤醒你而揭开旧时的伤疤是何意思?”
萧廷漠然地瞥了段亦辰一眼,蓦然的放下手依旧重叠的搁在桌上,眯着眼正色道:“一个女人为爱他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这件事在师傅的心里深深的刻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然而就是抱着让我迷途知返的最后希望,他把这道经过多年都没有愈合的伤口重新的撕开,滴着血的展示在我面前。在我回血月神教的前一夜他把我所困惑的关于他怎样复明的原因说了出来,而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有关于他和笑笑子的师妹之间所发生的事,可惜……他的这份儿苦心却是白费了。”
“廷儿,我并不求今天我所说的会对你有多大的影响,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天剑和权势,一定还会有别的东西值得你留恋。”这是那天晚上师傅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不知道那时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对自己说的,但现在想来,自己在听完这句话后所表现出的满不在乎的态度,面对着把隐藏了多年的伤痛暴露出来还能无动于衷的徒弟,他所剩下的可能也只有失望了。
“萧大哥……”轻唤着有些失神的萧廷,段亦辰心里苦涩万分,他知道师傅对萧廷用心良苦、倾尽心血,可他却没有想到他会做到这一步。
没理会段亦辰,萧廷稍稍坐直了身体,把握在手中的丝绢扔在桌上,慢慢的站起身,萧廷用他那修长的手指随意的轻抚着桌子的边延徐缓前行的绕到桌子的另一侧,轻闭双眼,沉重的、清晰的、一字一句的说:“多年后,当我为自己的一意孤行负出了妻伤子亡的惨痛代价后,我才真理了解当初师傅对我的谆谆善导和良苦用心,可是失去的却再也无法挽回。就像师傅所说的,‘当他服下那个女子用生命作代价换回的幽潭仙草的时候,当他终于可以重见光明却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的生命一点点消逝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的知道自己早已陷进无法自拔的境地,一刹那似乎他以前所渴望的所有事都变得不再重要,只要他爱的女子可以活过来,他愿意用一切去换,甚至在做回盲人也无怨无悔。’”声音有些发颤的说着,萧廷的脑海中又回想起自己在得知唐若萱要为自己献出双眼时的惶恐和心痛,“你到底要我欠你多少?你要我背负多少的感动,多少的歉疚!如果为了我复明而让你失去双眼的话,你这不是在帮我,你是在害我!”他曾经以为只要能让自己复明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可当这个代价涉及到若萱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是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的,是宁愿继续瞎下去也不愿付出的。
头因想起了以前的种种而莫名的隐隐作痛着,萧廷面无表情承受着,双手紧紧的捏按着桌边,没有睁开眼睛,在如海浪一波波侵袭着头脑的疼痛和并不陌生黑暗中,一个邪佞、狂妄的声音悠悠荡荡地穿过痛意徘徊在他的耳边,“对,爱。当一个人爱上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变成一个傻子一个白痴,会把对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这是他所说过的话,当初他以阿卑罗王的身份和剑奴侃侃而谈如何用利用萧廷而逼唐若萱就范的时候,他怎么会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对这个女子产生刻骨溶血的感情,原来他并不像自己想像的那么聪明,所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可能指的就是他吧,因为他在不屑师傅所谈及的感情并加以利用作为达到目的砝码的同时,也低估了爱的力量、亵渎了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所付出的感情。“愚蠢”,狠狠的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后,他不禁加重了压挤木桌的力道,指腹在过重的压力下,呈现出毫无血色的白,就如同他此刻的面色,如灵堂上缟素的白绸,惨淡中透出凄凉的美感和动人的悲怆。
萧廷苍白的脸色和佯装平静的隐忍神情让坐在对面的段亦辰“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这种情况他并不陌生,自从萧廷入魔以来,每当发作前夕,他就会出现这样的反应。一定是刚刚的话题,让他想起了以前的事,进而触动了他内心轻轻一碰就会流血的伤。来不及多作他想的快步冲过去,在听闻他用像要将谁剁碎泄愤般说着“愚蠢”两字身体不由得抖了一下后,随即语气慌乱的问道:“萧大哥,你没事吧?”
如藤蔓般缠绕住所有理智的疼痛终于让萧廷停止了对过去抱有太多懊悔的回想,耳边传来遥远而模糊的声音,让他本就焦躁的心情更加烦乱,心阵阵涌上心头的恶心之感愈加强烈、愈加磨人时,他似乎再也不能忍受这非人的痛苦,猛地抬起右手,覆于脸上的用手指用力的压按太阳穴,当伪装的平静被痛感无情的打碎,遮掩在手掌之后的则是一副痛苦得几近扭曲的脸庞。
段亦辰的心随着萧廷对自己的不加理会而揪紧,当看到一向挺直了胸膛高傲威严的他似是因某种力量弯下腰单手覆面时,他登时当机立断的抬手封住了他的几处穴道,自从那次萧廷失控差点杀掉自己后,他便叮嘱自己以后再遇此情况就采取这种方法,这样可以减少危险的机率,而这种含有强制性冒范的方法段亦辰不到万不得以不会使用,但这次碍于身处笑笑子的家情况特殊他也只好失礼了。
被制住穴道的萧廷身体刹时间软了下来,并在段亦辰小心翼翼的搀扶下坐了下来,缓缓的睁开双眼,他感到身体的某个部分被困其中的真气正在肆意冲撞着,微皱着眉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桌面,原先覆于面上的手稍稍上移的抵着额头,覆在其上的薄汗濡湿着他的手指,片刻后,当疼痛随着冲撞速度慢慢缓和下来的真气而渐渐消退的时候,抬起眼,对上了段亦辰纠结着担忧和无措的眼睛。
段亦辰望着萧廷褪去了复杂已见清明的眼眸,拉过他的手把过脉,如释重负的轻吁了一口气,接着匆忙的抓过包袱取出镇定凝视的丹药连同清水递到萧廷面前,待其仰头服下后,他关切的轻声问道:“萧大哥,现在感觉怎样?”
放下手中的杯子,萧廷习惯性的抓起原先弃在桌上丝绢想要擦拭嘴唇,却发现它已被自己无意间弄得褶皱不堪后再次轻丢在一边,随后扬起唇角,笑得僵硬又牵强的自嘲道:“没事,人呀,什么事都会习惯的,”摊开双手佯装潇洒从容的耸耸肩,他抿了抿嘴眼波从左到右扫过的继续说道:“就像现在这样,由清醒到疼痛,再由疼痛到清醒,总之,这种痛苦可能将会跟随我很长一段时间,但……却绝对不会太久。”
面对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萧廷,段亦辰不想再让他受到半点刺激,于是他心思一动,尽量转移萧廷
注意的谨慎问道:“听了萧大哥你的话,我已经大概知道了今晚一切发生的缘由,那依你之见笑笑子对这件事又知道多少呢?”
听出对方是有意转移自己的心绪,萧廷心领神会的轻笑了一下,不紧不慢的低声说道:“他具体知道多少,我并不十分清楚,不过,从他在问师傅复明之前和之后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知道‘幽潭仙草’的事,而至于师傅和他师妹是什么关系,可能就不太了解了!”
段亦辰目光深切的看着萧廷,那挂着淡淡笑意的脸庞一扫先前僵硬的平静而变得温煦柔和,若不是面色苍白依在,他还真以为刚刚结束的惊心一幕只是自己的幻觉。萧廷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和瞬间的情绪回复让他在心里产生深深佩服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惧怕和忧心,其实,并不止是一次的发现,近些日子来,萧廷的情绪转变极快甚至阴晴不定,有时,和言悦色;有时却阴狠冷酷,而这两种截然不同相差千里情绪的变化却只瞬间的事。这并不是一个好的现象,凭借着他在山谷时抽空翻读了一些书中涉及到有关走火入魔方面的介绍上来看,情绪变化越大、次数越频繁就说明心魔越严重,如不再加以控制、治疗的话,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当他的情绪更加变化无常的时候,心魔就会如洪水猛兽般一涌而出,而萧廷的理智和心防也会决堤崩溃,到那时,无论是点穴还是药物控制都将无济于事,而武林也势必将迎来更大的灾难。想着想着,置于膝上的手不由得慢慢的攥成了拳越握越紧,眉心也蹙锁起来,他似乎已经把师傅和笑笑子之间的恩怨抛到了九霄云外,此时此刻缠于他心头、萦绕于脑中的都是萧廷入魔的问题,挥之不去、盘旋迂回,也因此而不知不觉的出了神,直到一声轻而有力的咳声响起,他才猛然清醒过来,虽然那个声音的主人并没有看他,只是漫不经心的用手指轻柔的摩梭着手背,可不知为何,那样的萧廷,那样暗藏着冷漠的慵懒神态,却还是在震慑心灵的一刹那让他感到惊慌失措。
“你在想什么?看你如此出神的样子,我猜你想的应该和我所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吧?”用余光瞥到段亦辰神情凝重的沉思不语,提醒性的轻咳一声后,萧廷微偏着头,目光定在来回轻抚着手背的手指上,语调平淡的低声问道。
“没有……”没有迟疑的断然否定到,段亦辰故作镇定的声音里不禁有些微颤,摊开紧握的双手,急促胡乱的在衣服两侧擦了擦,随即脱口说道:“我只是在想,假如笑笑子知道他师妹的死和师傅有关的话,那无疑是雪上加霜,我们想让他帮你医治心魔岂不是更加困难了吗?”因不想让萧廷看出自己在想些什么以免给遭成他更大的困扰和心理负担,段亦辰几乎想也没想的便随口说出个理由,谁知话一出口,头脑在第一时间内就反应过来此乃废话一句,匆匆瞥了一眼萧廷,当看到对方平静无波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异样之色后,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低下头,嘴动无声地嘟囔着正在暗骂自己的蠢笨,耳边就传来了萧廷低沉的嗓音。
段亦辰的话让萧廷知道其并没有对自己说实话,不过善于读心的他当即就感觉到让其走神的事情定与自己有关,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师弟对他的关心甚至超过了自己,尽管有时候让人觉得他过于多愁善感,却也让他在无可奈何轻声叹息之后心里油然升起一丝欣慰和感动。也罢,不管段亦辰刚才在想些什么,反正已经被师傅留下的旧帐弄得有些心烦的他也不想知道,这样想着,他轻扯了一下嘴角,停下手指,双手分开的放在桌上,转头望向他故作没有听出或看出什么般赞同的低语道:“你说得很对,所以我先前才会说我们又遇到大麻烦了。”
闻听此话,段亦辰并没有因萧廷赞成自己的说法而感到轻松,反而心中蓦然一紧,平定淡然的话语中蕴藏着只有他才听得懂的意思,抬头看着萧廷,那双清冽的眼眸正定定的凝视着自己,严肃而专注,像是两把凌厉的剑插进他的体内,直入他的灵魂,在其面前,他觉得自己是透明的,一眼就可以被对方看穿心思,那种感觉真是既佩服又无奈。他垂眼轻咽了一口唾沫,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的声音在深夜寂静的房间里异常的清晰,双手交叉叠合的伏在桌上,大胆而直接的迎视着萧廷,试探的轻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如果为此再多加浪费时间和他周旋下去的话,定会耽误很多事情,就现在紧间紧迫的现状来看,我们必须要想出一个办法来才行。”
萧廷敛眼微笑,倾身向前的伸长右臂探向已被燃烧得只剩一半的蜡烛,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盈的拨弄着不知疲倦跳动的火苗,冷峻的视线注视着一滴滴滚落烛身的透明烛泪,语调抑扬顿挫、有张有弛的朗声说道:“就算时间再紧迫,我们也不能乱了心智、失了方寸,所谓‘事缓则圆,弦绷易断’,更何况笑笑子现在知道多少我们并不清楚,这样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就算定了计划、想了办法又有何用呢?”抽回手,缓缓的站起身,萧廷居高临下望着段亦辰正色的继续说道:“不要太过急躁,事情总会有个解决的办法,不过,一切还须等到明天笑笑子醒来后再作打算。”
“可是,如果笑笑子真如我们所猜想的对当年的事并不清楚,到时候询问起来,我们又该怎么回答呢?”微抬起头与萧廷对视,段辰亦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这样最好,那我们就让他继续蒙在鼓里,不论他问什么,我都不加回答。不过,你真的认为笑笑子会如此愚钝的什么都察觉不出来吗?”冷冽的眼,看不出一丝情绪,再次把手伸向蜡烛,指腹轻按住烛台的边缘轻轻滑动,沉声问道。
“这……”段亦辰一时语色,看着萧廷半垂投向烛台的眼睛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了,我累了,这个问题我们明天再说,今天……就到这里吧。”不容任何抗拒的口吻,说完,置于烛台的手轻然抬起的在空中摆了一下,萧廷绕过凳子向段亦辰身后的床铺走去,背对的身影意味着谈话已然结束。
没有离开椅子,段亦辰转身望着萧廷的背影,明白了他不想再谈下去的意图,轻轻的转正了身子,静静的看着残留在烛台上的白色烛泪,不由得轻声叹息着。当耳边传来“沙沙”的布料摩擦声时,他站了起来,强行压抑着心里的纷乱不安,向床的方向走去。
清晨时分,当黑夜完成了和白昼的交替,悄然隐退,一丝曙光从厚厚的云层中透了出来,虽不强烈,但柔和的光线照向沉睡了许久的大地,显现出一种神奇的、蕴含着无生命力的景象。
短短的浅眠过后,段亦辰从临时用矮柜搭的简易小床上悠悠转醒,睁开惺松的睡眼,坐起身,舒张双臂伸了个懒腰,便瞧见萧廷早已穿带整齐的在床边闭目而坐,此时,他的头发已经恢复成了本来的银色,一身领口缀有水晶圆扣双肩绣着银色丝线的白色长衣,衬着那依旧俊美但却有些消瘦的脸庞,即使如现在这般安穆地端坐,在天生浑成的气度下,更加散发出一股超脱凡俗的冷冽之美。
段亦辰怔怔的看着萧廷,看着那即使被因心魔折磨也没有显露出半丝憔悴、疲累的容颜,他的心登时泛起阵阵酸涩,自从萧廷入魔后他就常常在想,一个人究竟有多大的承受力,可以在心灵和身体都经受着巨大折磨的同时,也要把坚强的一面呈现在别人的面前,默默的忍受、默默的支撑,让自己不会被轻易的打倒。他的坚韧,他的漠然在无形中形成了一道屏障,在光与暗、黑与白、苦与痛中,遭遇着命运所加注在他身上的残忍打击,却仍倔强地维系着自己的骄傲和与命运抗争到底的信念,一步一步艰难的走下去。想着想着,他心中的酸涩渐渐的转变为说不清道不明的悲苦,当眼眶感到一丝微热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再次因感慨萧廷的处境而失态起来,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他不知道,只知道,最近的自己好像特别的多愁善感,或许是因为作为自己敬爱的师兄和誓死孝忠的教主,萧廷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仅存的亲人,而眼睁睁的看着他受罪却有心而力不足的无奈,也让他在这场陪着其与心魔搏斗的战役中倍受煎熬。
动作极轻的穿好鞋,段亦辰坐在床边用尽气力的深吸了口气,把内心的不忍和眼中的泪水一并强行的压了下去,他深知,心高气傲的萧廷最痛恨的便是别人对他的怜悯,假若自己的情绪泄露而被他发觉的话,无疑是对他的一种亵渎,更是对他的一种伤害。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尽力的克制自己,这样他才可以继续的留在萧廷的身边照顾他,否则,以其强烈的自卑心理,说不定,他会一气之下把自己轰到唐若萱身边去,而那,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
段亦辰蹑手蹑脚的走向床边,在距安坐在床上的人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却因不忍打扰他而静伫一旁。然而,感觉一向敏捷的萧廷却早已察觉到了他的到来,缓缓的张开双眼,轻扫了一下眼前的段亦辰,已变回原色的眼眸仿若雨后的天空清澈透明,神情淡漠的流转目光的同时,他慢慢的站起身,轻迈着脚步踱到窗前,轻轻的推开,加杂着晨曦的湿冷空气不客气的涌进屋内,吸进肺中,顿感心旷神怡。晕染着绿色的野外,空气中飘着一阵阵的薄雾,仿如云霭。看着这样的景致,吸着这样的空气,萧廷不禁有些神往。许久过后,他慢慢的转过身,对着已整理完床铺静待着他吩咐的段亦辰定声说道:“走吧亦辰,该来终究会来,如果有些事会成为挡住你去路的绊脚石,那么……就让我们去踢开它……”停了一下,眼睛向门的地方望去,凌厉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薄薄的门板投向了另一个地方,然后声音轻慢的眯眼说道:“而这也正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
段亦辰凝视着他唇边的一抹微笑,感觉萧廷此时更加深不可测,一颦一笑间隐隐流泄出来的气质,神秘而威胁、自信而高傲,那使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动人神态,像外表美丽的烈性□□般在蛊惑人心后渗入血液致人于死地……段亦辰不禁恍惚起来,眼前萧廷自信满满的样子,似乎先前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了,然而,来不及让他多想,萧廷早已轻迈着步子向门口走去,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放置天剑且已被自己用锁头紧紧扣住的柜子,便步履匆匆的追了上去……